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有些往事不能提，就像是即便過了很久，稍微動一動就能扯得傷口疼。

它在時光長河中，依舊沒能長出痂。

杜迦意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但始終裝得不太像。

真正釋然的表現是，不會再三地提及以前的事情。

周五，中午休息，就收到了媽媽的來電，聽着裏面的人聲音，她回道：

“要加班，可能要晚點。”

“好。”

“知道了。”

等下班，杜迦意看着還未譯完的關于醫藥研發的文章，不着痕跡嘆口氣，準備晚上回家再熬夜趕出來。

雖然對方要得急，但也不能讓長輩等她。

自從畢業，媽媽時不時地都會叫她過去吃飯。

杜迦意剛走出公司大門，就看不遠處有人正在等。頓了下，擡步朝他走過去。

他背着書包，穿着寬松衛衣，騎着單車，車把手處還提溜着籃球。

就那麽單腳撐地坐在單車上，渾身上下充滿朝氣與活力。

“江回。”杜迦意叫他。

他的身體還沒反應過來，聲音就已經傳來：“有。”

江回側過身，即便杜迦意馬上走過來，他依舊擡起胳膊搖了搖：“這兒。”

杜迦意問他：“翹課了？”

現在還不到六點，文啓中學離這裏挺遠，騎車也要半小時。

“答應過你了，我敢翹嗎。”江回把背後的書包移到胸前挂着，把單車後座留出寬松位置，“今天考試，提前放了。”

“上車。”他說，“今天是司機小江。”

聽他這麽說，杜迦意笑了笑，坐到後座。想到從這到家又是小半小時，她又問：“不累嗎？”

“當然不。”江回踩動腳蹬，單車緩緩啓動，“我正是有使不完勁的年齡。該用就用。”

江回馬上升高三，确實正年輕。

他騎得不算慢，但很穩。

風吹到臉上，有點涼。

騎了大概十幾分鐘，江回的單車重新停下，他看了眼店鋪的名字，是杜迦意經常買的那家面包店。

江回把單車停到白線內的停車處：“又新開了家分店？”

“嗯。”杜迦意等他鎖好車一起往店裏走去，“剛開沒多久。”

開得時間太短，很多人還不知道，客流量暫時沒有另外兩家店大。但顧客早晚都會多起來。

李方昭新開的這家分店離杜迦意家很近，比以前買要方便很多。

因為味道很好，媽媽也喜歡吃，今天專門讓江回拐到這邊準備買點捎回去。

“等會兒看看有沒有想吃的。”

“沒有。”江回快走兩步，替她把門推開，“我不喜歡吃這些。”

聽到這句話，杜迦意跨進門時還不忘看他一眼，心想，你以前不是吃得挺開心的嗎？

鑒于江回正處于青春期，自尊心比較強的時候，也就沒有拆穿他，準備替他挑着買兩個。

學習費腦，籃球費力，當早飯可能不太行，但可以當零食，等餓的時候墊一墊。

也許瞧到到杜迦意的眼神，江回強調：“真的不喜歡。”

“知道了。”杜迦意的嘴角微微彎了彎，并不相信，嘴裏回道，“你不喜……”

話還沒說完，剩下的字就被卡在嗓子口，沒能湧出來，而是慢慢沉下去。

就連臉上的笑都停頓幾秒，最後嘴角落回平時的弧度。

李方昭的腿沒完全好，能在這裏看到他的概率太小了。

但此時他不僅穩穩妥妥地坐在收銀臺後，身旁還坐着三四天沒見到的人。

“迦意！”李方昭連忙打招呼，“我就今天過來看店，沒想到就遇見你，真巧！”

他笑得幹巴巴，不太自然。

“嗯。”杜迦意的嘴角重新翹起，只是不太明顯，“好久沒吃了，剛好下班沒事就過來買點。”

“看想吃什麽，新品在那個架子。”李方昭指了指靠玻璃窗的位置，“我覺得你也會喜歡。”

“那什麽，我腳不太方便就不出去幫你拿托盤了，讓許——”

李方昭還沒說完，江回就垂手拿起收銀臺前放着的托盤，擡起晃了晃，道：“謝了。不過我在這兒，用不着別人。”

李方昭一哽，看了眼杜迦意，試探問道：“這位是？”

“江回。”不等杜迦意張嘴，江回就回道。

但也只說了名字，完全沒有深聊的意向。

“突然餓了。”江回的視線在許逢臉上掃過，看向身旁的人問道，“買了回家？”

杜迦意點點頭：“好。”

等他們去挑面包，李方昭眼睛瞬間瞪大，完全沒反應過來。

他說回家诶！

回什麽家？哪個家？！

怎麽着，許瘋子連圈都沒進就徹底出局了嗎？

李方昭扒拉着身旁完全沒反應的人，壓着嗓子道：“聽到了嗎？回家诶！他說回家诶！你說是回……”

