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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納蘭嶼啊。”陸錦枝努嘴示意，“我還從未見他與哪家姑娘如此親近，有一陣子我差些都以為他是個斷袖！哈哈哈！”

溫邦媛彎彎眼，笑着“噗”了一聲。

但只有她心知肚明，因為上輩子在認識他之前，溫邦媛就聽說過不少關于他女朋友的傳聞。

長腿、妖豔、成績拔尖的校花……光是這幾個關鍵詞，就足夠讓許多女生望而卻步了，畢竟人家女朋友都那麽優秀了，其他人肯定沒有機會了！

陸錦枝：“不若我幫你探探？”

溫邦媛剛想問怎麽探，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麽，又搖搖頭：“罷了，他不是喜歡我。”

從他們同桌的那一刻起，納蘭嶼就一直捉弄自己。各種意義上的。她心裏早就跟明鏡似的。

還有那一次無意在走廊外聽到的對話……

“衰，嶼哥收到的情書也多得太離譜了吧，早上上學時還有女生堵我給他遞情書，還是高一的小學妹，長得賊漂亮了……媽的，我怎麽就沒這種福氣！”

“笑死，你先長成嶼哥那樣子再說吧。”

“你說嶼哥是不是移情別戀了，我昨天放學打球，看見他去小賣部買了封情書！”

“小賣部還賣那種東西啊？”

“……”

“重點是這個嗎？？重點是移、情、別、戀！”

“哦這個，你怎麽知道不是寫給嫂子姐的？”

“廢話，情書是告白用的，人家都老夫老妻了，用得着？”

“呃……”

“哈哈哈哈別他媽瞎猜了，就是真心話大冒險而已。”有個知情者嘻嘻笑道，“昨晚我們一夥人去清吧喝酒，嶼哥翻的冒險牌，上面寫的就是‘給你的女閨蜜寫一封情書告白’！”

——女閨蜜。

意思就是要好的女性朋友，意思就是永遠不可能成為那種關系的，女性朋友。

-

文質館的馔堂分上下兩層，上層是獨立的單間方桌，拼碟插花十分大氣，下層則是一個圓形的大廳，擺上十餘條海棠花紋長桌，配上美人肩燈籠椅，可容納千名師生。

老油條彭鳴說午間休息時間短，樓上上餐比較慢，所以大部分學子其實都是在一層樓用膳。

先前因為關睱沒能來馔堂瞧瞧，如今見識過一番之後，溫邦媛越來越懷疑文質館是不是背地裏收家長錢了，不然哪來那麽多錢，不僅把校場建得如此氣派，修個馔堂還都是一般人吃不起的模樣。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馔堂沒有那麽多規矩，桌與桌之間只有幾面圍屏圈起來罷了，男女學子都是随意擇座，也沒有學谕過來管束，不過為了避嫌，大多數人還是自覺選擇男女分桌，畢竟在古代男女授受不親，貞潔觀念很重要，尤其對于這個階段男未婚女未嫁的學子來說，正是情窦初開的時候，平時接觸太多的話難免會擦出火花。

“兔子不吃窩邊草，”陸錦枝冷嗤，高傲地仰起天鵝頸，“本郡主眼光高着呢，你們只管放一百個心好了。”

專心幹飯的彭鳴一頓，模模糊糊地回憶道：“我腫麽記得你對納蘭……”

“閉嘴。”陸錦枝掃了一眼彭鳴嘴角的飯粒，“那都是姐妹情誼，豈能容你亵渎！”

彭鳴別有深意地說：“想必渾身上下，你該是嘴最硬了。”

“……”陸錦枝幽幽對着拳頭哈氣，“錯了，我還有更硬的，要不要見識一下？”

彭鳴：“……”

傅硯初端着食盤坐過來，完全忘了什麽叫做食不言寝不語[1]，直說戶部右侍郎嫡子唐玮今日娶親的事。

陸錦枝訝異：“我怎的不曾聽聞？”

“娶富商之女做正室，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自然沒有風光操辦。”

所謂士農工商，大成朝在階級的劃分上有着嚴格的規定，談婚論嫁時更是講求一個“門當戶對”。唐玮身為士人的嫡長子，原本榮光無限，卻因與商人的女兒聯姻而自降了品格，可不就是一件不體面的事。

傅硯初品了口湯：“內情我知道一點，說是因朝廷月前審稅，也不知怎麽搞的，竟查出了唐侍郎府裏一筆不小的虧空，唐侍郎為了填上這個窟窿，才讓唐玮拿這件婚事取換嫁妝。”

文質館的學子打小就各種應酬研習，對官場的這些黑話規則一清二楚，因此幾人只是回視一眼，便皆都心知肚明了。溫邦媛猜了一逡巡，也才明白過來。

既然皇上那裏無聲無息沒什麽表示，就說明這筆虧空在呈上的途中就被攔下來了，至于要多少錢充辛苦費溫邦媛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她很确定，若非走投無路，唐侍郎也不會出此下策。

