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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上半個學期,整個年級的學生都被要求強制住校。
天光微亮,溫邦媛背好書包出了寝室,校服口袋裏揣着經過了好幾手的MP3,耳機9塊9兩條,音質很差還漏音,播放着英語閱讀材料。
學校的涼亭偏僻,七點半響鈴後才會有值日生來打掃,所以六點的涼亭是溫邦媛的秘密基地,她經常借着微微光,閉着眼聽聽力背文言,享受只有她一個人的寧靜。
但那日很嘈雜,她無意撞見有人在涼亭打架,其中多數的一方似乎是從外面翻牆進來的混混,而另一個人,是她新轉來的同桌。
很帥很痞,身上經常有或重或輕的傷,才轉來不到一個月就已經在校內聞名。但他的書桌很整潔,試卷教材分門別類,偶爾勾畫很少筆記,顯示出與本人完全不同的秩序感。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印象深刻,溫邦媛才沒選擇轉身離開,而是靜靜地待在暗色裏,看見少年一下下砸落拳頭,幹淨利落地截斷對方拔刀的動作,将人的手腕往後掰折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
明明是一對三的差距,他卻表現得毫無懸念,直起腰時用拇指随意地擦掉了嘴角的血,然後緩慢地與她撞上目光。
“……”
兩秒時間,他拖着步調走過來,過長的頭發在薄曦下發着光。
溫邦媛捏着自己廉價的MP3有些局促。
那一刻她預想過很多種可能,威脅她不要多嘴,或是像很多這個年紀的男生一樣惡劣地表現自己的強大,但就是沒想過,那只泛着青筋沾着血跡的手,會輕輕扯下她的耳機線。
“同學,”他的語調輕描淡寫,“音量調這麽高,小心失聰。”
溫邦媛:“……”
他甚至都沒認出自己是在他旁邊坐了将近一個月的同桌。
不過溫邦媛也沒想過,自從第一次目睹小明同學打架犯事之後,她的生活裏就好像出現了一個魔咒,同樣的事情不斷循環上演。
封闊背靠着門,眼睜睜看着貼身小厮被納蘭嶼按在地上打得半死,軟倒在地。
纨绔如他,打架時卻也從來不親自上場,要麽就是搬張凳子坐觀手下的奴才互相撕咬,要麽就是用旁的法子給別人穿小鞋叫人難堪,因為在他們眼中,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自然金貴得很。
沒有任何一個人像納蘭嶼這般拳拳到肉,即便尺骨已經鮮血淋漓,但除了眉眼間裹上了深沉的戾氣,他仿佛不知道痛為何物,表情只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封闊難免想起上回在馔堂的教訓,背脊發涼。
彭鳴傻愣許久,直到被血刺激了視線,才勾住納蘭嶼的肩膀往後拽:“別打了!納蘭!為一個奴才傷了自己不值當!我去什麽力氣……傅硯初!還傻站着幹什麽還不快來幫忙拉人!”
納蘭嶼鎮靜地扶着彭鳴站穩,垂着的手在往下滴血,他随意地甩了兩下,垂眼輕蔑地盯住封闊:“再有下回,我就不會手下留情了。”
最後是傅硯初找準時機将人勸出了茶樓,臨走時說損壞的東西一應記在他頭上,屆時到同知府裏報他的名字領就是。
陸錦枝則與掌櫃的使了個眼色,那意思就是“你知道該怎麽做的吧?不準報官不準聲張安撫好你們少東家,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掌櫃的:“……”我太難了。
溫書計劃無疾而終,溫邦媛烘完頭發便照常打燈看書,可書頁上密密麻麻,只看得她心煩意亂。
她很清楚厭學任務的攻略對象是封闊,可那時她已顧不上這許多,或許是因為納蘭嶼是在這個世界裏唯一與她有關聯的,又或許是只有她知道,那些話對納蘭嶼來說就是一把鋒利的刀,早在上輩子就已經将他割得遍體鱗傷了。
“秋竹。”溫邦媛把臉從課本裏擡起來,蝴蝶般的睫毛落了些燭光,她轉身取了張幹淨空白的紙,撫平了再從筆架上拿起一支細筆,“旁人我信不過,你替我往質館裏送樣東西,要快要穩妥。”
西挪質館裏外都裹上了一層寒霜,納蘭嶼在他那雙只有微弱知覺的腿上随意蓋了張毛毯,手背上的血已經幹透,黏附在傷口上,冷風一吹,只有螞蟻嗜咬般的痛感。
不能觸及根本,卻也無法忽視。
剛來到京城的那兩年,質館裏還有重兵把守,一舉一動都在大成皇帝的監視下,毫無人身自由可言,後來看他腿廢了實在沒有威脅,便也懶得去管,軍兵一批一批撤走,此地也就越來越孤寂荒蕪。
像一座監獄。
“公子,有人求見。”小厮在階下禀道。
納蘭嶼手指微蜷,沒什麽情緒:“不見。”
小厮知道納蘭嶼今兒個心情不好,生怕再多解釋就觸了逆鱗,便稱是要退,臨門一腳卻讓納蘭嶼重新喊住:“慢着,是誰?”
