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病因
病因
餘問這個病因,還要從五年前說起。
餘問原本是譚江市的人,他父親是譚江市一個不大不小的老板,說不上闊綽,但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家裏有個公司,餘問可謂是吃穿不愁,穿的用的住的都是最好的,但奈何變故叢生。
他父親從六年前開始進軍到了房地産的領業,投資了大量的資金去打造專屬的産業園,産業園內不僅有公寓可以居住,還有公園,超市,等一系列的配套設施,當時放出消息的時候,還在市內小範圍的轟動了一下,引來了記者采訪。
部分人表示對年輕人和老年人很友好,出行方便,自帶超市。
但是這樣的一個産業園,突逢資金斷裂,産業園的打造他父親投資了大部分,另一部分的資金是由其他人進行投放,兩個人簽訂了協議,以後賺錢也是餘問的父親拿大頭,資金崩盤,餘問的父親只能去銀行貸款,抵押了名下的房産。
由于缺少的資金過于龐大,導致公司周轉不開,沒有錢發出來給工人和員工,員工還好說,沒有錢也不會立馬停止手裏的工作,但是工人就不一樣了,他們是靠體力賺錢的,幹了好幾天拿不到錢,就有人在家門口鬧,結果就鬧出了人命。
餘問的父親當時焦頭爛額,已經在準備借款,打算先申請破産,暫停産業園的打造,将公司員工和工人的工資發出來,還沒等他父親有所行動,一個來門口鬧的工人,年紀比較大,眼神不是很好使,在過馬路的時候被車撞死了。
當初打造産業園的時候就引起了不小的注意,加上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記者們可謂是聞風而來,先是把所有工人采訪了一遍,又把受害者家屬采訪了一遍,将他們以為的事實進行了發表。
報道一經發表,餘問的父親算是在網絡上火了,口誅筆伐,辯解無門,他父親成了害死工人的罪魁禍首,成了社會的罪人,開始每天都會有人堵在他們家門口,謾罵,聲讨。
不能任由事情再這樣發展,所以餘問父親打算向外面的人解釋一下,錢會發,砸鍋賣鐵也不會拖欠工資。
可是當餘問父親出去解釋的那一刻,工人們就像炸開了鍋,壓根就不聽你說什麽,他們嘴裏說着惡毒的話,咒着讓你去死,詛咒你的全家,有的人情緒激動甚至直接上手。
餘問父親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一開始還能應對,不知道人群中誰說了一句,“你們全家就是禍害,你身為負責人拖欠工資,還想着蒙騙我們,我看你兒子也不是好東西,也是個禍害,害死了他媽。”
“就你那兒子,長得一副小白臉的樣子,不是禍害是什麽,說不準以後還是給人賣屁股的。”
譏諷的笑聲陣陣傳來,餘問的父親怒目圓睜,一味的忍讓只會讓人覺得,好欺負,尤其是在面對家人這個問題的時候,餘問的父親沖過去和那個人厮打,餘問剛剛拉住他父親的一個衣角,結果他父親就倒在了他的面前。
後來去醫院搶救無效,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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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親,是被人逼死了,親眼死在了他的面前。
說來,也是挺可笑的,餘問他父親從來沒想過要拖欠工資,最後的關頭還在想着去償還,結果呢,等待他們的是網絡謾罵,惡毒的詛咒。
餘問父親的葬禮并沒有好好的舉行,因為他走到哪裏,都會有記者的影子,都會有人拿着黑漆漆的攝像機,在拍攝他,會不停的用最尖銳的語言去攻擊,這是新聞啊,這是帶來流量的東西。
餘問回到家以後,将他名下的車子和房子全部都變賣了出去,他們家的房子也被查封了,餘問手裏的錢還上了大部分的工人,剩下的不多,零零散散打工也能還上,只是餘問以為,他這樣做已經算是很不錯了,卻沒想到,人性的險惡,還是被低估了。
餘問将拖欠的工資還清以後,帶着一身疲憊準備在警察局休息一晚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裏來了一輛摩托車,直直的将他撞翻在了地上。
手肘,膝蓋,臉頰全部都有擦傷,餘問想要追究的時候,摩托車已經揚長而去,還留下一句“活該”,那個路段沒有攝像頭,壓根就是個無頭賬,也可以說是蓄意謀殺。
當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餘問想重新回到高中去上學,結果被校領導告知,他們家的事件影響過大,如果繼續讓餘問上學可能會對學校産生不好的影響。
所以,他被學校開除了。
他靠成績考上的市重點,沒有讀完。
餘問當時都不知道他自己,是何心情,他一個人拿着書包走出校門的時候,能看見同學們冷漠帶着戲谑的眼神,每一個人經過他時都會打量兩下,帶着審視的眼光,還會和旁邊的同學探讨,說着“看,這就是餘問,他父親就是那個拖欠工資最後死了的人”。
真是諷刺啊,餘問想。
