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群起而圍之

第三十二章群起而圍之

村長家離那戶人家也不遠，他們便沒有禦劍而是和衆人一起趕過去，只見這一次冰凍的是四具屍體。

屍體是站立模樣，正正好好落在院中，手拉着手連成一圈，圍成一圈的看起來像是在跑動的模樣，臉上還展露出一絲怪異的微笑，而這笑則更像是被人刻意擺出的，怎麽看怎麽覺得詭異。

外面一陣騷亂，原先這家的老大跑了出來，老二和老三還在屋裏，被外面的聲音吵醒，開門看這詭異的一幕吓得哇哇大哭，口中胡亂叫嚷着，“是薛揚，是薛揚，這些一定都是他幹的”

女主人連忙繞過那幾個轉圈的屍體，跑到老二身邊捂着他的嘴，“別亂說，他早便死了”

這是村子裏的人第一次提到這詭異的強盜屍體和薛揚有關，陸星如問道：“這些強盜屍體是和薛揚有關嗎？”

那女主人将過錯歸于陸星如的身上，“若不是你擅自離開，這幾具屍體怎麽可能會被擺到家裏的院子來，簡直是晦氣，道姑果然不如道長，我看若換了別的任何一個道長都能比你強”

這會兒這裏的動靜已經吸引了其他的弟子們趕來，夏皎月他們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看眼前這情況是沖着陸星如發難，眼裏的幸災樂禍之色絲毫不加掩飾。

裴度看了眼無垠灰暗天空中肆意飄落的鵝毛雪花，道：“非也非也，剛才這裏一定是有一場暴雪，院子裏的積雪明顯與外間不同，暴雪之中迷人視線，不知不覺便能将這四具強盜屍體移送至這院中，即便是其他師兄弟們在，也阻止不了”

裴度總是有這種氣場，就是當他說完一句話是，別人無論是懂還是不懂，總是下意識的覺得他說得很對，一時也想不到什麽話來反駁他，而他難得的又繼續說了幾句，“而剛才我這位同門說得也一點不差，現在已經是八具屍體了，若這些屍體真的和那個叫薛揚的人有關，怕是你們得再具體說說有關他的事了”

村長道：“剛才該說的已經都與這兩位道長講了，沒什麽可再說的了”

“那這強盜凍成的屍體又該如何解釋，八具屍體都為強盜，而無其他人等，說明這是有特殊含義的，做下這事的人一定是在傳遞什麽”

這家的老三聞言突然喊道：“他不是人，他是只妖，他是只雪妖”

靈雲山下有一只雪妖，這倒是在場衆位龍劍派弟子未曾聽說的事，衆人紛紛面面相觑，似乎在等有人能告之更多的事情。

但既然已經有人捅破此前村民們一直心照不宣隐瞞的事情，更多的村民開始說道：“對，他就是妖怪”

“他可不是我們人類，他是一只為惡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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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他這樣的妖怪根本就不應該生活在我們村子裏”

“都怪他那耐不住寂寞的不守婦道的娘，身為人類女子竟然與妖怪結合，還生下了一只小妖怪”

村民們七嘴八舌的，似乎要把這兩日在這種詭異之景下壓抑的恐懼釋放出來，由此他們也獲得了更多的信息，人類女子與妖怪的結合，那麽這個薛揚應該是一只半妖，而先前村中對他們所講的事情也并不能完全采信，否則的話為何一開始要隐瞞。

有人道：“這該死的半妖，死了也不肯讓我們好過”

也有人道：“會不會是他沒死”

這話似乎帶給他們一陣恐懼，隔了一會兒才有人道：“別胡說，我親眼看見他和他娘燒死在屋子裏，他是一只雪妖，絕不可能還活着”

雪妖？這世間草木花鳥等有靈之物成精者衆多，山川湖海等龐大之物成怪者也有之，天上有司雨雪風雷的神仙，但雨雪風雷成妖者少之又少，若薛揚真是只雪妖還當真稀有。

這會兒這家的老大道：“就算是薛揚沒死，這些事也一定與他有關，不只是這些死人的事，還有這幾天莫名其妙的暴雪，百濟村何時下過這麽大的暴雪，既然他是只雪妖，一定能操控這些雪，而方小芸她家卻一點也沒受雪災的影響，咱們又有多少人家的房子被暴雪壓塌，他一定是看重方小芸，所以才沒有對方小芸家下手，我們去找方小芸，讓她交代這事到底是不是薛揚搞的鬼”

這家的男主人道：“還是我家老大聰明，我此前居然沒想到，走，咱們一起去方小芸家”

