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不甜(校園)

不甜(校園)

春節将近,小區跟着熱鬧起來。

江唐的房子在恰如其分的偏僻盛着恰到好處的安靜。

在二樓的落地窗還能看見小區門口絡繹不絕的小車和人流,以及裹成球滾來滾去的小孩兒。

房子有三層。

一樓分三室一廳,三室劈出半自動化廚房和浴室,以及一間客房。

顧歲本是無意占據太多空間,只是某人說客房是要留給客人的,一手拉着行李箱把人推進了二樓的主卧。

二樓走廊左邊有兩間主卧,右邊留白,鋪陳着細軟的地毯,錯落有致地疊放着設計精巧的書櫃。

牆面嵌着落地窗。

白天窗外是如波浪翻湧的翠綠和隐隐約約的陽光。

夜晚是如紗如霧的月色,把地面照耀得像層波光粼粼的海面。

有時候沒課,江唐喜歡去前院打理他的花叢,顧歲則坐在二樓落地窗前看書做題,肩頭漾着日月。

只是餘光千萬遍,總能不經意掉進花堆間,窺見那個人影。

三樓。

江唐沒有說不能去,也沒說能去。

他只是在顧歲指着樓上無意發問的時候,神情莫測,一動不動地盯着顧歲:“你想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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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歲雖然不愛與人交際,卻總能大致摸清人的思維定向。

而這一刻,他掂不明白空氣裏彌漫的躁意是為什麽。

就像一層奇怪的窗戶紙。

樓道盤旋如蛇,光滑而詭谲,似乎踩上去就會被吞噬。

顧歲便轉回身,道了聲:“沒興趣。”

有人在他身後,遺憾嘆氣。

在這之後,兩個人也沒有再提起這個話題。

家政阿姨倒是在聊天的時候,笑眯眯提了幾句:“這房子大是大,不過你們兩個孩子愛幹淨,三樓小江不用我幫忙,我整天除了做飯,好像也沒什麽事要幹。”

阿姨四十幾歲,本來有個孩子,可惜前些年為了救人結果在河裏溺死了。

趕上懷孕的小三上門鬧事,她索性抽了那家人一層皮下來,把那些錢捐給了公益組織給自己孩子做福報。

她一個人跑到縣城裏的家政公司面試,憑着手腳利索、做活勤快、有好脾性,做到了單單好口碑。

公司也漸漸重視她,便把她簽給了最大的客戶做長期生意。

阿姨便拽着包袱來到了江唐家。

她了解到客戶信息後,本是憐愛這個獨在異鄉的孩子。

結果相處下來發現少年年紀不大,心性極為老成。

她便收起了沒必要的憐愛,專心致志地一點一點在手機上學着操作智能家具的方法。

顧歲也老成,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實卻比江唐好說話,給什麽都會一板一眼吃個幹淨,加上模樣好,學習也好。

正是傳統意義上,長輩最喜歡的那款後輩。

因此哪怕顧歲不怎麽說話,阿姨也會笑眯眯聊幾句。

像對自己孩子一般。

于是在過年前休假的日子,阿姨還特意起了個早把連夜包好的餃子,都裝了過來。

合同上說明了顧客喜歡清靜,阿姨也很周到,忙完就會離開。

只是今天她把餃子在冰箱碼好,又在廚房停留了會,這才收拾好走了出來。

“要好好吃飯啊你們倆,記住了啊。”

阿姨看着客廳做作業的兩人,不忘關切囑咐了聲,笑吟吟擺手作別。

顧歲擡頭跟人揮手。

門一關,他垂眸看向坐在腳邊寫卷子的人:“很好笑?”

江唐側過身,笑意盎然:“不好笑。”

那笑太招眼。

江唐逗慣了人,總是把人逗得沒了耐心。

顧歲擡腳作勢要踹,卻被人一把握住了腳踝。

再抽,卻抽不出來了。

皓白的腳踝被修長的手指緊緊圈在掌心。

渾似鐐铐。

顧歲雖然沒有被束縛的體感。

但是對上那懶散眉眼間的惡趣,他警惕地抵在這人堅硬的側腹肌塊上:“不準拽。”

江唐輕笑了聲,卻不說話,手指在雪堆上摩挲。

這人今天一身休閑裝,長腿交疊着柔軟的衣料,也交疊着難以言明的暧昧。

顧歲頓了下,驀地抽回了腳,削着寒刃似的眼刮着江唐:“別逼我揍你。”

桌子上的手機适時響起。

閃爍着“章渡畫”三個大字。

江唐坐了回去,撈起手機:“有事?”

手機裏的聲音很淺,顧歲也沒有侵犯旁人隐私的念頭,起身去廚房接了杯熱水。

客廳的聲音驟然安靜。

他正要出去,卻被一道陰影籠罩住。

兩人忽地貼近。

顧歲将那雙黝黑眼眸裏的光暈看得極為清楚。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輕響。

他側頭看着那只骨節分明的手上握着的啤酒罐,水珠細密地在冰冷的罐壁上凝結滾落。

“怎麽了?”