還沒說完，許逢就把他的手從肩膀揮開。他看着不遠處認真挑面包的倆人，沒有說話。

“無糖黑巧核桃歐包，”杜迦意把它拿起放到托盤，“可以吃吧。”

“我吃甜的。”江回以為她誤會，他不喜歡吃面包和它甜不甜沒關系。

“我知道。”杜迦意擡眸看他，“核桃補腦的。”

江回：“……哦。”

沉默幾瞬又幾瞬，在杜迦意把虎皮芋泥肉松蛋糕卷放進托盤時，江回沒忍住問道：“你覺得我笨嗎？”

杜迦意的動作一頓，遲鈍地明白過來，失笑道：“不笨。”

她只是下意識刻板印象，總覺得高中生會用腦過度，不管有沒有用，吃點總是沒錯的。

江回雖然不太愛學習，但腦子轉得一點都不慢，學什麽都很快。

為了維護青少年的自尊心，杜迦意強調：“你一點都不笨。”

江回：“……”

要不是了解杜迦意，但凡換個人他都覺得對方是在挑釁。

等買完要付款時，李方昭已經緩過來了，他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神情，說道：“這次就算了吧，請你和這個……弟弟吃。”

雖然很熟，但一碼歸一碼。

杜迦意搖搖頭，低頭從包裏拿出錢包：“下次。”

“那給你打七折。”李方昭胳膊怼了怼許逢，“你去掃碼給迦意裝起來。”

“嗯。”許逢終于應了聲。

他垂眸拿過托盤上的面包，挨個掃過包裝上貼着的條形碼。

杜迦意眼眸微垂，視線随着許逢的手動作，看着他拿起面包、掃碼、裝起，聽到他說：“總共123。”

“再湊個整。”李方昭适時插嘴，“100就行。”

“謝了。”杜迦意沒再拒絕，以後請他吃飯就行了，她把辦的會員卡拿出，遞過去，“刷卡。”

“等等。”手中的卡被江回抽出，他把手裏的面包放下，“還有這個。”

江回拿出手機，嘴裏說道：“123加上這個15，總共138。”

說着，他點開付款碼，遞過去，一氣呵成：“送人的，不用湊整。”

許逢動作一頓，眼皮半撩，看向對面的男生。

江回眼睛沒眨一下，淡定回視。

室內彌漫着面包的香味，很好聞。

香甜味道之下是不可見火藥味，突如其來的、毫無根據的火藥味。

杜迦意微微皺眉，準備把會員卡從江回手裏抽出，剛擡手，就見許逢在機器上按了幾下，接着掃過收款碼。

耳邊發出輕微嗡嗡聲，小票被緩緩吐出。

“謝謝。”江回把卡連帶着最後拿的那個面包一起遞給杜迦意，自己拎着其餘的，“走吧。回家。”

杜迦意指間捏着東西，對李方昭說：“先走了。”

轉身出門時，杜迦意動作頓了下，但還是擡腳向店外走去。

江回把面包挂在另側把手上，剛好和提溜着的籃球形成對稱。

杜迦意坐到後座，等單車重新緩緩啓動時，她的視線微擡，透過面包店的玻璃和屋內的收銀臺的人對視幾秒。

隔得遠，看得并不真切。

沒等仔細地觀察，很快，就到了視線盲區，眼前呈現了新的店鋪、新的人、新的風景。

“哇靠！”等他們走遠，李方昭說，“寧姐誠不欺我。”

他由衷感嘆：“是挺青春洋溢的哈。”

“你聽到他說什麽了嗎？”李方昭殺人誅心，再次提醒，“回家诶！多動聽的兩個字！你說……”

“我聽得到。不用你重複。”

許逢的聲音沒有想象中的心煩意亂、坐立難安，不管他心裏是怎麽想的，最起碼，聽起來還算穩定。

開心果奶酪貝果。

江回最後遞給杜迦意的那個面包。

那瞬間，許逢驀地想起那個即将填滿的玻璃罐。

裏面那麽多星星，五顏六色的，每一顆都像是在嘲笑他。

嘲笑他曾經的大言不慚。

看到這幕，按常理說，李方昭應該再嘲笑他幾句，但是沒有。

“你知不知道，當時你走後，迦意請假了半個月才來學校？”

聽到這句話，許逢愣了瞬間，接着猛地看向李方昭。

“整個人瘦了一圈。”李方昭靠在椅子背上，視線定在不遠處的宣傳立板上，只是沒有焦距，“就咱們那校服，我感覺都能套進去兩個她。”

這一路走來，太難了。

“所以這次不管迦意怎麽選擇，我都無條件站在她那邊。不服憋着。”他說，“這是你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