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沒有送出的玉佩(武俠)

沒有送出的玉佩(武俠)

外域,是一個被詛咒的地方。

枯敗的樹木之所以存活。

是因為土壤下面有着肥沃的屍體作為供養。

這少有的生氣,在死亡上盛開。

在此築城結邦的人,都是窮兇極惡的困徒。

他們在這裏放縱自己的惡意,幾乎沒有人性,瘋如厲鬼。

所以外域還有一個名字——

“鬼城”。

當年那一戰,将他們徹底圍困在此,才保全天下太平。

現在江湖衆人有意将此改為牢獄。

放蕩野蠻而無罪者,會被請出外域。

但是缺了當年的道家詭陣來壓制。

當下只能先确定第一步。

趁病要命,直接把這些人打服。

身佩利劍的黃衣少年看着插滿刀刃的的城牆,轉頭跟同伴吐槽:“我們來這裏這麽久了,為什麽還不打進去?我的幹糧都要吃完了。”

同伴拍了拍他,以示安撫:“聽說在等人。”

“有什麽好等的啊!直接打進去不就完了?畏畏縮縮的。”

“唔,好像是在等雲院主,聽說他有辦法困住他們。”

同伴摸着下巴跟人分析。

只見焦躁的人突然安靜下來,開始動手整理自己的衣着。

“你幹什麽呢?”

“天啊!那可是雲院主!百年一遇的天才!我不能在偶像面前這麽邋遢。”

黃衣少年語氣誇張。

眼裏的崇拜跟星星似的,十分明亮。

同伴卻不意外。

往四周看去。

都是風塵仆仆但是滿懷期待的人。

他自己,也對雲院主的到來翹首以待。

兩人說話間。

不遠處傳來躁動。

黃衣少年踮腳去看。

只見一道器宇軒昂的身影在衆人擁簇中而來。

那張臉将周圍人襯得暗淡無光。

不需要過多言語。

只消得這一眼,就能看出來誰是主角。

他激動地紅了臉,卻不敢靠近。

見人含笑接過衆人的話語,一步一步離去。

靠近城牆的骨幹人群也站了起來,迎接來者:“雲院主,我們恭候多時。”

雲攏山擡手作禮:“麻煩各位前輩了,我們現在可以進去了。”

城牆內的人也已備好狠辣的陷阱。

好整以暇地等着城外的人入甕。

風雨摧城,城吞風雨。

是場惡戰。

城牆外不遠處的枯木林裏。

細白的長絲懸着剔透的血珠子。

顫顫繞上扭曲的虬根。

清脆如黃莺的聲音輕輕響起:“這樣對你沒有影響嗎?”

回答的是一道落玉琅琅的嗓音:“沒有關系,你多加小心。”

勻嘉禾拽了拽傀儡線,眉眼一彎:“這個我很熟練了。”

[能不熟練嗎?你那天差點把方圓百裏的枯木練成一個營的傀儡!]

江唐笑着與她告別,再看向趴在自己肩頭癱成一片的毛團子:[你怎麽出來了?]

[天道消停下來,我在識海打完補丁,沒事幹就出來了。]

它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擔心宿主的精神狀态。

生怕宿主突然手撕天道。

把這個世界玩崩。

[宿主,你少用點血!這樣太消耗你能量啦!]

江唐拈了拈手指:[只是看起來有些吓人,沒有那麽嚴重。]

[啊?為什麽要割成這麽吓人的傷痕?]

夜色下。

溫潤如玉的男人垂眸輕笑:[因為有用。]

毛團子還沒來得及問有什麽用。

一道黑影穿過了它。

一把将江唐拖進懷裏。

健壯的手臂突起青筋,像是要把人揉進骨肉。

來者掐起那截血肉模糊的指尖。

低沉的聲音在夜色裏十分危險:“我有辦法,不需要你這樣。”

江唐眉頭輕皺,眸子裏裝着剪剪月色:“雲院主,先放開。”

裝了一路陌生人的雲攏山當下沒有覆上生疏的外表。

卻是帶着更冰冷的神情:“江唐,你不要命了嗎?”