江唐望着這人警惕的神情,失笑道:“上次是藥效,我酒量不至于那麽差,申請只喝罐啤酒可以麽?”

“我不能洗澡,也不能用手,現在喝點冰的也不行嗎?”

他拿着譴責的腔調,卻是眼裏溺着無盡的笑意,盡數掐着顧歲那張淡漠幹淨的臉。

低沉含笑的嗓音往顧歲耳裏鑽。

“怎麽這麽不講理?嗯?”

顧歲擡手推開了他,先一步離開了廚房,丢下一句冷淡的話語:“随便你。”

江唐笑了笑,仰頭喝了口,也跟着坐回了客廳。

約莫做了兩張試卷,他轉頭看向身後安靜的監考老師:“顧老師,我考完了。”

一片安靜。

空蕩的飲料罐反射着碎光。

江唐酒量好是沒錯。

但是同樣的,顧歲沒有說過自己酒量深。

偏生他們體感是置換的。

江唐站起來,轉身走到沙發前面。

他垂眸看着那張冷淡标致的臉。

顧歲寒潭似的眼眸裏淡淡蒙了層朦胧的水色,比酒更醉人。

柔軟的衣服被大幅度的動作撐出流暢的線條,江唐一手撐在沙發上,一手托住那有些不穩的腦袋。

低頭貼近,鼻尖相觸。

“顧老師,怎麽不理人?”

他的欲.火燒在眼前人的靈魂軀殼裏,将人本就醉蒙蒙的腦袋燒得滾燙。

面無表情的人擡頭看着逼近的臉,略一思索,輕輕地,貼住了那溫紅的薄唇。

無意探了個嫩紅的尖,擦過分毫。

是苦的。

不是想象中的甜,已然迷茫的人正要轉開頭,卻被人按住了後腦勺。

淺嘗辄止的輕觸被挑開唇齒,勾纏着攝取不到滋味的溫軟。

窒息瘋狂的掠奪此刻共振,讓顧歲喘不上氣。

他下意識用力一咬。

酒液的苦澀變成血液的腥味。

他不喜歡,但是卻被人糾纏不清着無法掙紮。

半晌的天旋地轉,顧歲才被放開。

稀薄的軀殼捕捉着氧氣,白皙的臉和脖頸暈開漂亮的粉色。

江唐撫過這抹粉,眼眸黑得透不過光,貪婪在其中翻滾、沉寂。

他攬腰将人抱起,送到了主卧,掖好了被。

浴室的水聲極響,響了許久。

臨近春節,日常在巷子裏吞雲吐霧的人也沒了影,顯得那道婀娜的身姿越發纖細紮眼。

她那飽滿的紅唇咬着根細煙,嗓音慵懶,藏着撩人的鈎子:“來了?”

煙尾袅袅的火星閃耀在她魅惑的眼睛裏,透出一股邪性。

巷子深處的房子裏被拖拽出一個遍體鱗傷的人,滿是傷口的胸膛微微起伏,五顏六色的臉上隐約看得見一塊刀疤。

拖着人走近的黃毛眯着那雙倒三角眼,低頭問道:“章姐,拉去狗場還是碼頭?”

章渡畫撩起眼皮子,漫不經心問道:“東西呢?”

黃毛應聲在身上搜出一張沾着血的紙,遞給了女人。

女人接過紙,踩着鮮紅的高跟鞋走到一直站在巷子口的江唐面前。

腰間那片雪白的肌膚搖曳生姿着,綻放着那株梅刺青。

她将紙拍在江唐身上,眨了眨眼:“我要升職了,送你個禮物。”

“記得還我個升遷賀禮。”

江唐拿着皺得不成樣子的紙看了眼,最下面署名處歪歪扭扭寫着“顧保民”三個大字。

他頓了頓,看向盈盈一笑的女人:“這對你來說,也是個大業績,送我?”

女人毫不在意,長吸了口煙,吐出個霧狀的煙圈,向來嬌媚的嗓音冰冷:“業績又怎麽樣?張德祥都落在我手裏了,老大他還能,選誰呢?”

江唐安靜了片刻。

巷子空聞拖拽重物的聲音,又慢慢消散。

“你還要繼續?”

他向來懶散的眉眼此刻沉靜,說不出是什麽情緒。

章渡畫不看他,只望着牆邊寥落的葉子,神情自若:“為什麽不?我已經鬥贏了張德祥,二把手我當定了。”

江唐便問她:“哪怕是踩着人命——”

章渡畫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喚了聲他的名字:“江唐。”

昏暗的日光下,她的眼睛漂亮,也悲涼。

“我手裏的血,已經洗不幹淨了。”

江唐便沒有再說話。

反而是章渡畫又突然輕笑,笑得花枝招展:“怎麽?心疼了?”

江唐将紙折進口袋,不接她的調情:“謝謝,升遷禮以後補上。”

章渡畫“嗯”了聲,摁熄了煙,随口道:“要是我不在家,給那小孩就行。”

“她替我收着。”

江唐沒有答應下來,只是看了眼她身後那幽暗的房子,說道:“快過年了,早些回去。”

章渡畫沒有應聲,只是擺了擺手。

夕陽旁落,将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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