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薄情(武俠)

薄情(武俠)

是晨。

奔波而來的神醫,在客棧總算是喝到了溫熱的茶水。

他一路餐風飲露還要給人看病。

實在累得不行。

心裏對他那勤快卻消失已久的學徒,煞是想念。

站在一旁的掌櫃有些苦惱。

雲公子的朋友既是來了。

那麽那位客人就少了廂房。

雖說金額上沒有差別。

但是賬簿上多筆生意總歸更讨得東家歡心。

他東家做生意不先圖錢財收支。

反而喜歡先看客人的生意數量。

看看客棧有多受歡迎。

先下來的紅衣姑娘看着下面咕嚕灌茶的人,挑眉一笑:“崖柏,你是水牛麽?”

神醫聽見她的聲音,隽秀文雅的眉眼先慌了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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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江湖也游歷了這麽多年。

在各種各樣的瘟疫瘧疾中穿梭,是個膽性大的。

但是面對古牡這個一不高興就給人下蠱的瘋子。

他還是抱着敬而遠之的态度。

當下全當沒聽見古牡的打趣,客氣招呼:“古牡姑娘怎麽也在這?真巧啊。”

古牡望着他那倉促的眼神,一時興起,坐在他旁邊。

軟鞭像尾巴似的,輕輕纏上神醫的手腕:“有興趣做我的四十山頭的主人嗎?”

前年問的時候還是第三十五山頭。

這蠱女速度還真快。

神醫報之一笑。

目光悄悄在樓上轉來轉去。

古牡伸手一拽,兩人頓時靠近了些:“你在找誰?”

神醫繃緊了皮,生怕她下一秒就給自己下點蟲子:“影三,影三沒有跟古牡姑娘一道嗎?”

江湖皆傳蠱女沒有那幾個毒首殘暴嗜血。

但是逮着相貌出衆的人,就架勢要把人帶回去當壓寨夫君。

若是誰招惹到她,就可以準備去找人祛蠱引蟲了,也是邪氣的很。

只有那神龍不見尾的暗衛,綴在蠱女身後時。

他會出言阻攔。

這個時候的蠱女,是危險性最低的時候。

古牡撐頭,笑盈盈看着神醫,張揚漂亮的臉蛋滿是趣味跟好奇:“你找我家的小狗做什麽?”

神醫凝噎。

神醫不知道怎麽回答。

“崖柏!”

成譜啪嗒啪嗒跑下來。

把神醫從尴尬壓迫的氣氛裏撈了出來。

他爬上兩人中間的位置,一把拉開了古牡的軟鞭:“古牡!你再欺負人,我就回去告訴徐佳姐姐了!還有影三!”

古牡笑意落下,瞥了眼這小鬼頭:“你別忘了,昨夜要不是我把賊人逮了,你說不定就小命嗚呼了。“

她不說還好。

一說成譜更生氣了。

他一睜眼就看見有具不知死活的人體,橫躺在他床邊。

還是這人身上刺鼻的血腥味熏醒了他。

他頓時小臉煞白,摸着枕頭下的匕首就要翻身。

旁邊傳來的輕笑堪堪将他定住。

“瞧你這膽小的樣子。”

是一臉惡趣味的古牡。

成譜生氣,但是心裏的害怕恐懼也确實消散了:“古牡!”

“好了,你這家夥可是要當皇帝的,這種床邊挂人的事以後都是家常便飯。”

古牡見人身上傷口已經不流血了,拖着人跟成譜告別:“他昨夜可是在你門口鬼鬼祟祟的,不用謝我,你處理下血跡就好。”

于是成譜刷了牙洗了臉。

還得抱着水盆去擦地板的血跡。

所以才比古牡晚下來這麽久。

把老成的小孩子逗成氣鼓鼓的一團。

滿意的古牡望向掌櫃:“既然他們的人來了,今晚我跟那位公子一間房就是。”

見人沒有退房的打算,保下生意的掌櫃張眼含笑:“哎,好勒。”

是什麽關系能睡一間房?

