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一個賭(校園)
一個賭(校園)
眼前不過十幾歲的少年面色冷漠,沒有如張德祥所想那樣,露出驚慌無措的可憐神情。
聽說這小子在學校總是年級第一,也是個腦子聰明的,說不定也是意料到顧保民會幹出這種事來。
張德祥想到這,看戲的心思也歇了一大半,他向來不喜歡聰明人,何況是這種看起來就棘手的硬骨頭。
男人招了招手,朝湊到身邊的小弟随口說道:“把人送那裏去。”
年輕的、好看的、聰明的,三者在一起便是灰色地帶最好的錢簍子。
尤其貼合那些心理扭曲的有錢人喜歡的豢寵模樣。
顧歲退了一步,抵着門平靜地看着一臉無趣的張德祥:“父債子償在你這種高利貸層面不存在合理性,法律不會寬容賭鬼和賭場。”
張德祥像是聽見什麽笑話,臉上的刀疤牽拉出一個詭異的弧度:“小孩就是小孩,你确定要跟我談法律法規?”
顧歲擡眼:“暗地裏的當然談不了,明面的呢?”
“你那些薄銷厚利的門店經得起查嗎?”
“威脅?”張德祥冷笑一聲,不屑地看着這個還在學校裏的學生,“誰幫你查?”
顧歲毫不意外他的自信,陰溝裏的老鼠能夠成窩的跑,自然是有自己的明道。
更何況,廟小妖風大,城小蛇窩多。
他只是平淡地對視着張德祥兇狠的眼:“這四天,我去了糧油批發市場。”
張德祥面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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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場方便搭眼也适合撈油水,有他的暗線,也有對家的暗線。
現在正是他跟對家争奪那個二把手位置的關鍵時刻,所以他才會追債追得這麽緊湊,勢必不能落下。
顧歲看面前的人面色生異,繼續說道:“我只是去那裏買了幾斤米面,顧保民說他一周後會回來吃飯。”
張德祥一愣,随即放聲大笑,陰沉沉看向顧歲:“不愧是顧保民的兒子,你們父子倆夠有意思,他賣你,你賣他。”
少年單手插着口袋,身段挺拔如白楊,他冷着眼回答:“他的事,我為什麽要替他負責。”
顧保民确實不把他兒子當個人,剝皮吸血完還想拿着抵債。
只是這顧保民兒子,才十幾歲,還沒有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骨子已經冷硬到可以不在乎親生父親的背棄,分割得這麽徹底,是張德祥沒有想到的。
夠聰明,又夠決絕。
他眯眼看着顧歲涼薄的眉眼,心思微動,忽地起身笑呵呵道:“讀個破書能拿幾個錢,要不要跟張叔做事?”
顧歲沒有說話,側過身。
張德祥身後的人先被他這清傲姿态挑釁到,張嘴唾了口“去你*的”,準備操起管子揍人。
被張德祥伸手阻攔住。
男人看了眼脊背挺直的少年,淡淡出聲:“下次換把伸縮刀,你兜裏那個太脆,殺不了.人。”
他帶着身後幾個人蜂擁而離。
顧歲緊繃的心神這才松緩,他關上了門,走到桌子邊。
沒有打開的痕跡。
正如他所想,顧保民在外面想辦法聯系上這堆人,想拿他抵債把這些人引開。
再回來取這張照片。
按他在市場摸索的消息,張德祥這幾天會很忙,那麽顧保民就會放松警惕。
最遲只要一周。
顧保民就會偷偷回來。
而這個自私自利的賭鬼回來會面對什麽,與他毫無關系。
