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

第 27 章

回到家裏，杜迦意也沒休息，把家裏進行了大掃除。

她不太平靜的時候，總喜歡這麽做，讓自己暫時放空，再停下來會好很多。

等收拾完畢，杜迦意坐到窗邊的桌前，拿起旁邊放着的長紙條，指尖微動，星星很快成型。

五角尖尖，圓滾滾，可可愛愛。

杜迦意這次沒有把它放進桌上的磨砂玻璃瓶中，而是起身，走到卧室。

從櫃子裏拿出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抱在懷裏。

杜迦意靠在床頭坐着，把盒子放在腿上，靜靜看着它。

半晌，她手指動了動，打開。

瞬間，裏面放着的東西映入眼簾，猛地望去，什麽都有，但都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屬于它們的位置。

看着并不雜亂。

杜迦意的視線挨個掃過裏面的物品：學校運動會的獎牌、在小區拐角處石塊前的合照、只剩一個的耳釘...

每一個，她都很熟悉。

最後，杜迦意擡了擡手，把裏面的某樣物品拿起。

透明的、五角尖尖的、星星形狀的罐子。

瓶子不算大，也不算精致，但被保存得很好。

裏面放着星星，零零散散，甚至只夠剛剛在瓶底鋪了層。

杜迦意把蓋子打開，把手心折好的星星投了進去，搖一搖，頓時和裏面的星星混在一起。

即便不靠顏色區分，但還是能很容易區分哪個是新放進去的。

紙條顏色新舊程度不同，保存再好，依舊會有明顯的差別。

七年。

七顆星星。

杜迦意的許逢的不滿生氣、傷心難過全在裏面了。

就這麽看了會兒，杜迦意把星星罐重新放進去，把盒子合上。

她沒再把它放回櫃子裏，而是慢慢低下頭，直到額頭抵在盒面上，貼在那裏。

許久沒動。

-

那天過後，紀寧連着兩天下班都要往杜迦意家裏拐一趟，窩在她身旁，欲言又止。

最後反而是杜迦意先開口：“我沒事。”

紀寧想也不想就接道：“我不信。”

杜迦意：“……”

“我現在還沒緩過來，別說你了。”紀寧靠在沙發上，怒道，“想起來就想揍他！”

聽到這句話，杜迦意垂了垂眸子。

頓了下，紀寧又問：“他找你了嗎？”

“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杜迦意“嗯”了聲。

紀寧稍稍坐直了身體：“他說的什麽？”

杜迦意搖搖頭：“不知道。”

“嗯？”紀寧一時沒反應過來，“怎麽還能不知道呢？！”：

沉默幾秒，杜迦意說道：“把他關門外了。沒聽。”

反應兩秒，紀寧興奮了，笑着說：“關得好！就應該這麽做！不是喜歡瞞着嗎，讓他接着瞞！現在想說了，晚了！就不聽！讓他憋着吧！”

紀寧覺得出了口氣。

“氣死我了！”紀寧罵道，“王八都沒他能憋！”

這個形容粗俗且形象，杜迦意聽到後嘴角向上揚了揚，露出不明顯的笑容。

罵完，紀寧擔心道：“那你呢？真的還好嗎？”

杜迦意點了點頭，她說：“還好。”

杜迦意面色平靜，但正因為太平靜所以讓人覺得不對勁。

當時給她說許逢回來那次是，這次知道他出國原因也是。

物極必反。

杜迦意越不聲不響，她就越擔心。！

生怕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然後在某個時間點，轟然倒塌。

“你就一點不生氣？”紀寧追問，“不難過？”

怎麽可能。

杜迦意當然生氣、也難過，只是這些情緒從許逢離開那刻起就存在。

它一直都在。

在時間的洗禮下愈久彌深，從未離開。

即便如此，杜迦意依舊不想厲聲質問，也不想歇斯底裏。

她一直在等，等許逢親口說出所有的事情。

許逢主動開口，和被動坦白對她來說意義不同。

但是沒有等到。

于是當所有的事情猛地、被動地被擺在臺面上，她才覺得措手不及。

這時，紀寧把最想問的問題問出口，她問：“你害怕嗎？”

可能差一點，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們就永遠失去了一個好朋友。

只要想起來那天中午聽到的話，紀寧就止不住地後怕，背後浸了一層冷汗。

李方昭也是，他那天打許逢時，揮起的拳頭都在抖。

那天，紀寧一度不敢去看杜迦意的神色，怕在上面看到類似瓷器破裂的表情。

良久，杜迦意輕聲道：“怕。"

說着，她看向紀寧，把略顯僵硬嘴角向上提了提，擠出一個笑容，又說：“但他不是回來了麽。”

重要的是，許逢回來了。

和這幾個字比起來，別的什麽都顯得不是特別重要。

雖然回來了，但杜迦意是有氣的。每次只要想到他的自作主張，她心裏火星子都有燃起來的噼裏啪啦的，止都止不住。

所以她不見許逢、不回他信息……只有親身經歷過，再遇到類似的事情時才知道異地而處。

這段時間，杜迦意讓自己忙起來：比如說，替同事接了比較複雜的項目，需要短時間、大量地看文獻，輸入那些不太熟悉的知識；再比如說，主動地參加部門的團建……

她讓生活被雜七雜八的事情填滿，任由某個人在那裏幹着急。

許逢過得确實也不是很好，再次發出信息，依舊看到紅色感嘆號時，他不明顯地嘆口氣。

看着他不算好的臉色，陶律和餘立生對視一眼，沒人先開口。

陶律也在後悔，後悔那天嘴快。

看到桌上其餘三人的反應就知道，他給許逢惹麻煩了。

後來，他專門去找許逢道歉，但許逢也只是搖搖頭，說：“我的問題，和你沒關系。”

