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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中的時候，溫邦媛走在回家路上，遇見了隔壁家一向好相處多幫襯的叔叔，因為他一向對自己很照顧，加上剛好是順路而且天色有些晚了，所以在他邀請她坐他的摩托車回家時，溫邦媛也沒有多想。

她保持着距離坐到了車墊末尾，剛想用書包隔住，男人就反手用力地按住她的腰貼上來，還故意揉了兩下。

那一刻，溫邦媛害怕得呼吸都在顫抖，眼淚在眼眶直打轉。

一路上溫邦媛的腦子都是麻的，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抱緊書包。有一瞬間她很恨爸媽為什麽不來接她，為什麽要讓她一個人走在那麽荒僻的小路上。

下車時她的腳都是抖，但她強裝鎮定沒有回頭，只是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她一看見摩托車就會害怕，不敢自己一個人上下學，膽戰心驚地把自己圈起來保護。

今日是最後一日值掃，因了白日裏的那番提醒，溫邦媛收拾好工具便上馬車回家了，更沒繼續留下來練書法。

她自知是個不怎麽幸運的人，從小到大沒被偏愛過沒中過獎，所以在路上她便已經在思考倘若真遇上色狼之後該怎麽辦，腦子裏全是《請回答1988》裏女主在酒吧淡定地說“這也不怎麽樣”的畫面，但是如果放在她身上……估計話都說不利索。

溫邦媛緊張地抿着唇，覺得車內空氣太悶便掀開簾子透透氣，看見一條綠色的影子一晃而過，當即直起身，不假思索拍響車壁：“停車。”

是明明。

上次左司業在後花園裏撲了個空後，溫邦媛不敢托大，當天就将明明裝進香囊帶出了文質館。溫府人多眼雜不好藏身，只好把小蛇用竹籠裝好寄養在一處荒廢的小屋裏，上下學都會偷偷去看它給它帶些吃的。

這回出現在西大街上，恐怕是明明自個掙脫了竹籠跑出來的，溫邦媛得把它帶回去，不然被人抓去醬醬釀釀炖成蛇湯怎麽辦！數九寒天吃蛇肉最抗凍了！

“姑娘！”小侍讀累的彎腰喘氣實在追不上了，只能看着溫邦媛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一條街巷裏。

明明吐着粉紅色的小信子鑽進了一處綠叢裏，大概是人家栽作美觀用的，溫邦媛矮身引着明明爬上自己的手臂，涼意隔着衣料傳過來，即便已經在努力熟悉了，溫邦媛還是不自覺地戰栗了一下。

溫邦媛晃了晃小蛇的尾巴，氣道：“你知不知道這樣亂跑是很危險的？下次再這樣，我就把你做成腌蛇！烤蛇！口味蛇！”

“嘶！”明明聞言一抖，抗議似的盤緊了溫邦媛的手腕。

溫邦媛失笑，擡眸時卻發現周圍一片阒靜，是一片她從未來過的陌生地方。雖然溫邦媛并不是一個路癡，但因為來的途中光顧着找尋明明的身影沒留意路線，大成朝的裏坊格局又十分相似，溫邦媛嘗試走了一會兒就及時止損了。

想要在短時間內返回馬車根本不可能。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溫邦媛睫毛微顫，柔軟的發絲随着身體細微抖動，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早死晚死都得死，她屏住呼吸猝然轉身，對上的卻是華珠璎一雙求救的眼睛。

華珠璎被挾着，身後還站着四五個佩玉的少年，一看穿着衣飾就知出身不凡，顯然不是西大街那些裸奔的流氓，但看表情……也不是很友好，舊仇新怨起碼得占一個。

“媽的。”一個狹目長臉的公子哥兒握着腰帶，流裏流氣地啐道，“就是你這個臭娘們壞我們的好事？”

溫邦媛立刻反應過來，這些人正是那日躲在校場教齋裏的率性堂學長，看眼前這陣勢，應該是知道那個時候把左司業引來教齋的人是她。

其實從出手幹涉的那一刻，溫邦媛就知道自己會惹上麻煩，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想袖手旁觀，但她以為貴族階級都像陸錦枝和彭鳴這樣是光明正大讨賬的，不曾想竟是用以多欺少挾持圍堵這樣下作的方式。