一群人又鬧哄哄的朝着方小芸家前進，還有一些人脫離了隊伍，但很快又歸了隊，回來的時候手裏還多了一支點燃的火把。

厚厚的積雪下，夜晚本就被熒熒雪光照的發亮，再加上一片紅彤彤的火把，更是使得夜色亮如白晝。

陸星如一開始也不知他們口中所說的方小芸是誰，當看見熟悉的院子還有院中的雪人被人一腳踢爛時，陸星如才知道原來這個女孩叫方小芸。

這兩次替村民除雪的時候，她都沒有看到方小芸家有大人，現在才知道原來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去世了，能活到這麽大，多虧了村子裏為數不多的好心人。

她在睡夢中被巨大的敲門聲驚醒，透過窗子看到屋外聚集了這麽多人害怕的不敢開門，但好在她在前排人中看到了陸星如，陸星如朝她做了個口型，“別害怕，我會幫你的”

方小芸點了點頭，關上窗戶，打開了門。

沖在前面的村民差點把她撞到，還好陸星如沖了過去，将她從人堆裏拉了出來，眼角都露着怒意道：“有什麽話好好說，別把能耐都撒到女孩子身上”

那些村民到底還是顧忌着他們這些道士，才沒有更粗魯的對待女孩，村長上前一步問道：“薛揚在哪兒，你可知道？”

方小芸睜圓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有村民道：“別裝了，村子裏連日被暴雪肆虐，就你家絲毫沒有受這暴雪的影響，還不是薛揚故意操控着這雪的緣故”

方小芸聞言有些暗喜，卻不敢表露，問道：“他回來了嗎？”，但看了一眼眼前拿着火把的衆人，便知即便是他回來了，這些人也不會善待于他，便道：“我不知道他回沒回來”

村長道：“小芸，你若是知道的話便不要隐瞞，你如今也整整十歲了，你三歲喪父，四歲喪母，能活到今日，都是靠村人将你養大，你若是還記得這份恩情，便不要替薛揚隐瞞了”

方小芸道：“今日睡夢之中被你們突然吵醒，此前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薛揚此人我根本不熟，又怎會知道他的下落？”

有人嚷道：“你怎麽和薛揚不熟，三年前便總見你與薛揚出雙入對的，別人家都需插上一束火把以防薛揚，就你家不用，春耕之時，每每都是你和王婆家的莊稼長得最好，還敢說你與他不熟”

似乎是陸星如站在她旁邊，方小芸有了些底氣，反駁道：“那是我和王婆真心相待于他，你們只知道欺辱于他，明知他是雪妖，還害得他死于火場，如今若他真是回來了就算我知道他的下落，我也不會告之與你們的”

有人叫嚷道：“看吧她和薛揚是一夥兒的，燒死她，燒死她”

村長擺擺手，壓下衆人既恐又懼的情緒，“小芸，你也看到了，如今村子裏已經出現了八具屍體，先前是在村口，後來是在王婆家，今日又出現在老楊他們一家的院子裏，這八具屍體定是他所為，已經有八人遇害，趁着道長們在這的時候，你早點交代出他的下落，也好免得更多的人遭他毒手才是”

“他不會這麽做的，就算當初你們一直排斥他、欺辱他，他也絕不會還手的”，方小芸聲音雖小，卻十分堅定。

人群中發出竊竊私語聲，“誰欺負過他了？”

“就是，他是妖怪，我們豈敢招惹他呀？”

方小芸冷笑一聲，“是因為在道長們面前所以你們不敢承認嗎，原來還顧忌些臉面，可是你們也不想想你們曾經做的那些事，可有一點拿得上臺面的嗎？”

人群中議論聲漸小，可仍能見到挂在一些人臉上的不屑。

方小芸硬聲道；“薛揚他雖然是人類和妖怪的結合，但他除了體溫比常人冷些，力氣比旁人大些，與人類根本沒什麽區別，可是自從他出生起，村裏的人就一天也沒有停止過對他的排斥。

因他的體質，他半妖的身份根本隐藏不了，薛姨也從未隐瞞，大大方方的将他的身份公之于衆，想用坦誠換取衆位的接納，可當你們知道薛揚是半妖之後，便只想把薛姨和薛揚一起逐出村子，但又顧忌薛揚的父親還沒走遠，随時會回來，這才讓她們勉強留在村中。

待到薛揚大一點的時候，他一出去所有的人便都躲着他走，一些膽子大的孩子甚至還會朝他丢石塊，有一次我見他為了躲避石塊，從山坡上摔了下來，便大着膽子給他遞去了藥，他醒了之後還沖我笑了，那時我才發現他除了手有些涼外，其餘與我們也沒什麽不同。

他收了我的藥，此後經常偷偷給我家送冰塊，夏天時你們見到冰塊便眼饞，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便暗示薛姨若各家能得些冰塊，孩子們便可以帶着薛揚一起玩。

薛姨信了，囑咐薛揚一定要與人為善，以為這樣大家就會接納他，可你們一個個都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薛揚當時還小，做那些冰塊耗了不少法力，大夏天的手上都長了凍瘡，可以楊家三兄弟為首的孩子們只知道戲弄他，明知道他怕熱，卻故意帶他去烤篝火，明知道他手上有凍瘡，卻故意将烤地瓜等熱食給他。

