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着殘棋(六)
第57章 着殘棋(六)
裴知予的家裏還算富裕,但他想用自己的錢買一套房,至少畢業就能付得起首付,本科期間就成了院內知名吝啬鬼,不參與人均100以上的聚會,過生日給每個人都買了一桶泡面,大家一起坐在辦公室裏投影電影,一年都難得請一次客,對各種外快途徑可謂是如數家珍,一聽遲佑庭也有興趣,立刻熱情地給他介紹。
有了裴知予帶着,遲佑庭上手很快,他重新辦了一張卡,專門用來存兼職收入。留出大片的空白時間對他來說不切實際,拿得最多的還是“潤筆”,可以随時随地完成,而且也不需要跟甲方面對面。
遲佑庭以前寫東西,寫的都是字挾風霜的正經學術論文,給他提修改意見的也是肚子裏有墨水的老師教授,而現在的甲方個人水平卻大打折扣,先不說他們提出要寫的東西在遲佑庭看來根本沒有寫的價值,單說這些人狗屁不會還要指手畫腳的臭德行,就能把他氣得幾分鐘之內删除、恢複文檔十幾遍。
一開始遲佑庭還罵走了幾個,後來也許是裴知予暗中幫了他的忙,也許是那些人沒想到魚龍混雜的代寫市場裏還真有個正兒八經自己動手一個字一個字敲的棒槌,來找遲佑庭的人反而多了起來,導致遲佑庭的時間直接被擠滿,兩節課之間短暫的下課時間都在忙活。所幸他的失眠情況并沒有好轉,現在睡得比連歧還少,竟也沒出現時間不夠用的情況。
他注冊了小號,昵稱跟頭像都是在百度上找的大衆款,除了裴知予沒人知道是他,結果就接到了自己人的訂單——一門中西比較哲學課的期末大作業,對方發來的要求跟他一個月前收到的通告裏說的一模一樣。
這種小學期的考查課,老師基本都不會太嚴格,但這個老師是個例外,不到四十歲就由中級職稱破格升為社科院哲學所的研究員,是學校特聘的教授,帶這門課完全是研究之餘順便教個短期課程,要求比大課的期末考試還嚴格。
雖說寫得好的會被他挑出來再打回去細改,得到一個發表的機會,但大多數選這門課的人都是其他課程名額已滿,為了學分而不得不硬着頭皮上的,等到第二學期的開卷補考,基本可以在教室裏看到一半的人,要不是補考試卷是開卷,挂科率想必能超越不少大課。
遲佑庭掃完了對方的要求,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他現在才着急一個月前布置的論文,還是該感慨兩句緣分真奇妙。
他自己的論文早就已經完成,還挺想看看這位教授到時候會怎麽評價,再加上他很尊重這個教授的課堂,由衷地排斥幫人寫他布置的論文。說白了,遲佑庭對自己的專業水平有足夠的自信,他擔心幫別人寫的這篇會被教授看中打回,到時候就不是一個期末作業那麽簡單了,而是學術造假。
遲佑庭把這事兒跟裴知予提了一句,裴知予想了想,讓他拒了,那人也沒有死纏爛打,遲佑庭很快忘了這碼事,忙着趕其他的,誰想沒過兩天,這人又找上門來,說是其他人都不敢接這門課的作業,開出天價請他幫忙。
“這錢都夠他在網上找個專業代寫論文的了。”裴知予瞥了一眼,皺起眉,“不會是釣魚吧?”
曾經有一陣子,有些來不及寫作業的學生圖省事,直接把學長學姐以前的作業交上去了,結果那個老師正好帶的研究生裏就有作業的原作者,一看就知道是什麽,本來一開始當個笑話,給了個及格分就算了,誰想這份作業一傳十十傳百,不知道經過了多少人的手,賣得連源頭都找不到,老師收了幾百份作業,竟然有将近一百個都一模一樣,有的好歹改了數據,有的連測試日期都是幾年前的。
眼見敷衍成這樣,那個老師氣得直接挂了這些人,補考機會都不給,全部重修,告到了領導那兒去。學校為了杜絕此類事情再度發生,找了幾個保研後留校當輔導員的學生,混進了買作業的人裏,一連釣了十幾個老手,有的甚至早就畢業了,沒了供給,市場也迅速地走向蕭條,還是後來才死灰複燃。
裴知予把聊天記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若有所思:“你把我推給他,我跟他聊聊。”
遲佑庭沒管,直接把人删了:“沒必要。”
遲佑庭又在辦公室裏蹭了半小時的網,清好東西去參加學術沙龍,是針對簡·奧斯汀作品的漫談會。遲佑庭這段時間總是匆匆忙忙,書放得亂七八糟,到了地方才發現自己把原本準備的《曼斯菲爾德莊園》帶成了《傲慢與偏見》,他翻了一下,發現這本還不是他買的早期版本,是今年才印刷的,好在遲佑庭對這本書的印象也算深,不至于白來一趟。
輕松的聊天讓時間過得很快,三個小時結束,幾個學生才一邊和老師說話一邊離開,遲佑庭正在看最後一章,想着看完再走,便獨自留下。翻過作者生平介紹,他抽出一張夾在書皮與最後一頁中間的書簽,翻過面來,看見成江大學的校徽和名字。
遲佑庭明白過來,這是連歧之前抽到的書簽。
他仔細把書的外觀看了一圈,斷定這不是自己買的書,倏然想起那次在圖書館,連歧去換回來了一本書,他當時心不在焉,根本沒仔細看書名,現在想來就是這本了,一直被他放在包裏沒動過。
遲佑庭不知道連歧是什麽時候給他塞的書簽,感覺這人暗戳戳地做這種事有些太不合形象,噗嗤笑了一聲,從頭翻起,把剛剛随手劃的記號補全,又寫了一些他在另外一本書上也寫過的随記,在教室裏坐到天黑,才急忙看了眼手機,提上包走了。
連歧今天不用值班,但還是折騰到十點才回來,見他仍穿戴整齊地坐在書桌前敲電腦,眉心微皺,将換下的鞋放好,從遲佑庭身後經過,掃了一眼:“還有論文要寫?”