這是雲攏山第一次在江唐面前寒了臉。

也是第一次直呼江唐的名字。

沁涼的冷風中。

像是有什麽堅守的東西轟然落地。

摔成一地細碎的月光。

被扼在懷裏的人面色平靜:“院主認錯人了。”

雲攏山胸膛的那股火越燒越旺,他低頭卧在江唐肩上,沉聲低語:“我不想這樣的。”

他分明是占有者的強硬姿态。

黑眸裏裝滿了脆弱的難過。

剛才攏在涼薄月色裏的身影太過虛渺。

像是,一陣風就能把他從這個世界帶走。

雲攏山當下把人藏在懷裏。

卻還是被茫然若失的陰影所籠罩。

“我聽說,你在皇宮裏被下了藥,既是身虛,再這樣取血,你當真是不想活了。”

他不想在江唐面前冷臉。

更舍不得訓江唐。

但是他更害怕,害怕這人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

江唐見人聲色俱厲,卻是勾着惶然的顫。

他不由得在心裏一嘆:“你覺得我有把你當過朋友嗎?”

雲攏山眼眸裏的情愫同心髒一折,沉在寒徹的黑裏。

他輕聲回答:“這個不重要了——”

他頓住,收緊了手臂,将人貼得更緊:“我已經悔了,我不該同你拜把結義,我也不想再視你為摯友。”

明明是決裂的話。

卻溫柔得像是在告白。

他也确是如此:

“我們拜天地可好?阿唐。”

這句稱呼像是在唇齒間蘊了太久。

被吐出來的時候無比纏綿悱恻。

夜色越發的涼。

雲攏山眸光沉沉,嗓音沙啞:“這是你欠我的,你騙我棄我,你該賠我。”

冰涼的觸感,

在脖頸蔓延開。

江唐嘆了口氣,轉身去看他:“如你所說,我是欠你的。”

他安靜半刻,伸手撫過那昳麗紅潤的眼,點走水色:“所以,不要哭了。”

虛幻的毛團子在雲攏山腦袋上狠狠拽着他的頭發。

盡管落不下實感——

可惡啊,就是看準了宿主吃這套!

你個龍傲天還玩這招,真卑鄙啊!

最終這些人用了七天,将荒蠻的外域鑿成了監獄雛形。

雲攏山先一步,帶着失而複得的寶藏回到了新建的山院。

而辦完事回頭找人,撲了空的古牡顯然慢了一步。

沒有追上。

他雖然把人帶回來,卻不像過去藏在自己房間。

他用了一個極為精巧的院子來盛放江唐,同江唐說這些日子很忙。

所以晚些來陪江唐。

但是總有人趁着月亮安睡在黑雲。

整個世界沉默的時候。

他站在窗外結着露水。

把那些貪念卑劣,擱在無人可見的夜裏。

他不想江唐見了他心煩。

卻按耐不住地還是想見江唐。

偷偷的也好。

雲攏山見人滅了燭火,便擡步離開,刃着銳氣的眉峰恹恹低下...

朋友這層關系就像一個詛咒。

一旦打破,他的愛意便荒廢生長。

長成陰暗的藤蔓。

纏着江唐,才能将人留在身邊。

夢起。

雲攏山先是愣了會。

一是他哪怕天天困在溺斃的春夢裏,卻少有如此真實的觸感;

二是衣服。

他側過頭看着同樣一身紅的人。

紅衣襯身,也襯得人越發白得出奇。

那人轉過身朝他輕輕一笑,嗓音溫柔:“怎麽走神了?”

肅正歡慶的環境。

面目熟悉的人群在四周歡賀。

細節太過真實。

可惜雲攏山清楚意識到。

它本身就足夠虛假。

江唐不會用深情的眼神看他。

有些人也不會在一邊歡賀得那麽誠懇。

不過奇怪的是...

