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19
下了第一堂學,有學子趴在窗邊喊納蘭的名字:“納蘭兄,仇學正找。”
納蘭嶼是律學錄,少不了瑣事纏身,仇學正又一向對他很重視,刑部來了什麽新試案也都會讓他過去練手,衆人也沒什麽奇怪的。
溫邦媛把筆置在筆架上,讓侍讀取來幕籬給她戴上,看起來是要出去一趟。
陸錦枝正撿着瓜果聽隔壁桌聊八卦,無非就是各家妯娌之間的那些彎繞之事,也算是為以後的生活奠定基礎,她覺得無聊,餘光瞥見溫邦媛有所動作,就順口問了一嘴:“你去哪呀?”
溫邦媛神色匆匆:“……我去淨房。”
“喔好。”陸錦枝沒多想,把果核吐在侍讀手上,不知道又訓了句什麽。
——博士廳。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1]。”仇學正端着身板,語重心長地說,“你既有天賦,就更需要磨練心性,這是一個好機會,為師還是希望你能投名參加。”
納蘭嶼垂着腦袋不做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把仇學正急得都有些頭疼,只能揮揮手讓他先回去。
納蘭嶼行了個學生禮,推着輪椅出去了。
誠心堂的蔣學正吹着杯盞裏的熱茶:“要我說,你也太過認真了,要他在文質館裏讀書,不過是想讓他安分罷了,又不是對他抱有及第中舉的願想,你又何必給他操這多心。”
仇學正沒看他,去翻今日收上來的考卷:“飲你的茶罷,話這般多也不怕造了口業。”
蔣學正坐下來,把吹涼的茶推到仇學正面前,笑道:“你小子,是不是偷偷瞞着我獻佛了?還是宮裏的那位。”
“啧。”仇學正啪的一聲把紅筆撂在桌上,“天下學子,一視同仁,懂否?”
“……”蔣學正點頭,半晌又忍不住說,“可就他那樣……”他本來想說頑劣不堪,礙于仇學正的脾氣又憋了回去,“……的學子,隔三差五便尋釁滋事,能成什麽大器?”
他這話其實已說得很委婉了,仇學正嘆了口氣。其實他多少也聽說了文質館裏學子之間的說法,自去歲入學以來,納蘭嶼身上的争議只多不少,有人誇他是天之驕子,有人又說他是學館惡霸,但在與納蘭嶼接觸之後,仇學正才發現這孩子不過就是在裝大人而已。
那樣小的一個孩子,只身一人來到異國他鄉,面上看着錦衣玉食萬事不短,可實際上卻什麽都缺。
仇學正道:“他本性一開始,也不是如此的。”
納蘭嶼這個人,自尊慣了,旁人毀譽,他便要捍衛自己的地位。
這樣的小王子,在星球裏沉默太久,只要遇上一朵玫瑰,就會深陷不已。
“去哪。”
溫邦媛停步,轉身看向目光沉沉的納蘭嶼,下意識問:“你怎麽在這兒?”
納蘭嶼剛從博士廳出來,便眼尖掃見了行色匆匆的溫邦媛,不過這些他都不打算解釋,只望着她要去的這個方向,道:“這好像不是去淨房的路。”
“你要去誠心堂找誰?”納蘭嶼神色淡淡,“找封闊嗎。”
自從封闊被放出來之後,便常有到正義堂逛晃的時候,連彭鳴這種神經大條的人都覺察出封闊明顯對溫邦媛有意思。
而溫邦媛的态度……
沒有拒絕。甚至在縱容,有時候甚至雙方還會對上一眼。
溫邦媛眉尖微蹙,因為納蘭嶼的那句話,她心裏有些亂,不想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納蘭嶼伸手拽住她,口氣嚴肅:“不許去。”
溫邦媛受力腳步不穩,撲通一聲跪在了石板路上,嬌嫩的手掌登時磨出了血,疼得眼角溢出些晶瑩。
納蘭嶼下意識想扶。
“跟你有關系嗎?”溫邦媛的聲音有些發抖。
納蘭嶼的神情瞬間冷了下來。
“你說你喜歡我,”溫邦媛擡頭,額發被撥了幾縷下來,挺翹小巧的鼻尖紅紅的,襯得她嫩白的側臉更加委屈,“可是你從來沒有在乎過我的感受……我本來,就不是你的所有物。”
溫邦媛爬起來理了理幕籬,掌心的辣痛使得她微微蜷起手指,而納蘭嶼只是一聲不吭的,好像又變成了原來那個冷淡寡情的少年。
到了崇志堂的偏角,溫友頌終于見到了溫邦媛,喜出望外地說:“媛妹妹,你可帶來了?”他望望四周,壓低聲音道,“課業!”
