57

芙格的臉色忽然變得格外地蒼白,他驚恐地看着紅鹿。

【你是誰?】

他震驚地問。

【你……你不是紅鹿,紅鹿不會這樣對待加爾文,不會對待他的天使,他的光,他的救贖……】

他在鏡子裏的倒影越來越模糊,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像是收到了幹擾的收音機。

【哦,事實上我就是紅鹿。】

紅鹿深深地隔着鏡子凝視着芙格透明的,鬼魂一般的臉。

【……我是‘門’這一邊的‘紅鹿’】

他咯咯地笑了起來。

而随着他的笑聲,鏡子裏再也沒有芙格的影子。這面鏡子變得普通,它忠實地照着盥洗室裏的場景:被束縛的加爾文,以及微笑的紅鹿。

高大英俊的男人将注意力放回了加爾文身上,他俯下身将臉貼在加爾文的背上,用舌頭感受着後者皮膚下肌肉的痙攣。

随後,他咬開了加爾文背後那兩道傷口。

“唔——”

加爾文劇烈地掙紮起來,從喉嚨裏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沉悶的哀嚎,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瀕死的小動物在生命的盡頭發出的最後一聲呼喚。

即便是在生意并不好的晚上,盥洗室也從來不缺乏企圖放出身體裏多餘水分的客人,但是在這漫長的時間裏,那扇被加爾文反鎖的門始終未曾被任何人敲響。

甚至就連門外頭那若有若無的音樂和酒鬼的喧鬧都已經完全消失了。

門外寂靜一片。

盥洗室的燈泡在屋頂沙沙作響,在電流聲中光線一閃一閃地逐漸變暗。

加爾文的掙紮無可避免地變弱了。

鮮血從“紅鹿”的嘴角邊溢出來,他耐心地将那些噴湧出來的血咽了下去。

當他的嘴離開的加爾文時,後者的背上多了一個巨大的創口。血就像是泉水一樣不斷從“紅鹿”啃噬出來的凹痕中湧出來。不過在那血肉模糊的創口中,卻逐漸浮現出了潔白的顏色。

那是羽毛。

尚未完全舒展開的羽毛上未曾沾染上任何血跡,它們在那猙獰的傷口中徐徐伸展開來,那是普通人類從未見過的純白色羽毛——似乎每一根細微的纖維都在往外透着光。

這光裏滲透着絕對的威嚴和純潔。

“紅鹿”怔怔地凝視着逐漸展開的羽毛,在那光芒中他的瞳孔變成了近乎透明的銀色,而他的影子長長地拖在他的身後,像是一片濃黑的沼澤。

【我的……天使……】

他呻吟着,像是被什麽神奇的力量所控制一樣,顫抖着伸出手企圖碰觸那對不屬于人間的翅膀——

“咔嚓。”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清脆的,玻璃破裂的聲音響了起來。

“紅鹿”猛地擡起頭望向牆壁,那面髒兮兮的鏡子中間出現了一個點。

紅鹿的瞳孔驟然縮緊,幾乎是在同事,鏡子上的那個點迅速地在“咔嚓咔嚓”聲中朝着兩邊和上下蔓延,形成了一道歪歪斜斜的,十字交叉狀的裂紋。

“砰……”

幾秒鐘後,那面鏡子轟然碎裂,它從牆上直接墜了下來,先是砸在了肮髒的洗手臺上,然而那些破碎的玻璃碎片刷拉一下掉落在了地上。

屋頂的燈泡發出了一聲輕響,光線重新變得明亮而穩定。

“唔……”

至于加爾文,他徑直倒在地上,發出了一聲悶哼。

“……砰砰砰……砰砰……”

“嘿,他媽的裏頭有人嗎?”

“……砰砰……”

“加爾文?加爾文你在裏頭對嗎?”

“砰砰……”

……

似乎已經沉到了海底,從水面之上傳來了異常遙遠的聲音。

加爾文在逐漸變大的聲音中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那刺眼的燈光幾乎快要讓他睜不開眼睛,他的臉貼在濕漉漉的瓷磚上,整個人正伏趴在地上,一股混合着潮濕水汽和人類排洩物的臭氣的氣味湧入他的鼻腔。

這裏是……盥洗室……

“艹!”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加爾文猛地跳了起來,他迅速地做出了攻擊的姿勢,然而在沉重的喘息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周圍什麽都沒有。

沒錯,什麽都沒有。

他的襯衫草率地挂在他的身上,皮帶和褲子都好好地穿在身上。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背部,那裏并沒有噴湧鮮血的傷口——同時他那兩道手術留下來的疤痕也已經不太疼了。

如果一定要說這裏有什麽異樣的話,就是他之前用來觀察自己背部的那面鏡子不知為何從牆上掉了下來,在地上砸成了碎片。

加爾文愣愣地看着自己周圍的一切,很久都沒有回過神。

“轟……”

在這個時候,盥洗室的大門被人一腳粗魯地踢開了。

酒保臉色極為難看地從門的另一半探出頭來。

“加爾文?你他媽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反鎖了門,沒有任何回應而且還有東西碎了的聲音……”酒保掃了一眼地面,頓了頓,“……好吧我知道碎的是什麽了。”

他望向加爾文的視線帶上了些嚴厲:“你應該知道工作時間歸工作時間,要是有什麽瘾頭你得自己憋着吧?”