顧歲正籌劃着拿出部分兼職的工資在外面哪個賓館待上一陣,忽覺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一片安靜中,吱呀吱呀的房門被推開。
步子響過,默了半刻。
有人輕聲一嘆,嗓音悅耳:“總是不會照顧自己。”
來者一身利落風衣,修襯着颀長高挑的身姿。
他走到沙發前,脫了風衣耐心裹住人,于是彎腰抱人時,裏衣将窄腰寬肩的線條突顯得極為流暢優美。
江唐将人打橫攬抱進懷裏,動作很輕,無奈的笑聲也很輕,蘊着無盡的寵溺:“好在遭罪的現在是我。”
穿插身體間觸碰到顧歲的手腕,像是被上面精簡的手表硌了下似的,他頓了頓,看向懷裏的人。
懷裏的人溫順得不像話,玉白标致的臉褪去冷意,更是讓人移不開眼。
低沉嗓音輕輕響起,帶着幾分無奈的妥協:“再不醒來,我就要變成醋壇了。”
雲非所雲。
無人可聞。
夜色潑濃,江唐循着位置走到小區外的小道。
低奢的黑車落下窗子,露出一張年輕的臉,高鼻深眼,五官立體深邃得不太像東方長相,像是西方雕刻家最癡迷的缪斯。
有些人的氣質出衆紮眼極了。
就像這人單是安靜看過來,便能讓人幻視糜爛多情的欲.海。
男人那雙漂亮的眼微彎,墜着無數風情。
他伸手打了個招呼,絲滑的黑襯滑出一截冷白健實的手臂,手腕處盤着一串菩提,中有顆威武霸氣的龍頭,盤踞在突出的凸骨。
一股子兇惡仗勢的張揚。
江唐步子一頓,還是選擇先将懷裏的人抱進有暖氣的車子裏。
車門開了又合,車子跟着啓動。
江唐拿着座椅上柔軟的毯子,垂眸将人細細穩當蓋嚴實了。
前面的人驀地輕笑,富有磁性的聲音撓人心尖:“就這樣把他帶走嗎?”
江唐沒有回答這個人的問題,散漫的眉眼透出幾分冷淡:“我的司機呢?”
“拿點錢騙走了,”那人也不在意江唐的冷漠,反而更像是習以為常,那雙深邃漂亮的桃花眼饒有興趣盯着昏睡的顧歲:“你就不怕他醒來更排斥你嗎?”
江唐手一頓:“同學之間照顧一下很正常。”
“是嗎?”
那人彎唇一笑:“你這種不搭理人的富二代人設還會照顧同學?”
“且不說低血糖會自己醒,也不會睡這麽沉,你給人用過藥又讓人睡沉——”
“難道不是哄勸不成功,想把人偷回去?”
江唐不欲搭理。
主駕駛座上的人随意敲了敲方向盤,黑色的皮革将那只手塗上一層盈盈生澤的白。
他随口道:“你家小寵物有話要跟你說。”
話落,副駕駛座上在大衣裏蛄蛹的玩意終于費勁鑽出了頭。
毛茸茸的圓潤貓頭。
“喵~”
正如它的叫喚聲泣泣可哀,那蔚藍漂亮的貓眼也是水汪汪的。
像是蒙受了天大的糟蹋。
它騰起爪,躍到後座椅上,正想拱起圓滾滾的腦袋蹭一蹭久別重逢的宿主。
卻在下一秒頓住了動作,柔軟的爪毛隐隐約約透出點尖銳。
……因為它看見了荒蕪。
它從一開始連接宿主,便能看見宿主的識海,細密的電子漩渦安靜地轉着,光怪陸離的數據光線交彙成一片。
像宇宙。
而現在它看見的是無邊的黑暗,黑暗內核是在破碎的電子流,光影黯淡。
像宇宙在消亡。
而能侵占到識海的,只有本人,或者數據的更替——按大千世界的話來說,就是錯魂。
眼前的人也泛着陌生的腐爛氣息。
所以它懷疑,宿主的人物數據被更新了。也就是說,眼前這個人,皮囊下的靈魂可能是另外一個人。
江唐垂眸看了眼渾身警惕的貓,沒有說話。
前排的人饒有興趣地開了口:“或許我應該帶它去見那個江唐,它或許更熟悉。”
後視鏡裏,那雙深邃漂亮的眼睛凝着靡豔的笑意,瞥了眼一臉平靜的江唐:
“你已經面目全非。”
