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波濤惡(一)

第45章 波濤惡(一)

平江樓三層改成了花園主題的餐廳,一簇簇開得正好的花聚在一起,空氣中四溢着并不刺鼻的花香,連歧一看見這樣的裝扮,就知道莊珮之安排這一頓飯的目的,和莊珮之一同走進去,行至桌邊,正在喝水的人連忙站了起來,微笑着和莊珮之握手:“莊老師。”

“這是遲小姐。”莊珮之示意她坐下,“連歧,我打算讓遲小姐幫忙設計出站典禮上你要穿的西裝,你覺得怎麽樣?”

連歧一愣,沒想到這次的目的竟然這個,沉默片刻,低聲說:“只是一件衣服,平常的就可以。”

“我也要出席的,正好給我再做一件。”莊珮之笑起來,“我很喜歡遲小姐設計的衣服。”

連歧知道莊珮之已經做了決定,只是在通知自己,便沒有再提反對意見。兩人針對具體的設計聊了好一會兒,遲小姐将電腦屏幕轉過來,點開了一個PPT文件,封面的右下角寫着幾個字,大概是設計師的名字,連歧掃了一眼,忽然滞住,擡眼看向坐在對面的人。

一對柳眉星眼,笑得溫和,柔順的長發垂至手臂,時不時挽起鬓角碎發,微微點頭,與遲佑庭并不像。

但那行落款寫的是,“設計師:遲佑星”。

難不成真有這麽巧的事,兩個不相關的人名字會如此相似?

連歧手腳發冷,餘光掃過莊珮之,對方正在看遲佑星展示出來的圖片,臉上挂着和藹的笑容,仿佛真的在認真思考要設計一套什麽樣的衣服。他握了握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聽口音,遲小姐不像是成江人。”

“是,我是新海人。”遲佑星一愣,旋即笑起來,“聽到莊老師要見我時,我還挺意外的。”

“在網上翻到幾張照片,實在是一見鐘情。”莊珮之若有似無地看了連歧一晚,“還好遲小姐不介意從新海過來,不然我可要傷心一陣子了。”

“離得不遠,我還可以順便看看弟弟。”遲佑星擺了下手,“就當是公費旅游了。”

莊珮之挑起眉:“你弟弟在成江?”

“他在成江大學讀書。”遲佑星無奈地搖了下頭,“忙得很,也不是每次都能見到面。”

“是嗎,說起來,連歧也是成江大學的。”莊珮之端起水杯,慢慢抿了口水,眼睫微垂,“說不定他們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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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太巧了。”遲佑庭睜大眼,“不過令郎是醫學院的,專業不同,而我弟弟不過是一個無名之輩,應該沒聽說過吧。”

“也許呢,畢竟都這麽有緣了。”莊珮之輕輕敲了一下水杯,問道,“叫什麽?”

“佑庭,就是工作室名字中的那個庭。”遲佑星說,“‘挽’來自我媽媽的名字。”

“挽庭星……看來你們一家人關系很好。”莊珮之嘆了口氣,“不像我們家,孩子做點什麽事都得瞞着我。”

“我也一樣。”遲佑星說,“畢竟不是小孩兒,不像小時候了,現在都有自己的秘密。”

“是啊。”服務員來送菜,莊珮之臉上的笑意便淡了些,對遲佑星說,“先吃飯吧,這兒的菜很不錯。”

“平江樓的菜品遠近聞名,我以前過來也愛吃這家。”

“你喜歡的話,不如把我這張卡給你用吧,我更愛吃家常菜,來得少,都浪費了。”

“這……”遲佑星受寵若驚,慌忙推拒,“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就當是答謝你這麽遠跑過來,以後可能還要來好幾趟。”莊珮之将卡按在桌上推過去,“你還能順帶幫我積分,實在不想要,等合作結束了還給我就行。”

平江樓的貴賓卡門檻很高,如果不是來得很頻繁的人,估計吃上一輩子都回不了本,遲佑星以為莊珮之是辦了以後發現不怎麽來,實在太虧,才找了這個理由給自己,也不好繼續推脫,便收了下來。

一頓飯吃完,莊珮之親自送遲佑星上了車,連歧站在她身後半肩的位置,一言不發。良久,莊珮之才打電話叫司機把車開上來,又對連歧說:“其實他們長得一點也不像,你說是吧?”

