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宮中秘辛(朝堂)

宮中秘辛(朝堂)

天色發暗。

襯得燈燭耀華的宮殿格外冰冷。

渾身發顫的人被擱置在床榻上。

葉務德輕嘆了氣,擡手墊着手帕捂在鼻間,掩去殿裏彌漫開來的血腥味。

他身後的太監極有眼色向他自薦:“師父,後面的事交給我吧。”

葉務德側目去看這個年紀不大的太監。

是他帶了兩年的徒弟。

眉清目秀。

因為過早去勢的緣故,透着一股陰柔的漂亮。

不是淺薄的漂亮。

是在初長開時曾被侯爺一眼看中,有意向先帝讨要作脔童的危險程度。

當時葉務德老家逢洪澇,幼弟夭折。

看着與幼弟年紀相仿的孩子。

在深宮堅如磐石的心忍不住一軟。

他憑着自少時便在先帝跟前侍奉的薄面,出言保下了這孩子。

這孩子也是個孝順的。

這麽多年對他說一不二。

葉務德對他放心:“讓宮裏的人嘴巴閉緊些。”

年輕的太監柔着眉眼,細細應下:“是。”

葉務德頓了頓,面目一貫溫慈:“晚些帶杯鸩酒過來。”

徒弟跟着一頓,看了眼床上顫抖的人影,壓低了聲音:“師父,您的意思是...可是那位不是對江大人甚是賞識嗎?”

葉務德擡着銳利的眼神剮了他一下:“不得私下揣測聖上。”

他捋順袖子,轉身離開。

——帝王多疑,性情涼薄。

雖說江大人是這麽多年唯一一個受了帝王青睐有加的溫和,卻無意撞破如此秘辛。

依他所見,只能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可惜了江大人一骨忠良。

若是陛下,沒有賜下無需通報而入內殿的恩寵。

他尚且能攔上一攔。

宮殿外的侍衛焦着眼急着臉迎了他:“葉公公,出事了!”

葉務德心髒一墜。

他立馬去看內殿的宮門。

大門微斜,偏出幾寸光。

“是那位來了?!”

看着侍衛面如死灰地點了頭,他眼神一暗,咬了咬牙:“既是如此,先在外面候着。”

說罷。

他實在不安穩,猛地擡手拍了下額頭:“真是要了咱家的老命!”

夕陽趴在山頭,淌着鮮紅的血色。

給焦灼不安的宮殿鋪上一層朦胧的危險。

江唐偏頭看向從黃昏裏走來的人。

那華貴衣料上的龍紋在殘陽裏熠熠生輝,仿佛下一秒就要活過來。

卻比不得這人的相貌更讓人驚豔。

本就絕塵的容貌,被榮華貴氣涵養得尊貴優雅。

帶着不怒自威的氣度。

哪怕,她看上去,尚且桃李年華。

他起身欲要行禮。

被人虛手止住。

那人緩步走來。

端雅的姿态如似步步生蓮,發髻上懸着的珠寶輕搖:“江大人不必多禮,本宮只是過來看看皇上。”

江唐依言側身。

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

最後坐在床邊伸手探了探帝王的額頭。

姿态親密熟稔。

“看來是沒有事了。”

她收回皓白的手,轉眼看向江唐。

威嚴貴氣的眉眼似有天然的顧盼生輝,糅在一起好看極了:“江大人能出現在這,看來皇上很信任你。”

謙卑的朝臣屈禮回道:“臣惶恐。”

“江大人說話倒是有趣。若是無事,江大人先回府就是,本宮在此已是足夠。”

她說完,看着面色猶豫的朝臣。

笑意更深:“怎麽?江大人也覺得本宮會趁這個機會——”

“殺了皇上麽?”

足以誅殺九族的話語,在她說來,卻是語氣打趣。

像是在說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江唐作禮恭垂:“臣絕無此意。”

得到答案的人不以為然,倒也多說了幾句表示擔保:“本宮同皇上自幼便在一起,自是最為了解他的,江大人不用多慮。”

頓步的朝臣沉默下來,低頭整理好桌案的書籍。

轉身離開。

在邁出門檻的那一刻。

視野區間內。

那身份尊貴的年輕女人掖好被子。

突然俯下了身靠近沉睡的帝王。

垂落的發絲擋住了兩人越發貼近的面龐。

張着暧昧的氛圍。

“江大人。”

葉務德上前,正想恭維幾句。

擡眼便被那清冷疏離的眉眼裏的寒芒,紮了眼。

令他莫名有些發怵。

再仔細一看。

又仿佛是錯覺。

江唐點頭回稱:“葉公公。”

葉務德面色含笑,語氣親切:“江大人下午都在殿裏陪着陛下,還不曾用過晚膳,後廚已經準備多時,大人不妨移步偏殿?”

江唐自然是拒絕,卻實在耐不過葉務德的盛情。

最後還是去了偏殿。

葉務德沒在人身上看見什麽異樣,懸着的心有些放松:興許江大人不曾看見陛下發病的模樣。

然而想着宮殿裏還有一尊大佛沒有離開。

他腦瓜子又開始嗡嗡作響。

不過算了算。

也應該是陛下清醒的時辰了。

帝王确實醒了。

一醒過來便落在溫柔的黑眸裏。

他先偏開了頭,扶着床沿坐了起來。

徹底離開過于暧昧的距離後,再去看一臉失望的那人。

低沉的嗓音因為冰冷。

像一塊寒泉裏的玉。

他喚她——

“母後,您越矩了。”

那人彎了眉眼,威儀的外殼被嬌媚覆蓋。

全然像是在閨閣長大的千金小姐:“本宮如何越矩了呢?”