“實踐課的劇本。”遲佑庭的動作停了一下,把屏幕的亮度調低了些,“你先休息。”
“這不是你的書嗎?”連歧把手機充上電,看到桌上擺着的書,拿起來翻了一下,“怎麽放我這兒了。”
“你換回來的,當然給你讀。”遲佑庭停住動作,轉過身看他,帶着點笑,“我有一本一模一樣的,十年前出版的。”
“哦。”連歧吶吶,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
“我的書太多了,我自己都記不清楚。”遲佑庭的手動了動,把電腦合上了,走到連歧旁邊抱住了他,從鬓角吻到嘴唇,含糊地說,“又沒有拉Excel表格,重複了很正常,而且修訂版也改了不少地方。”
連歧垂着眼,書放到了桌上,手也跟着撐了上去,人被遲佑庭壓着往後傾,抵上了桌沿:“改了哪裏?”
“……”遲佑庭的記性再好,也不可能把一本很久之前看的書倒背如流,還能跟它的修訂版做對比,一時覺得連歧是故意在拆自己的臺,報複地咬了咬他的下巴,“自己去看。”
連歧今天去見了林祖清,穿了件扣子很難解的襯衣,遲佑庭一心二用地解了半天,也只開到中間,他沒了耐心,放棄了解剩下的扣子,直接推着衣擺往上卷。
連歧躺倒在床上,被頂燈晃到眼睛,就閉上眼向遲佑庭索吻,松松地握着遲佑庭的右手,他想起一小時前莊珮之理所當然地安排他稀少的空餘時間時的面孔,忽然喊了遲佑庭的名字,又說:“我給你整理一個表格吧。”
“嗯?”遲佑庭停下來,鼻尖暧昧地蹭着他的臉,不太明白連歧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很難弄的。”
“沒關系。”
“浪費你的時間。”遲佑庭輕聲說,“也沒有意義。”
“有。”連歧模糊覺得遲佑庭最近經常提起“意義”、“價值”和“效果”之類的詞彙,頻率高得有些古怪了,仿佛是刻意提起。他思考片刻,以為遲佑庭是因為他習慣衡量事情的價值才會這麽說,便一字一句地篤定道,“有意義。”
遲佑庭沒再反對,但也沒有同意,他只是自言自語地重複了一遍連歧的話,便又吻住了連歧,硬挺的性器在穴口處打磨,從容不迫地碰着,偶爾擠進去,遲佑庭也很快退出來,蹭在皮膚上的潤滑液很快幹了,讓毛孔縮成一團,掙動時帶來細麻的痛感,連歧閉着眼,用很淡的鼻音說:“佑庭。”
遲佑庭很溫柔地吻了他,摩挲着他的脊背,游離着暧昧,問他:“怎麽了。”
連歧喃喃了一聲,咬着字眼,遲佑庭假裝沒聽清,又頂開一點,按了按連歧起了層細汗的後頸:“什麽?”
連歧終于睜開眼,臉頰已經紅透了,牙齒咬過嘴唇,松開了喉嚨:“不要這樣。”
“為什麽?”遲佑庭笑了一下,分開連歧的腿,很慢地頂進去,停在最深處,讓連歧覺得漲,餘下一些思緒,是他不太想念出來的成分,而遲佑庭說,“不喜歡嗎?”
連歧遲鈍地品出一些端倪,意識到了遲佑庭不是在發脾氣,只是單純地鬧着他玩,像小孩子幼稚的心眼,兀地就松了勁,乖順地抱着他。遲佑庭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描摹了一次又一次,才再次吻下去。
他的唇舌溫柔,是麻痹神經的麻醉劑,下身卻釘得一下比一下重,收起了故意折磨的緩慢,白色的和透明的粘稠液體将被單弄得一塌糊塗,弄髒了連歧的手腕,一道蜿蜒的、手铐似的痕跡落在上面,遲佑庭看了很久,才移動着花灑的方向,洗掉了它。
他陪着連歧一起躺上床,勉強睡着了半小時,被不記得具體畫面的夢驚醒,心悸地張開嘴巴,好半天才克制着動靜翻過身,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扣着連歧的左手緩了緩,一骨碌爬起了床,抱着電腦出了宿舍,坐在門口敲鍵盤。
他怕連歧的鬧鐘醒了自己還沒進去,特意定了五個提前半小時的鬧鐘,但這次卻不知怎麽,他的鬧鐘還沒動靜,房裏便傳來一陣手機振動的嗡鳴聲,一看時間,遠遠沒到連歧平常起來的點。
遲佑庭手忙腳亂地關了電腦進房間,躺到床邊,剛閉上眼,床的另一側就有一陣很輕的窸窣聲,連歧大概是坐了起來,正在适應漆黑的環境,等他徹底清醒了,就會起床洗漱,在半小時後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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