溫邦媛安靜點頭,從幕籬下面拿出一本開版的書冊,上面都是她今早趕工出來的課業。
早上臨出門時,溫友頌坦白說自己昨夜玩太瘋,算學的課業一個子兒沒動,崇志堂的算學博士脾氣最暴躁,前堂學就已揚言,這回算學課業再不交的,就要挨手板。
溫友頌從小到大就沒挨過揍,就算先前私學逃學罷課了,讓張氏與先生講講情,也就過去了。可文質館不同,皇子皇女來了也得低頭認錯,何況他一個二品官的纨绔子。
所以他只能求溫邦媛幫忙,畢竟文質館裏除了納蘭嶼以外,就屬她算學最好。
“果然你最好了!”溫友頌親昵地笑道,“往後若遇着了什麽難處,也盡管找你大哥哥我,我定全力幫你。”
溫邦媛道了聲謝,溫友頌見她似乎有心事,也沒想多留,只吩咐侍讀将他的手爐拿給溫妹妹,不料瞧見了她手上的傷。
“怎麽弄的?”溫友頌拉過她的手,只覺這雙小手比他摸過的任何一位姑娘的手都細嫩滑膩,如此更加心疼了,“母親給我備了些藥,過會我讓奴才給你送過去。”
“多謝大哥哥。”溫邦媛細聲道。
回到正義堂,納蘭嶼沒在座位上,溫邦媛趴在桌面上眯了會眼,緩解一下剛才酸澀過的眼睛。
她都有多少年沒哭過了,偏偏剛剛卻不知怎麽回事,忽然就鼻尖發酸眼圈泛紅,其實後來想想,也不是什麽特別的大事。
大概是重生到這個世界後,任務和壽命壓得她有些喘不上氣罷。她想。
經學課講到《中庸》中“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2]”時,納蘭嶼才不緊不慢地從後門進來。
經學博士面色微愠,放下書卷質問:“納蘭嶼,你可知何為‘尊師重道’?莫依仗平日成績好,便為所欲為,你身為學生,卻連最基本的準時上課都弗能相及,将師長置于何處?又将大道置于何處?”
納蘭嶼很平靜,沒有應話,一雙黑眸暗沉。
他的五官原本就屬于鋒利帥氣的類型,就算還未長開也般般可見,所以平時不笑看人時,就有種來者不善的感覺。
“你這是何态度?”經學博士提高音量。
雖說不是在罵自己,但博士這一通話訓下來,連彭鳴都有些心慌,若非是教養裏的儒氣,他恐怕經學博士當場就能掀桌子。
“博士,納蘭是因為腿傷才來晚的,”彭鳴打圓場,“方才我都看見那什麽宮裏的太醫了,您就免了他這一次罷?”
經學博士冷哼一聲:“那便将《資治通鑒》周紀篇謄十次,明日交上來。”
全場默然。
《資治通鑒》周紀篇是聖上欽定的高官子弟必讀篇目,不僅要讀還要大聲朗誦,因此就連彭鳴也知道,裏面很出名的一句話是,“自古昔以來,國之亂臣,家之敗子,才有馀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
——國之亂臣,家之敗子。
彭鳴往斜後方一瞥,納蘭嶼的俊臉寫着無所謂,溫邦媛低頭寫劄記,看不清表情。
“……”怎麽感覺氣氛不太對。
好容易結束了上午的課,學子們一路嬉笑着往馔堂去。
彭鳴一向活潑,想起昨日聽伶人說的一個笑話,甚是有趣,便道:“有一白丁姓劉,天不怕地不怕,獨獨怕忙,你猜是為何?”
陸錦枝想了一會兒:“為何?”
“因為他怕人叫他小、劉、忙!哈哈哈!”彭鳴笑得肚子疼。
陸錦枝:“……”
正好聽見冷笑話的傅硯初:“……”
溫邦媛捂着肚子在後面慢吞吞地走,經學課上腹部就隐隐傳來絞痛,如今嘴唇都已經有些發白。
溫邦媛扯扯陸錦枝的袖子,道:“我就不與你們一起去吃了。”
陸錦枝“啊”了一聲,有些意外。
但也沒往別的方面想,畢竟她确實發現從早上開始,溫邦媛跟納蘭嶼之間的關系就有點冷。興許是因為上次納蘭嶼在馔堂說的那些沒分寸的話。
“那行,我讓人給你送一份到學堂來。”陸錦枝說。
彭鳴挽留:“別介啊,媛姐一個人吃多孤獨。”他看向納蘭嶼,責備地說,“話說你倆是不是吵架了?”要不然人姑娘為何要躲着你。
不舒服的感覺愈發強烈,溫邦媛無心去否認,只聽見納蘭嶼淡淡道:“人家不肯賞臉,跟我有什麽關系。”
彭鳴一臉懵,他知道納蘭嶼是不會出口刁難姑娘的,一般聽見這樣的話,也就只是以沉默掠過,誰知道這次居然毒舌發作。
看來這次鬧得不小。
溫邦媛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低頭不語,眉尖蹙得跟座小山似的。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