神醫着實好奇是哪位豪膽之士。

但是他才從古牡鞭子裏逃出來。

不敢再去搭話。

當下老實沉默着喝茶。

成譜滴溜溜轉着眼。

想着怎麽措辭能從古牡嘴裏套出那個神秘人的身份。

雲攏山便在這片緘默中現了身,眸中簇笑:“你來了。”

神醫點頭 。

旁邊坐着下蠱的人,他便沒有問關于情熱蠱的事宜。

只是見雲攏山面無礙色,心裏疑惑:

這城濕熱,最容易喚醒蠱蟲。

怎麽會沒有反應呢?

掌櫃朝雲攏山點頭招呼。

把廂房令牌遞了過去。

将古牡的說辭也同他一說。

雲攏山頓了頓,接過牌子,在古牡含笑的視線中坐了下來。

他緩聲建議道:“古牡姑娘到底是女兒家,若是不便,可以讓那位公子繼續住在那裏,成譜同我一間房便是。”

成譜也實在害怕古牡明天又拖個人在他面前叫他起床,忙不疊點頭。

古牡笑意深了幾分,眉眼間平白添了些暧昧的溫柔:“這有何不便?我同他的關系,自然睡得一間房。”

她看着那黢黑的眼眸探出一絲稍縱即逝的寒意,心裏的趣味更甚——

雲攏山,你藏不住的。

她會剝離掉那疏離溫和的表面。

去看看那裏面,藏的到底是波瀾不驚的自若。

還是根深蒂固的掙紮。

神醫看着兩人彬彬有禮的相處下彌漫開無聲的硝煙。

只當是素來的恩怨。

他伸着腦袋去看那位勇士什麽時候出來。

那人不負他望。

慢慢也現了身。

蘊池清湖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薄紅的唇。

皮雖庸衆。

卻是有着優越的骨相和出衆的氣質。

神醫嘴裏的茶像他的驚訝一般沒有繃住,直白噴了出來:“怎麽是你?!”

這個世界這麽小的嗎?

他朝思暮想的乖巧學徒,怎麽會被古牡給嚯嚯了?!

那人含笑望來,熟稔稱道:“師父。”

神醫下意識回他一個慈愛的笑容,又慢慢回過味來——

他知道這硝煙味是為何了?

敢情他原來是站在情愛的修羅場上了。

江唐擡步靠近。

古牡笑盈盈正準備拉人入座,卻被白影橫插一手:

神醫在古牡幽幽的眼神裏,清了清嗓:“我也許久不曾見過我家學徒了,今夜讓他跟我一間房吧。”

他雖然不想招惹這閻王。

但是更不能眼睜睜看着他這純善的學徒誤入歧途。

成譜袖子被人輕輕一拉,心領神會地舉起了手,滿眼天真無邪:“我也想跟這個哥哥一起睡。”

最後沒有發言的人端着周禮客氣的笑,生疏看着被争來争去的人:“相逢是緣,自憑公子。”

清疏沉穩的言語将熟絡的空氣都陌生疏離了幾分。

分明是溫和周全的态度,卻讓人覺得冷淡。

替師兄抱屈的古牡眉眼一冷:人渣。

替學徒抱屈的神醫心頭一沉:真渣。

成譜趁旁邊兩人進行複雜的心理活動,睜着無辜渴望的大眼睛忽閃忽閃。

得到了那人的含笑同意。

當然,這不代表他就勝利了。

一天下來,只要那人不在。

古牡跟神醫就扒着他的左耳右耳,循循善誘。

肩負着院主暗示的成譜,抗過了香甜的糖果誘惑、認下了加重的學業威脅。

熬到了晚上。

成譜看着認真閱書的人,小聲說道:“我去找院、找家兄批作業了,等下回來。”

江唐揉了揉他的腦袋,給了他一顆糖:“好。”