彭鳴嘟嘟囔囔：“那華姐兒……怎麽辦？”

場面有一瞬沉寂。

這倒是讓溫邦媛深感意外，原以為華珠璎與唐玮不過是暗送秋波而已，不曾想竟已讓許多人知曉，有這樣的好戲看，怪不得率性堂的那些人如此明目張膽地尋她麻煩。

“能怎麽辦，難不成給他做妾嗎，屈于一個商女之下？笑話！”陸錦枝抱臂，“要本郡主看，天涯何處無芳草[2]，幹嘛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少年就是喜歡充大人裝成熟，傅硯初有模有樣地笑道：“小郡主，那你是沒遇着喜歡的，不明白什麽叫做愛而不得。”

溫邦媛安靜地吃着菜，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小白兔，餘光不經意間掃過對面，發現納蘭嶼正一言不發地盯着自己，修長的手指按在桌面上，神情慵懶而放肆。

溫邦媛忽然想起陸錦枝的那句提點，心裏也莫名有種錯覺，或許……納蘭嶼是真的有點喜歡她，或許當年的那個大冒險就是恰好與給她的告白撞了，這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如果告白是真心的……可是，對她來說，只是想活下來便已經如此艱難了，又有什麽資格去回應別人的喜歡？

小厮端上了碗熱好的牛奶，溫邦媛奇怪，問他是不是弄錯了，他們這桌并沒有要牛乳。

小厮恭敬回道：“回溫姑娘的話兒，這是小湘王世子請您的。”

就有記載的歷史而言，最早品飲牛奶的朝代是唐朝，還只有貴族階級才喝得起，即便在大成朝，牛奶也是相當稀罕的物品。

納蘭嶼冷嗤一聲：“你去問問小湘王世子，這稀罕物，是單送她一個人的，還是我們都有？[3]”

溫邦媛：“……”這濃濃的林妹妹味兒是怎麽回事？

小厮去回話了，封闊的座位離他們其實也不遠，能看見對方聽到話之後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挂不住。

納蘭嶼揮揮手招呼了一個小厮過來，附耳吩咐了什麽。不一會兒，數十位侍者分站兩列，手裏各自提着寶妝茶食、果子四般，給馔堂裏的每桌都上了。

“此些是納蘭公子請的茶點，諸位爺慢用。”

有些識相的立刻就認出了這些是美人庭裏的好物，文質館不允許學生私帶吃食，但如果是馔堂分發的性質又不同了，于是馔堂裏立刻響起一片歡呼，衆人紛紛提了提袍角，抱手謝禮。

彭鳴原本還不以為是什麽，直到看到那壺噴香的西湖龍井，差些沒嗆湯。

這不是早前參加宮宴太後娘娘賞的那數十斤茶葉又是什麽！

“夠下血本的啊。”彭鳴吃了一鯨，“這是不是禦茶園産的那些……”

納蘭嶼臉上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難道我還有別地産的西湖龍井嗎？”

彭鳴：“……”

答案當然是沒有。

傅硯初認識納蘭嶼這麽些年，知道他不喜飲茶，所以每次去質館做客都喝的白開水，太後娘娘聽說此事，嗔怪納蘭嶼不懂中原禮數，有客人自遠方來，當然要沏茶款待，便賜了他一批禦茶園産的上好西湖龍井。

“這一年二兩有價無市的東西，就這樣讓你一天嚯嚯完了。”傅硯初揶揄道，“你館裏的管家奈何不住你，這還不得趕緊找個嫂子替你管錢了哈哈哈。”

哥兒們到他們這個年紀，通房丫頭都有好幾個了，彭鳴也笑應：“不錯，要我說你還是少了點分寸，就算是要下封闊的臉，也不必廢如此銀錢，他值這個價麽！”

“……”這話正好讓封闊完完整整聽清楚了，他表情惱怒，可又似乎是礙于什麽沒有發作，便随便踹了一個不伶俐的侍讀，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彭鳴沖着背影做了個鬼臉：什麽東西。

不過他們也很清楚，之前這類插科打诨的話，納蘭嶼是從不搭腔的，顯然是覺得無聊且沒興趣，然而就在他們要略過這個話題時，納蘭嶼卻悠悠開了口。

“找啊。”

溫邦媛怔忡，手旁的那碗牛奶還冒着熱氣，奶香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帶着一絲絲的甜。

納蘭嶼鳳眸裏有幽微的光，身子微微前傾，與溫邦媛視線糅雜。

“眼前不就有一個嗎。”納蘭嶼的笑意似有若無。

衆人：“……”

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