有人附和兩句煽風點火，将受罰的氣全撒在溫邦媛身上，意思是要不是她，他們也不會抄館規抄到手斷、像他們這樣的權勢子弟何時受過這樣大的氣啦巴拉巴拉，分明是不會輕易放過她。

一旁的華珠璎怯弱地縮着肩膀，尋常女子尚且都要足不出戶以保名聲，何況華家還是大戶人家，被這樣一群男子當做樂子要挾，此事若是傳出去，恐怕她這一生也就完了，如此怎能不絕望害怕？

溫邦媛穩住呼吸，道：“我爹是工部尚書，你們敢對我無禮，可想過這樣做的後果？”

“知道，溫尚書家的庶女嘛！”為首那人譏笑道，“一個來歷不明的外室女，恐怕你爹連正眼都沒看過你吧，裝什麽裝！該擔心的是你才對，長得這般姿色，”他壞氣地看向溫邦媛，邪笑道，“我聽說西大街近日流氓紛起……若是把你綁了扔這裏，你猜會如何？”

溫邦媛忽然想起溫觥曾說，讓她這樣一個庶女去文質館上學就是丢溫家的臉，如今看來“庶女”只是個幌子，“來歷不明的外室女”才是真正的原因。不過上學這麽些日子，同窗們并沒有提及她的身份，想必知道的人不多。

那日在景雲寺，華珠璎多半不只是路過撿到個耳墜這樣簡單，應該還偷聽了不少，然後被率性堂的這些人要挾着洩露了出來。

“……”虧她還一心為華珠璎着想，哪知人家早就将她賣了。

溫邦媛沒應話，只淡淡笑了笑：“那你接下來的日子就只能好好祈禱了。”她揣着手悠悠往前，“倘若我沒死，不管是擊鼓鳴冤還是告禦狀，我都要拉你們下水，外室女又如何，你們修過□□大诰，應該比我清楚，謀害二品大官的家眷，十條命都不夠丢的吧？”

好狠。

他們之所以如此堂而皇之地找溫邦媛的麻煩，就是篤定她起碼會為了自己的清譽選擇沉默，誰都沒料到她竟能想到魚死網破這個法子。

不是說溫三姐最膽小孱弱嗎……這他媽叫“膽、小、孱、弱”？？？

可他們不知道，更狠的還在後邊。溫邦媛知道古人最忌諱牛鬼蛇神最是迷信，就偏吓唬道：“若是我死了，我便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日日藏在你床下面，午夜時分就爬上來吸你陽壽，再順着樓梯爬下來吸你全家人的陽壽……”

堪堪趕到的納蘭嶼：“……”

感覺像是《咒怨》裏面的經典橋段……有點怪，再看一眼。

身邊的小太監都快哭了，抱着自己哆嗦個不停：咦惹——好可怕啊！

為首者看見身邊有的膽小的已經捂着耳朵敬而遠之了，瞬間感覺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溫邦媛看準了對方走神，伸手将華珠璎從他們手裏拽出來，因為她的力氣不算大，明明這條翠青蛇還借勢撲出來晃了對方一眼。

那人本能地驚叫出聲，發現自己被耍之後惱羞成怒，箭步沖上就要打溫邦媛，不料手上猛地吃痛，一顆飛石不歪不斜地擊中了他的手腕，更不知道是點到了哪個穴位，整只手臂居然都動彈不得。

“操……”他咒罵一聲，正想找尋是哪個多管閑事的，就看見少年神色冷峻，手上還有意無意地把玩着一把彈弓。

他們對正義堂納蘭嶼的事跡有所耳聞，上學年在馔堂更是一舉成名，聽說前幾日，反正見着人繞道走準沒錯，所以即便手上挨了痛，他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尴尬地說道：“納蘭，你這是……”

納蘭嶼沉默地将視線投去某處，小太監便将受驚了的華珠璎帶下去了。

“我說過的吧，”納蘭嶼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扶手上，“別動我學堂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