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歲前落個顧字(校園)

歲前落個顧字(校園)

顧歲有早起背單詞的習慣。

縣城總有幾處旁落躲着打鳴的雞,在第二聲雞鳴聲中,他循着第一絲昏暗的曙光睜開了眼。

單詞書翻了不久,被安靜合上。

少年拉上了書包,提起椅子上的校服外套,伸長手臂将它套上身。

将冷□□瘦的、渾似白楊标致的身段塞進校服裏,于是幹癟的校服熨帖出一個修長的模樣。

大床像是沒有睡過一樣,幹淨整潔,不見痕跡。

房間自帶的浴室玻璃門輕輕被打開,只是水聲剛一響起,忽地砸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

清晨的鏡子總覺得有些霧蒙蒙,反而将那張臉照得更為精致——所有的清冷像被豔色的丹青抹開,潑開驚心動魄的勾人模樣。

那雙機械質感的琥珀色眼眸像是被突然灌進了情.欲,在冷清清的雪裏肆意張放着。

這竹板正标致的白楊稍折着腰,撐着輿洗池的手緊緊攥着,突出的骨節如似玉雕,極為好看。

他分明什麽都沒有做,又像什麽都在做。

揉捏,按壓,磨動。

極為娴熟精巧。

這般突如其來、憑空産生的觸感,詭異而切實。

淺色的薄唇抿得極緊,幾欲成一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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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這條線細細碎碎落出一些氣息。

暗啞的、不耐的、暧昧的。

所幸強大的自制力在最後阻止了褲子被弄髒的可能性。

水流沖下,被捧着覆潑,舔舐上那張清冷又欲.色的臉。

往上是眼眸冰冷,将剩餘的暧昧凍結。

少年似乎只有在青春期那個标記時期才有過感知,然而,經驗的缺失并不代表知識的缺失。

他撩開眼皮,睜着有些潤色的眼去看手腕上剛戴上的手表。

五點整。

還有一個小時上課。

對于向來秉持唯心主義世界觀的顧歲同學來說,與其相信鬧鬼,他更傾向于某個并不安分的人在搞鬼。

倘使真的是那個人在搞鬼。

半個小時足以把人揍一頓實的。

顧歲如是想,也如是出了房門。

江唐昨晚告知過,他的房間在二樓右側,正巧方便了顧歲去找人算賬。

樓梯是回旋式紅木,踩上去很沉實,沒有什麽響聲。

右側只有一個房間,顧歲擡步靠近。

敲了門。

裏面傳來腳步聲,随即房門被打開。

顧歲面無表情看向那恹恹的眉眼,其中淌着一股子像是過後的餍足,是人的生理本能覆着的情.色。

那人聲音也啞,眼眸也暗。

“怎麽了?”

顧歲看着這人烏黑的發梢有水滴滾落,忽然想起來——他自己方才洗臉的時候未曾感受到涼意。

他頓了頓,沒有說話,先掐了把左手食指指尖。

門口的人垂在身側的左手微不可聞地動了一下。

...果然。

顧歲眼眸一暗,冷漠地看向頹靡的某人:“整個過程都沒有感覺,你看上去并不驚訝。”

江唐垂眸看着這直冒寒氣的人,忽而失笑,盡管眼底也沒有幾分笑意,沉着慵懶的底色:“早上好,但是你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

他雖然沒有接顧歲的話,但是對于這個突如其來的話題,江唐并沒有覺得驚訝。

兩人口鋒相交,給出了個信息點——他們都意識到了觸感的置換。

這種感覺太過詭谲。

血管在皮肉裏脈絡分明,流淌的卻像是一個毫不相幹的人的血液。

顧歲排斥着這個人。

又好像相融着這個人。

像是向來密不透風的世界在被一種不可抗拒的東西慢慢腐蝕掉。

少年面色冷漠,校服的衣袖繃緊——是被攥緊的手牽出一個攻擊性的線條。

江唐先側頭避開了來勢洶洶的拳頭,咬着蠱惑的笑佯裝無辜,半真半假道:“顧同學,我那樣子去學校總歸不太好,你說對嗎?”