年輕的男人有意無意将目光從沉睡的顧歲身上劃過,繼續道:“那個江唐更像當年的你,應該比你更讨他歡心。”
“你現在放棄還來得及,你撕裂的部分我可以幫你補全。”
後座的人終于開了口:“沒必要的事。”
他頓了頓,說道:“我等了很久。”
男人沒有說話,笑意也落了個幹淨——
他當然知道,他看着這個人在漫無邊際的世界裏像漂泊無定的幽靈尋找着,尋找着一個全然渺茫的存在。
倘使按定義的時間來說,這個人在虛無缥缈的數據裏流浪了無數個的世紀交替。
所幸的是,于他們而言,時間不算得煎壽的鐵鍋。
死寂的黑裏有了點光,于是飛蛾撲火般,摧毀自己撕裂自己。
作為祂蘇醒的薪柴而燃燒着。
車內陷入沉默,那只貓似乎明白了什麽,蜷縮着一言不發,便是江唐抱着人下車,它也打消了之前的計劃,沒有跟上去。
放置東西的凸坑裏随意擺放的金絲框眼鏡暗光浮動,閃着空氣裏的靜寂。
男人挑了挑眉,看向它:“怎麽?不是天天叫着宿主嗎?近鄉情怯?還是覺得你宿主被奪舍了?”
偷偷支着腦袋偷看背影的貓聞言轉過頭,難得不裝傻,開啓了數據信息輸出:[宿主是主動分割了數據嗎?]
男人輕笑:“不然誰有本事去分裂一個當年差點把一整個書體系統給砸了的人?”
“他跟你上級做的一個交易罷了。”
貓安靜了半刻,突然說道:[宿主這樣會數據潰散。]
以數據排列組成的個體,數據一旦潰散,再無複合的可能。
正如三千世界說的,魂飛魄散。
夜裏的風蕭瑟,顯得這個世界也蕭條。
總是滿懷惡趣味的男人大抵因為故人重逢,難得多了點耐心,多說了點話:“手段溫和了許多,看來性子磨了不少,放在以前可是直接把你們這砸個稀巴爛才行。”
“只是拿着刀,刃比着自己,不是一個好習慣。”
貓爪輕輕搭上車窗,它的電子流很平靜,像是簡單的好奇一樣發問:“宿主一開始就知道龍傲天是他要找的人嗎?然後一直鎖定着世界跟了過來嗎?”
男人随意“嗯”了聲。
像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他笑道:“江唐要是能随意接受別人的親近,就不會在當初那個書體系統裏面變成一個排異物。”
“可惜了,他在裏面可是一個大市場。”
“當然,最有意思的還是——”
悠閑的聲調突然一頓。
豎着耳朵聽得認真的貓擡頭望過來:?
是什麽呢?
是一段從出生就烙着自由的痕跡的數據可以與他的母體厮殺,不願意成為情.欲的傀儡。
現在居然一點一點掰碎他的自我,喂養那個陷入沉寂的祂。
往事落了塵,嚼起來諸多寡淡。
于是這個大費周章趕過來看戲的男人并沒有說出來,只是側頭看向貓:“你不是能在識海搜查嗎?自己看。”
坐回副駕駛的貓随着他的話,在周圍浮起一陣銀色的細碎光芒,又淪為虛無。
它的數據庫龐大而浩瀚,卻無法剖析數據裏面簡單的一段情感。
索性它不感興趣,歪頭又問:“你之前說,還有一個宿主?”
“那一個宿主,就是宿主分割出來的數據嗎?”
男人彎唇一笑,勾人的桃花眼裏璨出愉悅的神色:“這是江唐跟你們書體系統的賭注。”
“或許,”
他眼睛裏閃過一絲莫名其妙的光,叫人不安:
“也是他最後的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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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