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我保證
莫清大腦一片空白,時間仿佛靜止在那一刻。
她呆呆地看着那個擋在自己面前的人,逆着光的身影有些模糊不清,那本該最是涼薄的唇微動,仿佛說了什麽。
下一秒,慢鏡頭一般,那颀長的身影倒在了地上,濺起周圍的塵土,塵土一圈圈揚起又緩緩落下,唯美而凄涼。
莫清的心髒好像一下子被什麽東西狠狠抓住,窒息地要命,那一刻,她甚至忘記了該怎麽動作。因為,動不了。
師父。
這一次。
我在……
熟悉的聲音漸漸消散在空氣中,一遍又一遍,在她耳邊回響。
天空中的雷聲不再那麽急促,灰黑色的烏雲漸漸散開露出陰沉地天空,大滴大滴的雨水落下,雨珠越來越密集,噼裏啪啦地敲打着樹葉和地面,冷風攜着潮濕的水汽刮過一地狼藉。
全身的血液“轟”的一下沖到頭頂,莫清終于回過神來,她僵硬地跪在地上,小心地喚他。“小……小……寒?木……易寒?”
莫清不知所措地看着木易寒,他的背上被那雲雷擊打得焦黑一片,在外翻的皮肉下甚至可以看到那白色的肋骨,只是這樣看着,莫清便覺得一陣鑽心的疼。
“木易寒!”莫清顫抖地叫他,手緩緩伸向他的鼻子,沒有……沒有氣息。莫清一把抓住他的領口,低吼道:“你醒醒啊?你他媽不是很能演嗎?你別裝了你聽到沒有啊!”
然而回應她的是愈發冰冷的的雨水和刺耳的風聲。
“你醒一醒啊,求你……睜開眼,你是道淩老祖怎麽會死!你可是……”男主啊……莫清幾乎絕望地看着他緊閉的眸子,他是重生的又怎麽樣,他陰險毒辣不擇手段又怎麽樣,他設計害她又怎麽樣,她只要他能夠好好活着!
若是連命都沒有,這所有的一切,又他媽有什麽意思!
她看着他青紫的嘴唇,深吸一口氣,捏着他的鼻子便将口氣渡了過去。她便這樣給他做了幾十次人工呼吸,就在莫清準備放棄的時候,木易寒忽然吐出一大口污血,開始不停地咳嗽起來。莫清幾乎喜極而泣,她手忙腳亂地幫他擦掉臉上的血,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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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莫清每次想到這裏都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他們修真之人都有自己的元神,木易寒當時看着被雷給劈焦了,她便下意識以為他死定了,但是像木易寒這麽精明的人怎麽會不護住自己的元神。況且,木易寒當時身上帶着不少好的丹藥,她居然傻地給他做那麽多次人工呼吸。
而木易寒也不是被那人工呼吸給救過來的,當時他只是元神被雲雷震出竅,勉強護了那殼子一下,直到莫清不準備做人工呼吸的時候,他才悠悠地回到了身體裏面。莫清聽完便罵他不知羞恥占便宜,他卻笑得一本正經道當時真的被師父那“豪放”的舉動給震驚住了。當然,這些又全部都是後話了。
此時莫清看着木易寒緩緩睜開雙眼,全身像脫力了一般跌坐在地上,伴随着傾盆而下的大雨,她連木易寒的樣子都看不真切,她只知道,木易寒沒有死。
這樣,就足夠了。
木易寒微微勾起嘴角,伸手握住她的手掌,道:“師父,我沒事。”
莫清從始至終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卻在聽到這平淡至極的話的瞬間潰不成軍,她轉過身去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殷紅地快要滴出血來,倔強地不吭聲。
木易寒心疼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攬過那個顫抖着的小小身體,聲音有種撕裂的沙啞。“對不起。”對不起,害你擔心了這麽久。對不起,差一點,就來不及護住你。
莫清感受着身後他心髒跳動的聲音,終于哭出了聲音。
她死死抓住木易寒的胳膊,閉上了眼睛,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肆意流淌。
你可知道,我真的絕望了?
你可知道,那一刻我真的有種想和你一起死去的沖動?
你可知道,我再也無法忍受你在我面前倒下的場景,那種全世界都崩塌的……惶惑。
大雨中,兩個身影緊緊依偎在一起,在那片灰黑色的蒼茫中,有種令人窒息地溫暖與冰冷。
而那原本存在于兩個人之間的巨大的鴻溝,仿佛正在被一點點沖刷着,待到某一天,也許終将不複存在。
另一邊,兩個倉惶的身影正朝着京城的方向趕去,光散看着臉上滿是血跡的魏思爾,諷刺道:“你不是都計劃好了嗎?怎麽還是被他弄成這幅樣子?”