天子不再看她,欲勢要喚人進來。

旁邊的人突然出聲:“話說,皇上真是信任江大人呢。”

女人撥了撥膝蓋折堆的衣料,将上面的龍紋撫開,語氣新奇:“本宮還是第一次看見皇上如此,恩賜難得一見的寶物、讓人無阻攔地入殿、甚至能為了人改宮規——”

她突然站了起來,笑吟吟直視着冷漠的帝王,一字一頓:“倒要讓我差點以為,你是個正常人了。”

她用了平稱。

“不過,您一點一點用僞裝栽培起來的心腹好像窺見了您的秘密。”

女人走到窗邊,推開了窗:“可惜活不長了。”

她朝窗外探頭的老太監颔首。

端莊威嚴的氣度,再次披上這具妍麗的皮囊。

只是語氣還帶着點惡意的趣味:“哀家很期待,皇上的選擇。”

沒有回響。

意料之中。

年輕的太後收着袖子,應過匆匆進來的葉務德的敬禮。

帶着侍女而去。

靠在床頭的帝王深邃的五官臨摹着昏暗的影。

讓人覺得危險。

葉務德在一邊屏住呼吸。

等待主子的吩咐。

“江唐是怎麽回事?”

于是葉務德将想了一下午的措辭,小心翼翼地,說給面無表情的帝王聽。

窺其眼,他謹慎地添上一句:“陛下,奴才這備着酒。”

窗外的暗光散落進來。

像是千片寒霜覆過。

使得沉寂的宮殿格外窒息冰冷。

帝王烏黑的眸子,像團兇險的沼澤。

把暗光都吞噬殆盡。

涼薄的帝王不可惜聰敏忠誠的心腹。

在生性多疑的他看來,利益固化下有了弊端。

心腹也就成了大患。

然而。

因為太後的介入。

反而牽扯住了他。

輕舉妄動,只恐黃雀在後。

“先留着。”

帝王屈指敲了敲床沿,清脆的聲響像是哀鐘暗撞:“去查,若是查到他與攝政王有來往,格殺無論。”

葉務德被天子平靜的語氣激得冒冷汗,低聲詢問:“江大人在此之前,宮裏暗衛也一直有跟蹤,并未發現與攝政王有來往...可是要加派人手”

帝王眸色沉沉:“加派死士。”

葉務德噤聲,喏喏接過令牌。

皇宮很大。

出去要半個時辰,如同回府的江唐。

而轉過宮殿也要許久,如同回宮的太後。

她遣散了宮人。

一個人泡在偌大的浴池,阖目不言。

肩頭突然傳來不輕不重的揉捏。

是恰到好處的力度。

卻讓她皺了眉:“滾開。”

那只手頓住。

劃過皓白的肩膀。

探向姣好的弧度。

手的主人跟着壓低了身子,咬耳笑道:“太後娘娘好大的脾氣。”

她徹底冷了臉,甩開那只胡作非為的手,破開水波。

她轉身瞪向靠近的男人:“私闖東宮,哀家看你的膽子可比本宮脾氣大的多。”

男人極為俊逸出衆的臉上依舊挂着從容的笑,風流的眉眼間盡是散漫。

暗沉的嗓音磁性勾耳:“臣怎麽敢。”

他展裳坐下,修長的腿随意橫疊,肆意極了:“太後娘娘若是不喜歡,臣可以效勞,幫娘娘叫人來抓臣。”

“對了,”他像是想起什麽,似笑非笑看着警惕的女人,“正好讓皇帝治臣一個欺上之罪。”

“連同弑君之罪一起。”

瘋子。

太後瞳孔一震,急聲呵斥:“你在胡說什麽!”

男人低低發笑,撐手落進浴池。

墨色的衣裳上麒麟的繡紋被水色打濕。

他毫不在意。

慢條斯理向戒備的女人靠近,欣賞着那泛着光澤的潔白無瑕:

“臣句句屬實,若是太後娘娘忘了,臣可以幫娘娘回憶...那時候的太後娘娘可比現在乖得很,哭起來也是極為好看,雖然是在先帝——”

太後急昏了頭。

撲過去捂了那張什麽都敢說的嘴。

卻才是真正落了男人的下懷。

他滿意一笑,将投懷送抱的人契合在身軀上。

靠着力道壓制住女人的掙紮:“是臣說錯了,娘娘現在也很乖。”

她推不開,寒着标致的臉試圖威懾這個膽大妄為的男人:“哀家是太後,你瘋了嗎?”

她直視那雙噙笑的眼。

直接點出了來者身份:“攝政王。”

男人卻仿佛是聽了一個助興的打趣,動作更加放浪。

眉間的散漫被水色潤成欲望。

他餍足輕嘆:“太後娘娘,你當初不是這麽與臣說的。”

他話語落下。

又緊跟着一聲悶哼。

血色在水中漾開。

那受制于人的女人并不在意。

加重了手裏的力道,将簪子插得更深。

她與虎同謀時,自然想得到虎口反撲。

但是不意味着她就要接受。

她有手。

就該有反抗。

就不必認輸。

男人笑意加深。

俊逸的面孔滿是愉悅。

他按着女人的手,低頭在她冰冷的眉間烙下一個吻。

再放開了人。

他作了個離別的禮節。

哪怕衣裳濕透,也不曾讓他狼狽。

動作極為完美優雅。

悱恻暧昧的磁性嗓音,在殿裏消散開。

“祝您好夢,尊貴的太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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