明明毫無感覺,先不去探究怎麽像患了漸凍症似的失了觸感,反而還要做個徹底。

顧歲是傻了才相信他是無辜的。

他自然知道這拳下去疼的是他,只不過大清早被強迫亵渎而釀起的惡氣實在讓他恨不得把人揍一頓。

昨晚乖順挨打的江唐卻怎麽也不願意承了他的惡氣,攏着手臂就勢把将人壓在牆上。

顧歲擡膝要撞,被叉進來的大腿抵壓住。

交錯間,觸感迷亂,叫人分不清。

耳邊适時壓來低啞的笑——“你是想疼死嗎?用這麽大的勁。”

顧歲垂眸不做掙紮,語氣冷淡:“怎麽回事?”

埋在他頭側邊的人窺其面色,很快松開來:“如你所見,我們身體的觸感發生了交換。”

後退一步的人攤開手,像是被清晨的霧環繞的聲音像含着沙啞的勾子:“我也不太清楚。”

那雙黢黑的眸子沉沉浮浮着暗光,叫人看不清裏面的東西:“要不接個吻試試?”

顧歲的拳頭咔咔作響,面色平靜得猶如暴風雨的前夕,他一字一頓重複道:“接、個、吻、試、試”

身量極高的男生挂着那張浸泡在燈紅酒綠似的蠱養出來的姿色,輕笑着跟拳頭已經硬邦的同學講起童話故事:“或許呢?那只撿着珠子的青蛙不是通過一個吻恢複了原樣?”

多新鮮的笑話。

顧歲冷冷刮了他一眼,薄唇上下一碰:“傻.逼。”

他不欲搭理,提起書包要走,又被人鈎住衣角。

顧歲徑直給個眼神,一言不發。

鈎人回身的江唐卻頓了頓,眸子發沉,他平靜問道:“顧同學的反應似乎很熟稔,是有人經常這樣拉你嗎?”

莫名其妙。

腦子有病。

顧歲目光在這人腦袋上流轉,錯過了這人晦澀難懂的眼神變幻。

他篤定這是個神經病,抽回了書包。

江唐手指跟着輕輕松開,表情平靜:“阿姨做了早飯在一樓客廳,吃點”

回答他的是安靜半刻後大門合上的悶響。

被冷落的人沒有惱意,随手捋開額間的碎發,擡腳要走出來,轉眼看見窗外陰沉沉的天。

本應該裹挾在另外一個人身上的冷意适時撲來。

向來不懼寒意的人回房搭了件輕薄的衛衣,兜帽順勢可以攏去清晨的涼風。

盡管不會是他的體感。

正因為不是他的體感。

江唐邁步出門,總是修長鋒利的身寸相貌被休閑的兜帽衛衣增多了幾分鮮活亮眼的少年氣。

清晨的風咬着霧,有些水汽,泛着濕意。

顧歲闖開潮濕的風,踩着早自習的鈴聲進來——他的早晚自習時間比較寬泛,但是周一升國旗跟周三小測試是必須要到的。

周三的小測試說難也不難,但是不理想的同學後面幾天都會被任課老師的唾沫星子洗臉。

所以所有人都是早早處于備戰時間,把一本薄薄的教科書讀出了武功秘籍的熱血感。

只有一個人頹敗着腦袋,喪氣地蔫巴在桌上,招得坐在旁邊講臺上的執勤班長頻頻勸告:

“江唐!江哥求你動一下腦袋!別跟死人一樣趴在桌上!啊!讓主任看見我們班這周的流動紅旗又要吹了!對對對,向右轉……哎你怎麽舍得豎起來了?”