小厮回道:“工部尚書溫大人家的,說是就送個東西。”還非要親自送到質子手裏,怎麽勸都勸不聽。
“……”
納蘭嶼素來不愛亮堂,只點了一盞豆大的小燈,此時寒風襲來,燭光顫抖得仿佛是要熄滅。
這一刻,小厮忽然覺得這位鋒芒畢露的殘廢小質子很孤獨。
小厮小心翼翼地問:“不若奴才還是将人打發了走罷?”
納蘭嶼自虐般捏着手指上的傷口,滿不在意地扯了扯唇角:“帶人來見。”
人走後,質館裏的燈又添了兩盞,納蘭嶼的手頭多了瓶金創藥和一張小紙條,字跡還有些潮,一筆一畫爬着行小字——
“藥到病除,小明同學要開心。”後面還附帶一個顏表情。
納蘭嶼輕嗤,醜得還挺有個性。
旬考當日,仇學正一早就站到了正義堂門口,像一尊門神似的,檢查考生文具防止夾帶作弊物件兒。
彭鳴怕癢,咯咯笑得就要躲,被仇學正鐵面無私地摁回來,皺眉:“若是放在科舉場上,還有一排武官盯着給你搜身,這便受不住了?”
彭鳴撇嘴,語氣間帶着與生俱來的上等人自覺:“學正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又不科舉,犯不着提前熟悉流程啦。”
無論從哪個層面上看,文質館都是一所名副其實的貴族學校,當中的大部分學生出生起便含着金鑰匙,無需靠科舉便能出仕。像彭鳴這樣的将軍之子,只要家中有一個帶把兒的,世襲罔替,将軍之位便永遠都是他彭家的,自然不必考那累死人的科舉。
仇學正一噎。
“哼哼。”陸錦枝大駕一到,原本排着隊的學子就紛紛讓了道兒,溫邦媛則在後面悠閑地走着。
彭鳴懷疑:“……你鼻塞?”
“去你的。”
陸錦枝斜睨一眼彭鳴,将長公主平時與她說的道理照搬出來:“若是能憑科舉高中,豈不比你襲爵風光?還都是憑自個兒的本事,往後誰不高看你一截!”
彭鳴一臉油鹽不進的表情:“小爺已經夠偉岸的了,再高一截恐怕你嫉妒。”
陸錦枝:“……”怎麽辦好想打。
仇學正橫眉豎目,又要去提溜彭鳴:“能好好說話否?你還是個學子,便要有個學子的模樣,別整日小爺小爺的喚,成何體統?”