後來餘問蹲在噴泉旁,看着倒影中的自己,面無表情,他突然發現很久沒笑了,餘問想要笑一下,積極面對生活,卻發現,他怎麽也笑不出來了。
再後來,餘問就來到了橫店當龍套。
而此時,群演們的目光,工作人員帶着探究的目光,每一道都十分強烈的看向了他,和五年前那些人的目光一模一樣,一樣的冷漠。
餘問整個人抖的不行,身上沒勁,他下意識的想要将手撐在地上借力起來,然後逃走。
結果感覺到肩膀被人輕輕的拍了拍,餘問擡起眼睛看見了靳晚賞,那個讓他覺得很溫柔的男人,此時正用略帶關切的眼神看着他,還給他一些情緒上的安撫。
“你好像很緊張?放松一下,拍攝需要磨合是很正常的”,靳晚賞注意到了餘問的異樣,伸出手拍了拍餘問的肩膀,好似在給餘問鼓勵,後來察覺有些不對。
因為餘問抖的越來越厲害,“你身體不舒服嗎?需要去醫院嗎?”靳晚賞壓低了音量,用只有兩個人可以聽到的聲音說話。
餘問不停的吞咽口水,微微擡頭看了一眼靳晚賞,靳晚賞的眼神裏,沒有冷漠,沒有審視,和那些人不一樣。
“我要,回去,我想,回去。”餘問一句話說的磕磕絆絆,即使身體發軟也想要站起來。
靳晚賞注意到了餘問的意圖,攙着餘問的手臂站了起來,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又叮囑了一句,“身體不舒服的話,還是去醫院看看比較好。”
餘問搖了搖頭,什麽也沒回應,腳步有些踉跄,把頭埋得很低,在衆人的眼光下,落荒而逃。
————
餘問是一路低着頭跑回來的,回到出租屋以後,便将房門緊鎖,整個人無力的靠着木板滑坐了下去,餘問在心中無數遍的告訴自己。
都已經過去了,現在不是五年前了,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足足過了半個多小時,餘問的症狀才得到了緩解,只是還有些輕微的發抖,手撐着門板站起來以後,發現身上還穿着劇組的戲服,想着明天一早就還回去。
他将身上的衣服卸了下去,又把臉洗淨,換了身幹淨的睡衣,整個人陷在了柔軟的被子裏,餘問想,他想要睡一覺,睡一覺醒來就都好了。
結果這一覺并沒有睡好,他夜裏被噩夢驚醒,吓出了一身冷汗,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淩晨三點多鐘。
餘問也不在睡,去狹小的衛生間沖了澡,套了件衛衣,懷裏拿着昨天意外帶出來的衣服,迎着冷風去了橫店影視城的大門口。
到的時候已經四點多了,又等了一會才看見王導,他今天領了一個不說話的小侍衛,沒臺詞。
“餘問昨天怎麽回事啊,我聽煙雨傳劇組那邊的負責人跟我說,那兩句詞沒用你啊。”王導有些詫異的看着餘問說道。
“昨天是我個人原因,給您添麻煩了。”
“那倒沒事,只是那好活可不多見,你看兩句詞一千,跟着沒詞的二百比,差距可大了。”
餘問何曾不知道差距大,他也心疼錢,但是這錢他拿不到,心中只能可惜一下,但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他今天的群演還是煙雨傳,說來也巧,他今天也正好要去劇組還戲服。
餘問到煙雨傳劇組的時候,腳步特地在門口的題板上停留了一下,上面清楚的寫着男女主的角色名和真實姓名,餘問看見了靳晚賞三個字。
“靳晚賞。”餘問嘴裏嘟囔了兩句,他昨天知道那個将軍是個男一號,男一號的名字,叫靳晚賞,給他送牛奶的人,問他身體不舒服的人,叫靳晚賞。
餘問将這個名字,在心裏多念了幾遍,想着找時間去謝謝對方,昨天那種情況下,他實在是顧不上對方的善意。
等到了劇組以後,餘問看見了和旁人在熱聊的小李,走了過去,他想問問靳晚賞的情況。
顯然,小李也看見了餘問,還同餘問打了個招呼。
“哥們你昨天怎麽回事,我都被你吓了一跳。”
“昨天突然,身體有些不舒服。”
“我就說,昨天看你那個樣子就知道身體不太舒服,诶對了哥們你叫什麽啊,我昨天聽見靳晚賞還打聽你名字來的。”
“打聽我名字?”餘問有些意外,原本垂着的眼睛,一下子有了些許光亮,閃着盈盈的星光。
靳晚賞,為什麽打聽他的名字。
“對啊,還問負責人來的,只不過距離太遠,我沒聽到,話說,你跟靳晚賞真沒什麽關系?昨天我看他好像還挺關心你的樣子,你是不是要簽他們公司,等你以後飛黃騰達的時候能不能捎哥們一把。”小李挑了挑眉,連着問了好幾個問題,不知道是真的關心餘問,還是滿足他自己的好奇心。
“沒有,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他的名字的。”餘問搖了搖頭,他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那人的名字。
小李先是啧了一下,覺得有些遺憾,但馬上又改口道,“不過也是,業界都傳靳晚賞向來彬彬有禮,對待任何人都一視同仁,在圈內風評很好,估計也是出于善意關心一下你。”
小李說完以後,又同旁邊的群演接着說最近的八卦奇聞。
只有餘問一個人還呆呆的在原地,沒說話,在思考。
他想,靳晚賞,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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