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有時回想起來,杜迦意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最起碼,回家的這段路,每個階段都有人陪着她一起走。
小學,是媽媽;初中,是許逢;高中,多了紀寧……盡管面孔不同,但來來往往,她的身邊始終有人。
大學畢業後,杜迦意依舊選擇住在這裏。
小時候沒有跟着媽媽走,長大後沒有搬去環境更好的小區,像是想盡可能長時間地保留什麽般,她固執地守在這裏。
萬物随時改變,身旁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離開,就連記憶都不會永遠屬于自己。經過時間洗禮後,總會褪色。
但當身處相同的環境之中時,曾經某瞬間的感受會跨越時空和此時達成共振。
夏日橘子汽水咕嚕咕嚕的氣泡聲,隔了數年後,再次在耳邊炸開,清甜的味道在空氣蔓延,逐漸融入呼吸之中。
涼涼的,甜甜的。
即便忘了具體的日期,但恍惚間知道是十七歲的夏天,那時臉上的笑容正絢爛。
十幾級的臺階,杜迦意一步步走上來。
距離縮短,身體拉近,直到隔着兩步遠,停在許逢面前。
門前原本就不算空曠的空間變得更小,但足夠兩個人站着,只是在這種場景下,略顯擁擠。
在昏黃燈光的籠罩下,遠遠看着,像是間隔不過分寸。
太過安靜,在不怎麽大的空間裏,任何感覺都被無限擴大,似乎連彼此間的呼吸都能隐隐聽到。
許逢把手中的花束遞過去,低聲道:“回家路上,剛好看見有花店開着。”
剛好裏面有向日葵,剛好又想見你,所以就買來送你。
他說得輕巧。
所有都恰如其分,仿佛上天安排好一般。
就像是,他真的在回家路上恰巧碰到幾家花店,而手中好不容易買到的向日葵随處可見。
杜迦意垂眸看了眼,沒接,拿出鑰匙開門進屋。
本想送完就走的人沒有片刻的遲疑,擡腳跟進去。他看着杜迦意把家裏的醫藥箱拿出來,放到茶幾上。
杜迦意把醫藥箱打開,背對着他說:“自己清理。”
從小吃街到現在,兩三個小時過去,他側臉淤青更加明顯。不知道是不是被指尖劃到,上面還有道小小的抓痕。
傷處離眼睛很近,只要再往上偏半寸,就是眼尾。
說完,不等許逢回答,杜迦意就轉身走進廁所,開始洗漱。
卸妝、刷牙、護膚,一整套流程下來,将近半小時。
客廳,向日葵已經被插在花瓶中。
棉簽和消毒水拿出放在茶幾桌面,絲毫未動。
許逢沒在沙發上坐着,而是站在窗邊的桌前,垂眸看着上面的磨砂玻璃瓶。五顏六色的星星占據了其中四分之三的空間,即将填滿。
「加一,打個商量。」
「以後惹你生氣、傷心難過時,千萬別忍着。要是覺得太煩不想搭理人你就寫紙條罵我,把它折成星星存玻璃罐裏。」
「等哪天你有心情了,再翻舊賬。想罵我,或者想讓我幹什麽事,你就扔顆星星過來。
「在我這裏,它比聖旨好用。」
「只有一點,扔進去的壞心情不能再放心裏,你把它和星星一起鎖在裏面,等着我把它拿出來,讓它徹底消失。」
「不管你扔進去多少,我都會一點一點拿出來。」
「放心,我不會讓那些星星在玻璃瓶裏待上半個月。」
……
……
桌上的磨砂玻璃瓶不是高中的星星罐,以前的那個不知道是碎了,還是已經滿了。
許逢的胳膊下意識擡起,指尖在瓶身上面滑動,觸感微涼。
燈光折射在手腕的表盤上,在眼前迅速閃過抹亮光 ,以前說話的話瞬間在腦海一閃而過,抓不住,卻每句都聽得清清楚楚。
看着裏面的星星,許逢眉頭微皺,深深呼氣。
“噔——”身後傳來淺淺的聲響。
慢半拍地,許逢轉過身。不遠處,杜迦意坐在沙發上捧着水喝,上次他坐的沙發前也放着一杯水。
看着她,許逢的手指蜷在一起。
良久,邁步走過去。
許逢坐在對面,沒有喝水,也沒有說話。他看着對面安安靜靜喝水的人,心髒有點悶。
雖然身體溫度已經降下去,但為了好得更徹底,杜迦意又擠出兩粒藥。
吃完,她放下水杯,從醫藥箱裏找出創口貼,放到消毒水旁邊。
杜迦意擡眸望他:“十一點了,不想清理傷口就回家。”
準确地說,分針馬上就要指到“10”,已經十一點零八了。
她不知道許逢現在住哪裏,是以前的地址,還是新找了地方。但不管住哪裏,這個時間點都不算早。
杜迦意等着許逢拿起棉簽,或者起身離開,但這兩個選項他都沒選。
“我看不到。”許逢低聲道,“迦意,我看不到傷口在哪裏。”
他說得艱難,像是有什麽難以發出的音節在裏面。
玄關處鞋櫃旁的那面全身鏡、口袋中手機的前置攝像頭,再不濟可以根據臉上疼痛部分摸索着清理傷口……明明輕而易舉能解決的事情。
“然後呢?”杜迦意問。
然後呢?