連歧握着手,聲音又低又啞:“媽。”

“同母異父,見面也不多,姐姐卻還這麽寵他。”莊珮之轉過臉,看着陰沉沉的天,“想來,弟弟應該也很在乎姐姐吧?”

有結伴的人朝着門口走來,談話的聲音打散了連歧與莊珮之之間僵着的空氣,連歧緩緩吐出一口氣,問:“您什麽時候知道的?”

“聽林老的愛人說,他最近心情不好,連跟你都不說好話,還讓我勸你別放在心上,說他就是自己不順,所以無差別攻擊別人。”莊珮之說,“她可能不知道,但我很清楚,林祖清有多重視你,還有世初的這層關系在,不可能會給你甩臉色。除非……”

莊珮之擡起頭:“是你沒按他說的做。”

“轟”的一聲,連歧想:“果然。”

莊珮之行跡的不同尋常,原來真的是因為他早已露餡,成了那只甕中之鼈。

“連歧,你在我眼皮底下暗渡陳倉,可以,我就當你是遲來的叛逆期,不過玩歸玩,要有度,什麽是過猶不及,還要我重新教你嗎?”莊珮之握住連歧的手,輕輕摩挲着,溫柔地說,“我給你一段時間,早點止損,你應該清楚,走什麽樣的路對你來說更有利。”

遲佑庭拖着步子下樓,看見遲佑庭正在對着宿舍一樓的落地鏡拍照,有些無語,走過去拉了人一把,問道:“你怎麽進來的?”

“遇到一個小學弟把我帶進來的。”遲佑星笑眯眯地說,“有一說一,我感覺成江的帥哥好像比新海多啊。”

“你……”遲佑庭差點被她噎死,緩了緩才說,“你怎麽又跑成江來,因為許輕的姐姐?”

“青洮在拍戲呢,我來是因為別的客戶。”遲佑星捶了他一下,“你也太看不起你姐了,難不成我就青洮一個客戶啊,工作室還好好的呢。”

聞言,遲佑庭頓了頓,聲音低了些:“你最近……沒什麽事吧?”

“哎呦,弟弟,怎麽突然這麽關心我。”遲佑星搭上他的肩,意味深長地笑了兩聲,“無事獻殷勤,是不是生活費沒了?”

見她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遲佑庭就知道沒什麽事,陰着臉把遲佑星的手扒拉下去:“沒事兒我就走了。”

“等會兒,我有事。”遲佑星連忙拽住他,眨眨眼,“我分手了,你的同學裏有沒有不錯的,介紹給我認識一下。”

“……你怎麽又分手了?”遲佑庭震驚地看着她,“不是,你改朝換代這麽快的嗎,好歹也有一段空窗期吧。”

“弟弟,我都二十九了,光陰如梭啊,不合适就分開,哪兒有那麽多功夫傷感春秋,難不成我還得給前任上演一場哭哭啼啼的悲情挽留大戲嗎?”遲佑星聳了聳肩,忽然感慨起來,“想我當初跟我初戀分手,那真是傷筋動骨一百天,魂都沒了。現在不一樣,你姐已經看破紅塵,百毒不侵了。”

遲佑庭諷刺道:“變成渣女了呗。”

“胡說什麽。”遲佑星怫然,用力揪了一下他的胳膊,“我估計你二十九的時候肯定還是這麽傻逼,因為我相信你從現在到二十九歲都找不到初戀。”

遲佑庭冷笑一聲,不打算跟一無所知的遲佑星計較,提上遲佑星給他帶的東西就打算上樓,又被人拽住:“差點忘了,這個給你。”

遲佑庭一頭霧水:“這是什麽?”