他熱得渾身是汗，頭上高熱不退，一連病了幾日，可沒人去看過他，也沒人對他感到抱歉，只是覺得他是不是故意偷懶，不肯為你們制冰。

後來經過好長一段時間，大概是入了秋的時候他才好轉，那以後他也不再向往和村裏的孩子們一起玩耍了，只是他還固執的給我家送冰，我說天冷了，不需要用冰了，他才停了下來。

後來到了冬天，那年也是下起了暴雪，不少人家的房子被暴雪壓塌，你們又覺得這是薛揚在報複，可他只是個連凝出個冰塊都能凍傷雙手的半妖而已，哪兒來的那麽大的本事操控暴雪。

可是你們卻不管這些，只顧着把自己的損失算到薛揚的頭上，好像必須找到一個發洩口一般，你們聚在薛揚家門前，舉着火把要薛揚出來賠罪，否則便要燒了他家，薛姨拿着鋤頭攔在你們衆人面前，誰若是敢傷薛揚一下，她便要跟你們拼命。

好在當時村裏還有一些如王婆一般明事理的人，她們德高望重出來勸慰，那次風波才算止息。

村民們是退了下去，可是村民心裏對薛姨一家敵意絲毫不曾消減，你們還是覺得是薛揚帶來了暴雪，只要他還在村莊裏一天，你們就将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根本容不下他，再後來可算是讓你們找到了機會。

第二天開春的時候，薛揚去王婆家裏幫忙幹活，雖不知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但是薛揚從王婆家裏出來後，第二天王婆便被人發現死在了家中，你們一致認定是薛揚傷了王婆，絲毫也不給他辯白的機會，因為也無需辯白，你們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那一次你們又帶着火把和火箭，似審判官一般急迫的宣讀了薛揚的罪狀，而後不由分說的放火燒屋，他雖是一只半妖，但他彼時根本沒有能力從沖天大火中帶着薛姨逃出來，我想要去救火，可是卻被你們死死攔住，只能看着那幢房屋倒塌在燎人的火舌之中。

他最怕熱了，在那種火場裏怕是要比常人更痛苦百倍，大火燒了一夜，火滅之後，倒塌的廢墟裏，有一個母親蜷縮着身子想要給自己的孩子留出一片活命的空間，你們在廢墟之中并沒有發現薛揚的屍體，心中害怕薛揚會回來報複，才給薛姨落了葬，因為心虛才時不時的在他家的那處舊址上放些祭品”

似乎為了呼應她所說的這段往事，天上的暴雪驟增，銀灰色的夜空似是一個無底洞一般，只知道源源不斷的降下暴雪，衆人的眼睛再度被這暴雪迷住，待雪量稍稍降下來一點的時候，衆人發現眼前赫然出現兩具強盜的屍體。

這兩個強盜一個偏強壯一點，一個偏瘦弱一點，強壯一點的半彎着腰跪在地上，而瘦弱一點的則是躲在他的懷裏，二人面上的表情都十分痛苦。

這兩具屍體的模樣似乎是刺痛了村民們的眼，有的人避開臉不去正視那屍體，有的人則是強撐着無視那兩具屍體。

方小芸心中坦蕩，目光柔和的看向那兩具屍體好像是看雕像一般，懷揣一種舊友歸來的喜悅，似乎真的是薛揚回來了，然而這喜悅很快被村長的聲音打破，“這些都是你的片面之言，那薛揚從王婆家走後，王婆确實是一命嗚呼，且身上無傷，家裏也沒有財物丢失，定是他傷了王婆，不然還會有誰”

方小芸絲毫不懼，分辯道：“那為何當時不肯給他辯白的機會，難道不是因為心虛嗎，難道不是因為急切的想給他定罪嗎？”

有人回過神道：“你這小姑娘口舌伶俐，連村長也敢頂撞”

又有人道：“就是就是，我看是那薛揚回來的，有人給她撐腰了，才一反原先膽怯之态，開始也逞強口舌之能了”

還有人說，“一個女孩子家處處為薛揚說話，和這是半妖走的這麽近，大抵也是不潔身自愛，如那薛蓉一樣是個勾引妖怪的賤貨”

惡毒的咒罵聲不絕于耳，似乎想把對薛揚的恐懼和心底的那些罪惡通通發洩到方小芸的身上，陸星如皺着眉頭聽着他們這些惡毒之言，心底生出了一絲厭惡。

此時不知誰在混亂之中，突然朝方小芸家扔了一束火把，陸星如眼疾手快，起身去接，可是有人比她還快，瞬間掃落那火把回到擲火把那人身上，人群中頓時傳出一聲凄厲的喊叫，再回頭看時，只見一周身雪白之人護在了方小芸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