成譜接過糖,心裏對江唐又親近了幾分。

他露出一個笑,輕手輕腳出門。

生怕讓隔壁的古牡聽了動靜。

過來把他綁走。

他開開心心含着糖去找院主,在院主看過來前先理直氣壯解釋道:“這不是我自己的,是那位公子給我的,不算一天兩顆。”

雲攏山輕笑,翻出厚重書本:“過來。”

成譜沒想到院主今日精神這麽足,拷問學業的時間捱了半柱香。

他最後直接啄頭,然後趴睡了過去。

雲攏山将人抱起,輕放在床上。

因為過于輕柔。

就是被拉開了手腳安放。

成譜都沒有反應。

嗯。

現在床上躺不下第二個人了。

雲攏山替他掖好被子。

自己出了房門,轉了腳步。

那人像是有些驚詫,雲攏山苦惱道:“家弟已經睡下,可是不太安分,我沒有辦法,想着過來與閣下借宿一晚可好?”

還是禮數周全的生疏。

那人溫和應下:“自是方便的。”

兩人緘口不談昨夜的荒唐。

像是初識的陌生人交互着禮貌的目光。

安靜間。

那人出言道謝:“多謝公子你們的相助。”

你們。

不是你。

謝的是廂房,不是昨夜的...

為什麽不謝呢?

這樣的話,會讓他心生懸念的。

雲攏山垂眸,輕聲笑道:“與人為善是應該的,閣下若是真的想謝——”

他側頭望過來,微挑的眼尾多情殷色:“不若送我顆糖?”

那人有些詫異。

還是順意遞了顆糖過來。

玉白的指尖在蜜褐的手心觸及而離。

帶起細微的癢意。

雲攏山合了掌,與這位客人友善一笑,是以謙謙君子的風度。

糖果在堅硬的齒間被細細磨過。

又被柔軟的舌尖勾纏。

暧昧得不像是在吃顆糖。

更像是在含着誰的皮肉,不斷吮吸啃咬。

他要的不是這個糖。

雲攏山眼眸漆黑一片,壓着翻滾的情愫。

最終藏匿在清淺的笑意裏。

胸前的傷痕隐隐作痛。

卻勾起更深切的酥麻貪念。

是唐。

兩人忙完自己手上的事,便吹了燈歇下。

床并不大。

但是兩人之間橫着規矩的距離。

只有月色在中間為難。

它為難了許久,最後還是一人停留了一些時辰。

直到日光更替了它。

雲攏山與人客氣作別,出門便看見古牡靠在走廊上。

他對上那明亮嚣張的眼眸裏的震驚,含笑開口:“古牡姑娘,早上好。”

深邃眉眼間的笑意,可比之前真切了太多。

被将了一棋的古牡冷笑,眼眸一眯:“早上好。”

站在自己廂房門口的神醫驚瞪着眼,見人衣裳整齊,又是慶幸又是憤懑:

院主怎麽對他家學徒這麽不幹人事?!

把人當替身玩弄還對人沒有好眼色!

太過分了!

還不如古牡呢!

要他說,幹脆學徒往院主另外一邊也來一劍,來個對稱,反正他帶的藥物很是周全。

雲攏山沒發覺神醫的險惡用心。

他把成譜撈出來,便叫上神醫準備繼續出發。

神醫往上望了望,又在古牡冰冷的眼神中讪讪回過頭:“我們不與他們一道嗎?”

古牡顯然是為了外域而去。

那同行的學徒自然也是。

雲攏山像是比他還要困惑:“不過是路上相逢,為何要一道”

神醫倒吸一口氣。

昨夜還跑去人家房裏,今天就不認了。

他在心裏開始直罵人渣。

樓上也傳來寒涼的笑。

算了,分開就分開吧。

他擔心不等學徒被院主這薄情狀激怒寒心。

古牡先拿鞭子給院主抽成陀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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