讓他多休息兩天解決事情時，也被拒絕了。

周一，許逢準時來到公司。

他沒有把情緒帶到工作裏，依舊認真地完成每一個步驟。

甚至在不需要加班的日子，依舊泡在實驗室裏。

看到他，以至于餘立生都開始反思自己的工作态度：有沒有懶散、有沒有屍位素餐……

生怕對比下來，他的兩個頂頭上司突然覺得有沒有他都行，直接把他開了。

但好在，注意力顯然都不在他身上。

許逢一心只有工作，而陶律除了工作，偶爾會瞥一眼許逢。

似乎他是透明的。

哦，也不是完全透明。

“用下手機。”許逢對他說。

沒有絲毫遲疑，餘立生擡手把手機遞過去。

中午吃飯的時候，許逢問他借了手機，也不知道在搜什麽，反正就看到他愣了瞬間，臉上滿是迷茫。

随即，又借了陶律的手機。搜完後，他看着手機屏幕，表情依舊怔愣。

原本，餘立生還很好奇許逢到底看到什麽了。但休息時，手機再次被借走。

幾次重複下來，他已經麻木，不管看到什麽都激不起一絲的興趣。

想看到什麽就看到什麽吧。

許逢的視線定在手機屏幕上，準确地說停在那條白線上，一動不動。

以前陌生人能看到十條動态的朋友圈，現在什麽也看不到了——杜迦意修改了朋友圈權限。

許逢心情浮躁時會下意識搜索杜迦意的微信，看她發的那些文字、那些照片，直到讓自己平靜下來。

幾年下來，已經養成了習慣。

由于杜迦意設置的動态是三天可見，中午時就借了餘立生的手機。

但卻什麽都沒看到。

什麽都沒。

許逢有瞬間的迷茫。

甚至一下午下來，依舊有種不真實感。

某個不可置信念頭逐漸浮現，在許逢的四肢百骸橫沖亂撞，撞得血液都沸騰起來，但他卻始終不敢去碰一碰。

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是紀寧或者其他人提醒了她，還是杜迦意自己修改的朋友圈權限？

她為什麽修改？

為什麽現在修改？

……

……

一個個的念頭接連冒出，讓人來不及細想就消失。最後，只剩下唯一一個想法：是為了給他看嗎？

萬一是的話……

許逢閉了閉眼，心髒像被什麽揪住一般，痛得呼吸不上來。

下班時間剛到，連着幾天加班的人這次跑得比誰都快。

等不了哪怕一秒鐘，許逢突然很想見杜迦意。

他要站在杜迦意家的門前，等她回來。

從傍晚六點等到晚上九點半，他都沒有等到人。

杜迦意沒回來。

許逢等在那裏，垂眸望着手機屏幕上的聊天頁面，并沒有發消息過去。

杜迦意什麽時候回來，他就等到什麽時候。

她今晚不回來，他就明天接着等。

不管等多久，都是他應得的。

許逢這麽想着。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即将十一點。

杜迦意可能在她媽媽那裏睡，今天可能不回來，許逢依舊沒有離開的趨勢。

他不厭其煩地翻着手機裏的那個專屬相冊，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溫柔笑意。

看到手機上面的來電顯示時，許逢愣了瞬間，下秒迅速接起：“迦意。”

電話裏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許逢身體猛地站直，向樓下跑去。他邊下樓梯邊說：“麻煩您等一下，我十分鐘就到。”

路上，許逢可能超速了，但他卻顧不得那麽多，用了最快的速度到達了地方。

下了車，遠遠的，他就看到熟悉的身影，蹲在飯店的門口。

看着很可憐。

許逢跑着過去，看到他的那瞬間，杜迦意突然站起了身，釀釀跄跄向他跑去。

她撲進他懷裏的那瞬間，許逢連呼吸都窒了瞬間，他收緊手臂，把懷裏的人牢牢抱住。

“辛苦。”許逢對陪着杜迦意的人說，“謝謝您。”

“嗐，不客氣。”戴眼鏡的女士豪爽道，“今天我們團建，沒注意就喝多了。”

“本來想把她送回家，她非要等你。”她說，“沒辦法，只能拿她手機解鎖給你打電話了。”

幸好，杜迦意手機聯系人存着中規中矩的名字，要是代號什麽的，她還真的不知道怎麽辦。

許逢胸口像是被什麽堵住，他喃喃道：“我來了。”

杜迦意喝得不少，許逢蹲下，把她背起來。

喝醉的杜迦意比平時任性，不坐車，嘴裏的話也不停。

許逢就把車留在那裏，背着她往家的方向走。距離不算近，他不覺得沉，也不覺得累。

他只是覺得杜迦意太瘦、覺得心疼。

“騙子！”杜迦意在他耳邊罵，“大騙子！”

“讓我等你，你直接跑掉不回來！”

“什麽都不告訴我，瞞着我，最讨厭你！”

……

……

許逢任由安靜聽着，似乎把她說的每個字都記在腦海裏，永不再忘。

他背着杜迦意，每一步都走得平穩，任由她做任何的事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杜迦意的聲音慢慢低下來，逐漸消失。輕柔的呼吸噴在頸側的皮膚，酥酥麻麻。

夜幕降臨，行人漸少。

月光灑在慢慢前行的兩人身上，影子落在地上，從遠處看，顯得溫柔。

過了很久，許逢停下腳步，偏了偏頭，輕輕蹭了蹭肩膀上閉着眼睛的人。

“我說會回來就會回來，你要是等急了，就先走。”

許逢的聲音緩緩響起。

他的聲音低柔，像是只說給背上的女生聽。

“我能找到你，也能追上你。”

不要害怕。

只用大步向前走。

等他追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