“平江樓的貴賓卡,客戶給的,你要是學校食堂吃膩了就去那兒吃。”遲佑星把卡塞到他口袋裏,“最好請同學老師一塊兒吃,籠絡一下人心,有時候這感情就是吃飯吃出來的。”

這都什麽歪理。遲佑庭搖了搖頭,說:“走了。”

他下午沒課,就待在宿舍裏趕論文。幾門課程都是小學期,作業布置得早,給了一個月的完成時間,遲佑庭不喜歡把時間拉得太長,索性就一次性寫了,沉浸其中就忘了時間,聽到開門的動靜才掃了一眼右下角,聽見連歧問:“還沒睡?”

“寫完再睡。”遲佑庭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來,随口問道,“阿姨找你是有事?”

“沒有。”連歧挂好大衣,一邊說話一邊走進洗手間,聲音被拉遠,有些模糊不清,“佑庭,你有沒有……”

遲佑庭保存好文檔,擡高聲調問他:“什麽?”

連歧看向鏡子裏的自己,一動不動地站了會兒,低頭洗了手,打開門出去:“我說,你有沒有吃晚飯。”

“給你發消息的時候剛吃完。”遲佑庭關了電腦,拉着連歧的手把人帶到懷裏,倚在桌沿,扣着連歧的腰,閉着眼吻他,過了一會兒,才側過臉,微微彎腰,拱進頸窩裏,不太熟練地誇大事實,“一直在看電腦,眼睛好累。”

連歧覺得遲佑庭找理由撒嬌的樣子很奇特,有些想笑,沒有拆穿他,擡手覆上遲佑庭的眼睛,對方的眼睫顫動着輕輕劃過手心,他放低聲音,問道:“這樣好點嗎?”

“嗯。”連歧的手心很涼,蓋在眼皮上讓遲佑庭覺得舒适,他的眼睛本來并沒有不舒服,卻因為連歧的手而自行轉換狀态,變得很需要連歧的安撫。他們保持這個姿勢很久,遲佑庭的生物鐘起了作用,有些困了,偏過臉,親了一下連歧的耳側,粘糊地說,“困了。”

“先睡。”連歧放下手,“我去公共浴室。”

遲佑庭沒有立刻松手,仍然抱着他,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到連歧身上,好像完全不擔心會摔下去,連歧只好撐住他的手臂,有一下沒一下地捏着他的後頸,開起玩笑:“遲佑庭,你好像變重了。”

“不可能。”遲佑庭猛地站直了,認真地反駁他,看見連歧憋着笑,就知道自己被耍了,佯裝生氣地撲上去要撓他,鬧了好一會兒,遲佑庭才坐到床上,抱着被子一角,困得頭直往下點,依舊睜着眼,看着連歧翻出換洗的衣服,又到洗手間裏去拿東西。

連歧走出來,見他還是坐着,微皺起眉,按着遲佑庭的肩膀把人塞進被子裏:“快睡。”

“哦。”遲佑庭縮了縮下巴,悶聲悶氣地說,“你睡裏面,等下可以叫醒我。”

連歧不懂為什麽要多此一舉:“你睡裏面。”

遲佑庭閉上眼,裝作已經睡着了,還是躺在床的外側,連歧嘆了口氣,只好同意:“好。”

他把所有燈都關了,回來時借着手機的光照出一條路,放輕動作,艱難地越過遲佑庭,躺進了靠牆的一側。床鋪發出輕微的聲響,遲佑庭迷迷糊糊地喊他的名字,手臂擡上來,扣住了連歧的腰,借力靠了過去,額頭抵着他的肩膀,夢呓似的:“小心。”

連歧眨了眨眼,意識到什麽。這是單人床,擠上兩個人位置就沒那麽充裕,一個翻身便有可能摔下去。他的心情變得酸澀難言,很多話湧到嘴邊,最後還是沒有吵醒遲佑庭。

連歧想,還是不要告訴他莊珮之的事情了,趁着現在莊珮之還什麽都沒有做,移花接木也好,偷梁換柱也罷,不管是什麽方法,只要能足夠快地騙過莊珮之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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