他并不覺得加爾文是瘾君子,但是今天晚上加爾文的舉動确實讓人懷疑。

加爾文茫然地望向自己的同事,他的嘴唇動了動,企圖解釋剛才發生的一切,但是,當加爾文企圖組織語言的時候,他才發現他腦海中的那些記憶是那樣的支離破碎,宛若你在噩夢後第二天醒來,身體上依然殘留着那種恐怖的感覺,大腦卻已經自發地将那些無用的影像掃入遺忘的垃圾簍裏。

“我想……我大概滑到了。”

最後,他這樣對酒保說道,後者看上去松了一口氣。

“好吧。”他說,他看了一眼加爾文的額頭,那裏有一個腫起來的淤青,應該是之前滑到留給加爾文的紀念品。

事實上就連加爾文自己都有點相信自己或許真的只是滑到了——他之前的背痛發作的是那樣洶湧,而且他還吃完了自己的止痛藥。

至于那面鏡子——

“……我早就告訴過老板,這裏的鏡子已經松動了應該進行加固。親愛的‘海倫’你真應該感謝上帝,它掉下來的時候沒有在直接砸在你臉上。”酒保越過加爾文看了看那面鏡子的殘骸,“不過也許你也應該感謝霍爾頓醫生——說不定就是他在保護你呢。”

加爾文皺了皺眉頭。

“我父親?”

“不管你相不相信,這些鏡子是霍爾頓醫生當年幫忙固定的——當初‘紅胡子’還是個窮光蛋呢。十字酒吧是當時他的朋友們幫忙進行裝潢的……當然,誰會想到之後紅胡子會變成‘紅胡子’呢。”

酒保聳了聳肩:“霍爾頓醫生是一個好人,他一直是,所以他最後被那群小混蛋們擠到這裏來釘鏡子。”

“我從沒聽過這個。”

加爾文低聲說道。

酒保拍了拍他的肩膀:“哦,只是一些陳年往事。要知道之後可是過了很多年醫生才重新回到這裏,我想他也不會熱情地向你宣告‘我他媽當年在酒吧裏釘了一塊鏡子’哈哈哈哈……”

加爾文勉強地沖着酒保扯了扯嘴角權當那是一個微笑。不知道為什麽,當他知道那塊落下來的鏡子是當年霍爾頓醫生親手固定在牆面上時,一股涼意像是蛇一般緩緩地沿着他的背脊盤旋而上,帶起了一層冷汗。

“一般情況下我得讓你把這裏收拾幹淨。”

酒保看了一眼依然顯得有些恍惚的加爾文然後說。

“不過今天是特殊情況……你的小客人還在外面等你,我想你最好去看看她。”

“我的……小客人?”

加爾文揉着自己的額頭,好吧,現在那個腫塊的疼痛開始鮮明起來。

他沒有想到酒保說的“小客人”會是伊莎。

在看到那個有着姜黃色卷發的小姑娘時,他總算明白了為什麽酒保會讓他出來确定一下她的情況。

那個總是顯得過分早熟的女孩只穿着睡衣,她瑟瑟發抖地站在走廊的陰影裏,眼圈烏黑,臉色蒼白地就像是一個鬼魂。

“伊莎?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加爾文震驚地看着她,他忍不住看了看時間。

淩晨一點四十分。

這顯然不是一個未成年兒童應該出現在街頭的好時間。

“發生了什麽?”

凝視着伊莎那張飽含恐懼的臉,加爾文感到自己的內髒被抽緊了。

哦,不……上帝保佑這個姑娘沒遇到什麽事情……

他在內心祈禱着。

“是……是……”

伊莎的嘴唇抖動着,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媽媽……不太對勁……”

終于,她的眼眶裏浮現出了淚水。

“我很抱歉,加爾文,我真的不知道該拜托誰,那些人不太對勁我不敢告訴她們……求求你去看看我媽媽……她好像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A=

因為真的挺多人不太懂所以稍微解釋一下(雖然不應該)

“門”的設定其實有點像是寂靜嶺的表世界和裏世界。

“門”只是一個概念,它是表裏兩個世界的洞口。

表世界是人們生活的正常世界而裏世界裏可以理解成地獄也可以理解成另外一個扭曲空間,在這個空間裏每個人都會變得極度的扭曲和邪惡。

紅鹿是個填補空洞的人(他自己這麽認為的)并且把接觸到裏世界的被污染的(精神扭曲)的生物扔回到裏世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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