這個夢在往日的荒唐裏太過于正常。

雲攏山被牽着,往前邁了一步,頓時軟了腰腿。

又被旁邊的人恰時扶住。

酸麻的刺痛從腰間,從後面傳來。

因為突然的走動。

那沒有存在感的溫涼突然一深,精準碾在那個致命的弱點上。刺麻的電流直刺全身。

更荒謬的是,他感受到漲感...攪動着,像是被什麽東西所盈斥鼓擦。

在這麽一搗下悄然淌動,撩開骨癢。

于是下意識縮緊了些,不讓它狼狽地從褊狹裏逃出。

含笑的鼓勵落在耳邊:“做得好,我們還有四步。”

他面色一頓。

四周的目光莫名變得刺人,柔順鮮紅的衣服輕輕顫起。

埋在殼裏的物什,如似蓄勢待發的野獸。欲勢跟着走動的起伏磨咬它銜着的獵物。

帶着惡趣味。

“不行。”

那人手擱上腰間。

忽地一瞬的壓緊叫得濕熱的白玉,順勢拱進更逼.仄的地方。

帶起陣陣顫栗,引得紅衣浮動。藏于紅裏的圓潤漂亮的玉石,則是用力磨出一聲嗚咽。

罪魁禍首笑得溫潤無辜,語氣受傷:“不是說好了,我們要拜天地的嗎?”

雲攏山說不出拒絕。

只好被人牽着繼續往前走。

俊逸高大的男人無端有些受制于人的可憐。

擡動的皮肉推擠着它上下起豗,用力碾壓過微突的柔軟。

溫意擁動間,只是四步,卻讓他塌了腰。

靠在旁邊人身上才能站穩。

那人側頭在他耳邊落下一吻,嗓音溫柔清冽:“該跪下了。”

怎麽可能跪得下?!

他慌了神。

他不能保證這麽一動還能體面。

所以他拽着人,沙啞勸言:“這個不要了。”

那人順從地包握住他的手,語氣也溫和。

卻說着截然相反的話:“應該完整才是。”

不等他反應過來,就被驟然攬了腰。

那寸玉石驟然直入,撞合出強烈到了極致的刺意。俊拔的軀體不受控制地曲了起來,小麥色澤間透出暖色。

他被撈在溫熱的懷裏,徒然無力,不住顫栗。

“你做的很好。”

那人誇贊道。

薄唇在他潮濕的鼻尖擦過,溫熱的手攀下又按上那玉琢的冰冷。

他慌張伸手去攔,又被人折在背上。

眼角的水色被溫柔地細細吻走。

那人輕哄着他:“沒事的,沒有人在。”

他擡眼。

四周已經空寂,那些虛虛實實的人影皆為消散。

只有鮮紅的缦紗被細風吹成霧似的,蔓延開暧昧的氣息。

雲攏山心裏的大石頭剛準備落下,卻被突如其來的深碾逼得心口一颠。

顫悸的熱流溢出,而又順着血液滾向全身,滾向最充盈的地方。

這個夢的後勁太大。

以至于雲攏山幾日都不想看見紅色的東西。

然而,新年将近,他還是要直面鋪天蓋地的紅。

勻嘉禾早早帶着木傀儡趕了過來。

帶着一堆小傀儡在院子練舞,說是要承包新年表演。

成譜最喜歡看這個。

每天學完課業,就拽着自己的老師一起來看。

然而顧老師覺得幼稚。

但是勻嘉禾送了她兩個小傀儡後她感受了樂趣。

她每天就是指使臉上全是刮痕的傀儡去揍一身紅衣的傀儡。

然後被後面上山的古牡,一鞭子抽成兩個破落陀螺。

顧無思打不過,氣得很,就去搖人——

徐佳趁這個月事務排在徐舟頭上,她忙着練劍。

影三忙着給古牡處理那五十個山頭。

所以她搖了脾性好的江唐過來。

然後又被得知她要帶人去找古牡的雲攏山截胡。

氣宇軒昂的男人攬着人,深邃多情的眼裏滿是警告:“這個不行。”