“顧歲學霸你是會踩點的,快快快,快進來坐好。”

他們班的紀律是偏向自覺的,張老師并不在班風建設上面嚴苛,所以一般執勤的任務是确保同學們不是負病赴學。

正如有人悄悄管張老師那堪憂的地中海叫老燈,諧音老登,以此內涵他那年紀輕輕就一把年紀的面孔和內心。

執勤的班長也有專屬頭銜——

“阿sir,我舉報李智勇早自習偷吃東西,他吃就算了,還吧唧嘴吵到我讀書了。”

“我靠,我低血糖犯了嚼點糖怎麽了,你給爺爬。”

班長匆忙起身去勸口角,臂上的紅肩帶熠熠生輝,猶如正義的警徽。

顧歲踩着後面的步子,坐了下來。

旁邊先遞來一聲低低的、悶悶的叫喚:“你昨天沒有在家。”

他像是不需要一個解釋,只是想表達一些東西:“我花了幾個小時做的蛋糕,昨天化了又熱,熱了又化,不成個樣子。”

“我在教室等到天黑,又在你家門口等到月亮都暗下去。”

“我很生氣,顧歲。”

“可是我不跟你說話,你指定也不會搭理我。”

那人委委屈屈嘟囔着,漆黑的頭發軟軟趴在頭頂,把那縷金色都藏了個嚴實,就像是傷心極了、于是夾了尾巴垂了耳朵的金毛。

向來笑得眼彎牙晃的精氣神都頹喪起來。

“我不是在邀功,也不是要你感到抱歉。”

“我是想說,顧歲,從我們認識起,我都沒有缺席過你的人生節點,你的每一次生日。”

“——在昨天之前,我都是如此堅信。”

顧歲安靜地看着他,看着那有些泛紅的眼角。

清冽的眼眸,漂亮的眼型,襯得像開豔的花。

似乎從小學之後,他沒有看見這人哭過。

“抱歉。”

顧歲掏出那殘破不堪的手機,遞給了那濡濕的眼睛直盯盯望過來,表達出控訴情緒的某人:“如你所見。”

“例外,你昨早跟我說過祝福語。”

“盡管我不喜歡,但是每次生日,你都是第一個祝福。”

江唐垂眸看了眼模樣糟糕的手機,擰了下眉,顯然是替顧歲對這麻煩事感到不滿。

只是聽見後面的話,他暫緩了心思,擡眼看向顧歲,面色認真:“我知道你不喜歡過生日。”

“但是你的生日,在我看來有很大的意義和價值,所以...”

他方才的委屈就像個面具,當下被毫無陰霾的笑容覆蓋。

而他的聲音卻很輕,透着溫柔——

“顧歲,生日快樂,顧福歲歲。”

鼓噪的早自習,朗朗讀書聲中,顧歲聽得一清二楚。

江唐輕輕拉過桌上的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在細白的手腕繞了圈——是一只手表,黑白交錯色,精致卻不顯得累贅。

顧歲面色平靜,卻不會讓人覺得敷衍:“謝謝。”

顧福歲歲。

意在歲歲添福。

是江唐每年都重複的祝福。

江唐并不知道,這句祝福極大程度稀釋了顧歲對社會定義的生日節日的反感排斥。

正如他也不知道,顧歲的歲,并非像常人所想,是父母寄托歲歲平安的寓意而摘的歲字。

歲前落個顧字,折舊生命,并不是個好兆頭,然而卻正是此意所在。

每一個人念起這個名字,都像是在顧歲耳邊重複着那個人的怨恨——“...顧歲...你就叫顧歲...什麽母子連心,我看見你就惡心!你毀了所有!你辜負了我的一切!看看吧,他們真以為抱了個多好的孫子,生下來還不是個怪物哈哈哈哈!去他媽的歲歲年年!你就不應該出生在這個世界,跟你那個爸一樣都是該死的畜牲!”

顧歲,你辜負歲歲年年,你辜負所有人,你不該存在。

而江唐說的是,

顧歲,你顧福歲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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