你想幹什麽?
又想讓我幹什麽?
良久,許逢嘴唇動了動:“是我失約了。”
也許情緒波動太大,再次開口,他的嗓子有點啞。
聽到這句話,杜迦意頓了下。那瞬間,仿佛時間都按下暫停鍵,但很快就恢複如常。下秒,她的嘴角機器般向上提了提,反問道:“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她語氣輕柔,聽得許逢呼吸都窒了瞬間。
杜迦意把視線轉向窗邊的磨砂玻璃瓶上,停了幾瞬,又緩緩把目光移到許逢身上。
四目相對,只剩空氣在耳邊流動,窸窸窣窣,擾人心弦。
半晌,杜迦意嘴唇微張,輕聲開口:“是在小吃街讓我等你回來那次?或者是早就說好高三要給你慶祝生日那次……”
頓了下,她接着問:“還是說約好一起去如江市上大學,四年後要參加我的畢業典禮那次?”
一字一句,傷人又傷己。
甚至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效果,而是同等程度的兩敗俱傷。
年少時期太過理想化,覺得只要說出口的事情就是板上釘釘。總是自信又張揚,以至于迫切又理所應當地把想象中的美好場景打上标記。
天真地以為只要提前把未來刻上屬于彼此的印記,就一定能得償所願。
可事實是,語言有時太過單薄,單薄到支撐不起任何,哪怕是飄在空中尚未散盡的顆粒。
-
2017年9月7日周四 小雨
高三開學,每個人鬥志昂揚,準備在剩下的一年裏廢寝忘食,一心想當高考裏最黑的那匹黑馬。
杜迦意手中拿着筆,怎麽也靜不下心寫題。
不知道第幾次,她扭頭看教室後面已經空幾天的位置。
從上周日晚上到現在,四天,許逢沒再出現。
手機沒打通,微信也沒有回,甚至連家裏也沒人……杜迦意失去了所有能聯系到他的方式。
周一下午,就已經傳出許逢要出國的消息。
別班學生不小心聽到辦公室老師們的談話,說他直接轉學到國外,到時候直接在當地參加高考。
一時間,幾乎都在議論這件事情。
本來,大家都是将信将疑,但周二早上,許逢的座位空了。桌上所有書本都被拿走,包括沒來得及寫上名字的卷子。
這幾天,杜迦意每次都會把各科新發的卷子整理好放在他桌上,一張不落。
但是現在,上面什麽都沒了。
同樣聯系不到人的李方昭氣得罵街,紀寧也在他們小群裏艾特許逢,威脅他再不吭聲就把他踢出去……即便撂下不少狠話,依舊沒能激起一絲漣漪。
這期間,杜迦意沒有發表任何想法。她沒有罵許逢,也沒有威脅他。
即便座位空了,她還是有種直覺,下秒許逢就會踏進教室。
最起碼,會和他們好好告別。
杜迦意看似按部就班,很穩,其實她的耐心也快用完了。
她轉過身,把視線重新移到桌上攤開的數學卷子上,筆尖微動,她無意識地在草稿紙上寫着字。
筆尖未停,班主任走了進來:“雖說許逢同學在機場聽不到,但咱班的傳統不能——”
霎時,筆尖猛地失控,往後滑了一道,破壞了原有的美感。
杜迦意垂着眸,盯着那句“等我回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來”只寫了一半,中間的豎往下延長幾厘米,很違和。
“今天就走啊?!”大家終于逮到機會問。
“好像十一點的飛機。”老班笑眯眯的,“讓我們隔空祝他生日快樂,順順利——”
“刺啦”一聲,板凳往後滑動發出刺耳的聲音,遮住了沒說完的話。
班裏同學愣在那裏,老班很快反應過來,問道:“怎麽了?”
杜迦意耳邊嗡嗡響,就像是有蚊子在飛一樣,她什麽都聽不清,腦子裏只有剛才那句話。
“迦意。”紀寧小聲叫她,安撫般拉了拉她的胳膊,“你先別着急。”
下秒,杜迦意猛地轉身跑出了教室。
她跑得很快,但沒有假條,被門衛叔叔堵在那裏出不去。
外面下着雨,從教學樓到大門,杜迦意的衣服浸了水,潮潮的。
但她顧不得這些,急得眼圈都隐隐紅了。
最後,因為追過來的老班才得以出了校門。
早讀下課,即将八點,還有時間。
杜迦意回了家,拿起客廳放着的蛋糕和吉他就出了門。
她打出租車,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機場。
等到地方,還不到十點,但她站在空曠的機場,很無助。
機場太大,她不知道去哪裏找,又怎麽找。
——“許逢同學,聽到廣播後,請速到失物招領處,您的朋友正在那裏等您。”
——“許逢同學……”
廣播重複了三遍,略帶電流的聲音飄在機場上空,傳入每個旅客耳邊。
等了許久。
都沒人過去。
時針緩慢又快速地邁過十一、十二……
身上有些潮的衣服被暖幹,杜迦意的肩膀卻沉得即将被背上的吉他壓彎。
最後,轉身離開時,杜迦意把手裏的蛋糕放在了機場的垃圾桶上,沒再看它一眼。
走出航站樓,擡頭向上望去。
天氣陰沉,下着小雨,霧蒙蒙的,連航行雲都不明顯。
仿佛剛出現就煙消雲散,只留着些許的痕跡,再也散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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