魏思爾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怎麽會知道他那種人居然會替別人擋劫!那種人!那種人……”她不甘地大聲笑着,聲音尖銳刺耳,到最後竟是低低地哭出了聲。“那種人,怎麽可能會愛上一個人?他根本就沒有心,沒有心!怎麽可能!為什麽?為什麽啊?!”
光散看着幾近癫狂地女子,莫名地覺得悲涼,他忽然想起了師父彌留之際留給他的話。
光散,你無情但有心,能讓你執着的,若是愛,便萬劫不複,若是恨,便不要急着去散了它,且讓那恨留着,去支撐你這一生。
恨嗎?他苦笑,手下一掌将魏思爾打暈過去,她現在的實力雖比他高,但是現在幾乎是走火入魔,恐怕不用他動手也撐不了幾日。
但是他又想起兩人一開始訂的死契,心下又一怒,這女人好歹毒的心思,在死契沒有解除之前,他還是得保住她的性命才行。
禦劍之下路程很快,沒過多久他便帶着魏思爾到了她事先指定好的地方。一個胡同裏的小宅院。
光散推開門,不由得呼吸一窒。
桃花灼灼,一襲墨衣的女子婷婷而立。
美。
美得讓人止不住地拜服,甚至有種跪地而拜的沖動。
那人的美不是豔也不是冷,而是實實在在的美,那麽驚心動魄,那麽高高在上,甚至超越了性別的界限。
絕色已經無法來形容那麽一種感覺,那份天地間的獨獨一份。
那名女子盈盈一笑,仿若百裏桃花迎風綻開,漫天花雨随風而舞,帶着清雅恬淡的溫柔,卻又如高山雪原上冰蓮初綻,有着不可一世的清冷與孤高。而她左邊眼角下的那顆淚痣,火紅似血,開出濃烈至極的絢爛,讓人想到死亡,卻仍舊忍不住地靠近。
過了半晌,光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請問,閣下是?”
“我來接小爾。”那女子輕靈的走過來,溫柔地将他懷中的女子接過,墨色的眸子中帶着些許歉意道:“小爾太調皮,給您添麻煩了。”
“不……要緊。”光散啞然一笑,但是心底清明了不少。“閣下是她的朋友?”
“朋友?”那名女子墨色的眸子蕩起一圈圈漣漪,垂眸笑道:“只是故人罷了。”旋即她又看向光散。“我知道小爾同您訂了死契,這是在是不應該。我代她向您表示歉意,死契便到此為止。”
言罷,墨色的廣袖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光散便覺得身體一輕,細細感受之下,那道他用盡無數辦都沒有解開的死契,竟然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多謝。”光散微微颔首。“閣下需要我做什麽?”
“呵……”那女子清笑一聲,宛如清泉淌過古老的青石板,有些清冷,又有些落寞。“您覺得我會向您開條件?”
光散赧然。低聲道:“是在下唐突了,還請閣下不要計較。”
“無事。這本就是我替小爾向您道歉的,還請您莫要放在心上。”女子無奈地看向懷中的魏思爾,道:“還請您忘記這件事情。”
光散有些驚訝地看着她,良久後才微微點點頭。“好。既然如此,在下告辭。”言罷,便頭也不會地出了宅子。
這個女人,不是他能夠對付的了的。恐怕就算是莫林來了,也不一定能走過十招。
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麽來歷?怎麽會如此……詭異。
那名女子看着光散有些急促的背影,臉上的笑意一點點褪去。她面無表情看着懷中的女人,冷笑一聲道:“木易寒說得果然沒錯,也就是你能蠢到這種地步了。”
灼灼桃花瞬間飄落化為粉霁,只剩下光禿禿的醜陋的枝桠留在那裏,在風中飄搖着。
“不過能把這殼子帶回來,也能免你一死了。”
冰冷的話語随着那一地粉霁,消散在風中。
傾盆大雨逐漸變小,稀稀落落的雨滴落在翠綠的樹葉上,沿着葉子的紋路滑下,滴在下面的小水坑中,蕩起一圈圈漣漪。
陰冷潮濕的樹洞中,莫清艱難地拿着磨碎的丹藥,一點一點灑在木易寒的背上,已經焦黑翻出的皮肉漸漸的開始複原,莫清別開眼睛不忍心去看,雖然木易寒一聲不吭,但是她知道那一定是疼極了。
“師父,不要擔心。”木易寒臉上的溫柔讓莫清心裏更加難受,她淡淡點了點頭,一出聲才知道自己的喉嚨已經啞了。“下次,不要再……”
“不會有下次了。”木易寒笑得溫柔。“這種事,徒兒絕對不會讓它發生第二次。”
莫清呆呆看着他,總覺得徒弟有哪裏不一樣了,而且這種笑容,讓她又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我保證。”
木易寒淡紫色的眸子裏流光溢彩,讓她忘記了嘴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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