顧無思無語。

又去把泡在國師府的于覽挖出來。

讓他借隊兵過來。

于覽當然沒理她這鬼話,不過确實帶了一個人過來——帶着國師過來說是蹭個熱鬧。

于是忙着看傀儡戲的成譜,又平白多了一項課業。

最後顧無思用巧智跟武力值高超的古牡打了個持平。

忙着給草藥過冬的崖柏神醫,只好騰出手來給兩敗俱傷的兩人療傷。

衆人匆匆忙忙準備着自己的事。

來迎新年。

勻嘉禾得了空,就去問雲攏山:“雲院主,你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雲攏山說準備好了,并給勻嘉禾看了看。

畢竟在玉雕這分明,她為一流。

勻嘉禾贊許點頭,有意無意添了句:“我覺得,江公子一定會喜歡的。”

雲攏山搖頭:“他家鄉的習俗不同這...”

“我知道啊,”勻嘉禾笑着看他,“我就是知道才說的呀,我知道雲院主就是因為這個習俗才想着親手雕塊玉佩送給江公子,我也是知道江公子的習俗才說他會喜歡的。”

雲攏山只當她在安慰自己,笑了笑。

夜色攀上。

衆人圍在主院。

勻嘉禾帶着她的傀儡戲臺開場。

幾人津津樂道。

雲攏山将玉佩放在袖裏,去找在廂房裏取東西的江唐。

他一邁進去,便看見坐在窗邊的江唐。

那雙清冽的眼望過來。

許是月色朦胧暧昧,掉在那湖光的眼裏。

竟是有幾分像夢裏那個悱恻的眼神。

他當江唐肩頭落下一寸月,卻沒發現那是一個虛幻的小影子。

窗外傳來成譜興奮的數數聲。

——是新年将至。

[宿主,陣法剛才落成,最後一個劇情點已完成。]

“我想送你一樣東西。”

[請做好脫離世界的準備。]

“我知,在你的家鄉,只有兩情相悅之人才會相送玉佩,如此,我還是要送。”

[脫離進度5%]

“我知道你現在不會接受,但是,可以給我時間嗎?”

[脫離進度40%]

“我未曾怨過你,也沒有覺得你虧欠我——那只是挽留你的借口。”

[脫離進度80%]

雲攏山走近,看着江唐溫和的眼眸,伸手遞上了玉佩。

江唐沒有接。

他看着低了眉眼還是強撐笑意的雲攏山,突然開口道:“我給你時間,給你找到我的時間,但是——”

他扣上了雲攏山的手指。

丹青色的眼一瞬間展現了太多的情緒,像是洶湧而來的海浪。

又很快沉下,餘一片溫柔:“你不要迷路了。”

雲攏山聽得滿頭霧水。

卻在心頭生出滿懷的惶恐不安。

窗外的叫喊聲越發響亮。

月光越發薄涼。

“5”

“4”

“3”

“2”

“1”

[脫離進度100%]

“新年快樂。”

嶄新的一年擁抱着這個世界。

有人卻留在了陳舊的一年。

精心雕琢的玉佩在月色裏發出冰冷的寒,削骨剝心。

雲攏山迎來了新的一年。

又困在了舊的一年。

一些人過來同他說了很多,說起那些本來會埋在歲月的事情。

一個落在手背的吻。

一抹劍柄引蠱的血。

一味精心打磨的藥。

一雙背後專注的眼。

一心違背天機的順從。

所有人都知道江唐喜歡他。

只有他不知道。

...不盡然是。

他在衆人縫補的話語裏,看見悱恻缱绻的、密密麻麻紮進心髒的針腳——

在永遠的失去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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