溫邦媛對上彭鳴求救的目光,好笑着幫忙解圍:“仇學正,馬上就要開考了,您便饒了他罷。”
溫邦媛取下幕籬落了座兒,見對面的座位還空着,深思有些許恍惚。
陸錦枝:“你說他會不會不來考啊?”畢竟她瞧着昨日打得狠,手背上都是血,來了恐怕也無法寫字,缺考倒顯得合情合理。
溫邦媛搖頭:“不會。”
她莫名覺得,雖然納蘭嶼平時表現得随心所欲漠不關心,但卻從來不是毫無章法,他本就是一個骨子裏充滿倔強與驕傲的人,而成績是最能夠凸顯這些的指标。
左右一陣嘩然騷動,納蘭嶼深衣寬袍,眉眼似是還卷着寒風的凜冽,看起來有那麽點不近人情的意思。
溫邦媛也同所有女學子一樣,轉頭去看納蘭嶼來的方向,直到一縷松香靠過來,納蘭嶼閑閑地倚着手,也朝她看了過來。
“好好兒考。”納蘭嶼說。
溫邦媛微怔,好一會兒才笑着點了頭:“你也是。”
申時一過,監試官收完最後一份答卷,旬考才算結束,堅持到最後一刻的彭鳴累得直喝三杯茶,憋了一天的小嘴開始叭叭:“我手快斷了……快快快,替我揉揉!”
侍讀忍着笑跪下來,給彭鳴輕輕地揉按腕臂,他們還是頭一回見彭鳴如此争分奪秒,考試期間竟連淨房也不曾去過,若是彭将軍知道了,恐怕做夢都要笑醒了。
陸錦枝好奇探頭:“你覺着考得如何?”
彭鳴自信勾唇,伸出一根手指。
“只一門丁等?”陸錦枝猜測。
彭鳴腼腆:“是一般般的意思。”
陸錦枝:“…………”那你自信個屁啊?
“不過我已經寫滿了,仇學正看見我如此努力,或許會網開一面罷?”彭鳴莫名感覺良好,大概這就是學渣渣的自我修養,“媛姐你說呢?”
溫邦媛正低頭收拾文具,聞言想了想:“倘若考的是館規,或許确實應該網開一面。”
“哈哈哈哈!”陸錦枝趴在桌子上笑出聲,腦袋滾來滾去的。
說是溫書其實全用來補抄館規的彭鳴:“……”
“無妨。”彭鳴看向正低眸用左手拆裝魯班鎖的納蘭嶼,有種患難與共的親切感,“這不是還有納蘭陪着我嘛。”
啪嗒一聲,機關複雜的魯班鎖組裝完成,納蘭嶼一扯唇角,神色放松又冷淡:“你說誰?”
彭鳴看了眼納蘭嶼被包紮得嚴實的右手,嗐道:“你手都傷成這般了,能堅持來考試已是很不錯了,不過是交白卷而已,兄弟我不會看不起你的!”
其實溫邦媛給的金創藥很有效,今早起來時手便結痂了,只是看起來吓人,其實已不痛了。
納蘭嶼左手把玩着魯班鎖,口氣随意:“你可知,人為什麽有兩只手?”
彭鳴:“???”
文質館的考試官皆由翰林院的進士擔任,閱卷效率極高,翌日便能放榜。
張貼榜文的牆下面簇擁着一群學子,交頭接耳人聲不止,原本他們大可以讓侍讀來禀,但耐不住急切的心情,便都圍了上來,陸錦枝覺着好玩,也戴好幕籬拉上溫邦媛去湊熱鬧,這時恰好碰見同來的彭鳴和納蘭嶼。
這個年紀的少年,稚嫩已在漸漸蛻變,納蘭嶼的綁發上綴着一片潔白的羽毛,側臉輪廓清晰而流暢,周圍的許多目光都紛紛聚集過來,溫邦媛的視線也淹沒在其中。
但或許是他們靠得太近的原因,納蘭嶼擡起鳳眸,閑散地看向她,像是一個不輕不重的回應。
溫邦媛臉上一陣熱意,仿佛自己做了什麽錯事被抓包了,立馬擺正目光看向別處。
納蘭嶼目光灼灼:“……”
幾人互相打了招呼,便分工開始看榜。
“彭鳴,我看見你了!”陸錦枝眨着大眼睛掃過去,一字成一句,“丁、丁、丁……”
彭鳴漲紅了臉:“默念!別出聲!”不嫌丢人!
溫邦媛攥緊手,隐隐的麻意橫亘在心髒之間,她飛快地看完了自己的成績,視線就牢牢釘在了首榜頭行的位置上,每看完一門科目,心跳便鼓動得更快。
甲等第一。
納蘭嶼在不遠處望着她,看見她冷白的皮膚在柔光的拂照變得愈發玉潤,忽然覺得喉頭一陣發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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