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千面人

第三十九章千面人

這時他們三人已經不用藏了，從巷道裏出來，裴度道：“你早發現我們了？”

裴度剛剛離隊，就是去設置陷阱了，可是長青道長且戰且退時一個陷阱都未曾鑽入，看來是早就有所防備。

長青道長道：“你們三個差點壞了我的大事”

陸星如道：“這鍋我們可不能背，你先搶了我們的鎖妖網，還令鎖妖網染了毒，我們還沒說什麽呢，你倒是先怪上我們了”

長青道長道：“也罷，終究也是沒逮住她，這事也怪不了你們三個”

裴度道：“咱們同為修道之人，今日既然撞見，還望道長與我們坦誠相待，那女子到底是誰，你又到底是誰？”

長青道長嘆了一聲道：“那女子是個妖邪，這倒是個顯而易見的事，至于我嗎，我是個江湖道士，道號長青”

這些他們三個自然知道，不過長青道長明顯在賣關子，他們三個便也未出言打斷，長青道長見三人毫不意外，遂繼續說道：“如你們剛才所聽，我已經是個百十來歲的人了”，他翻翻眼睛數着道：“我是新月國人氏，幼時便開始修道，我當真是極有天分，二十出頭的年紀便休得了仙體，以至于現在三百多年過去了，依舊是風流不減當年啊”，他哈哈哈笑了兩聲，見三人未有呼應，略顯尴尬。

陸星如心道果然如裴度所說，修得仙體的也并非都是好人。

長青道長咳嗦兩聲以作掩飾，又正經道：“後來我就四處雲游，哪裏有妖邪哪裏就有我的身影，百十年間不知道除了多少妖邪，救了多少百姓，當然因此我也遭了不少妖邪的嫉恨，不過這我倒不在意，因為我的本事可比那些雜碎要大的多，直到我在樂安國做國師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棘手的妖怪”

說着他又哈哈笑道：“對，你們沒聽錯，我還當過樂安國國師，其實我的志向本來是雲游四海、降魔除妖，但奈何本道名聲在外，那樂安國國主幾次三番前來請我，我不得已才接收了這個職位”

三人點點頭，希望他快些吐露重點。

“就是在做國師的時候，我發覺國主的王宮有一絲邪氣，但這邪氣十分微弱，幾不可辨，為了回報國主的賞識，我自然是要替他除去宮中的不正之氣，于是便向國主提議要去王宮中看看，國主欣然接納我的提議，還邀請我與他共乘車駕巡視後宮。

我随國主進了後宮，這才發現這處陰氣極盛，不僅僅因為後宮女子衆多，更是因為這裏有很多從前朝後宮便流傳下來的怨氣鬼氣，即便我先前感受到的邪氣真的存在，大概也都是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催生出來的，我遂于後宮一處空曠之地做了一場水陸道場，以度化這些怨氣鬼氣，好叫她們就此消散。

那一場水陸道場之後這些怨氣鬼氣的确消散了不少，但正因為他們消散了，我才發現原先的那絲邪氣不僅沒有減弱，反而因為別的怨氣消減了，令它變得更加明顯了，并且我清楚的感覺到那不是陰氣而是陽氣，也就是說這是活人身上産生的，要想知道這股邪氣到底是從哪傳出來的，就必須再深入的探索每一宮，我向國主提出宮內仍留有邪氣，需要進入各位娘娘的宮中探查，這樣方能無誤，但是他拒絕了，只是說我辛苦了，邀請我留宮享用晚宴之後，便送我出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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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星如心想不怪國主會拒絕，大抵是看長青道長色字當頭，能留在宮裏吃一頓飯已是大度了。

“可惜後來大抵是一些人眼紅我受國主優待，不知在國主面前說了我什麽話，反正之後是有些疏遠我，很久都沒有召我入宮，也很久也沒有來皇家道觀，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才讓那邪氣趁機膨脹，在後宮中惹出一些事端來。

那邪氣乃出自後宮一美人身上，待我之後察覺的時候她已經作祟許久，回想當時去提議後宮查看，若我要再多些堅持，也許就能将她扼殺在搖籃之中，根本不會有她出世的機會。

這位美人因為身姿婀娜長得又似天女臨凡，剛入後宮不久，便連連晉升，短短一年時間竟然坐到了妃位，皇帝賜封號為容，是為容妃，在後宮之中的地位也僅僅次于皇後與貴妃娘娘，這皇後出身高貴，家世顯赫，國主再怎麽寵愛妃子，也越不過皇後去，這位妃子便把目光盯向家世不如皇後顯赫，但卻以美貌著稱的貴妃娘娘身上”

陸星如忍不住出言打斷道：“以美貌著稱的貴妃娘娘？貴妃娘娘雖然不如戲說的那般醜，但為何未見史書記載其美貌？”

長青道長道：“當然是被抹了啊，三位別急且聽我繼續揭曉，這容妃雖然是美貌逼人，但要說安樂國第一美女，衆人心中還是非得貴妃娘娘不可，雖出身武将世家，但皮膚白皙更襯五官明豔，身材高挑兼又骨肉勻稱，是個從頭到腳都十足十的美人，而容妃面容雖盛，但論整體卻不如貴妃娘娘的。

并且容妃這個人心思狹隘，是一個十分看重容貌的人，她十分嫉妒貴妃娘娘，但因身處下位，只能暫時隐下，但她卻有的是辦法去動她宮裏的人，仗着國主的寵愛，她打罵宮人已是常态，過分的是她十分嫉妒長相貌美的宮女，即便她們沒犯什麽錯，她也會找由頭把她們打的皮開肉綻，這樣宮裏就再也沒有人能夠比她美。

光是打罰下人還不夠，各宮娘娘們也個個如花似玉，她也看不過眼，娘娘們不好下手，她便去讨好皇後，皇後因相貌平庸不受國主寵愛，容妃便獻了很多美容養顏的方子讨好皇後，讓皇後給她在後宮為非作歹撐腰，由此她又殘害了不少娘娘。

嫉妒心再一次得到滿足，後宮裏的邪氣也越來越重了，可是最後她還是繞不過貴妃娘娘，因為貴妃娘娘的美貌如此耀眼，令她忽視不得，不過貴妃娘娘也早有防備，加上安樂國一直仰仗貴妃娘娘的母家戍衛邊關，容妃一直沒有得手。

就這樣又過了五年，因為時間的流逝，容妃每一日醒來都覺得自己不如前一日年輕靓麗了，她十分恐懼自己年華易老，加上宮中服侍的宮女都是妙齡少女，即便姿容平庸，但她們确實年輕。

也許是在這種長此以往的擔心、焦慮、嫉妒、邪惡的情緒裹挾下，原先她身上的一絲邪氣，竟然招致了妖怪盤踞在容妃宮中的上空，而那時國主因為聽信容妃的讒言，而将我疏遠，我一怒之下，辭去國師之位，跑去雲游四海了，宮裏的情況我自然沒有及時知曉。

那些妖怪盤旋了幾日，見我已不在皇家道場，這才敢大着膽子下來，直入容妃的身體，這些被邪氣所吸引而來的妖怪，并不是什麽正兒八經的大妖怪，而是一幫半吊子的雜碎，他們想得一個寄體，而容妃想永葆青春，雙方一拍即合，當即達成了共識，由是容妃又恢複到了她最貌美的狀态，而貴妃娘娘經過五年的歲月，風華已經無法那麽輕易的蓋過容妃了。

就這樣貴妃娘娘失寵了，這失寵只是相對于以前的寵愛，她依舊十分美麗，但國主仍然會對她美貌的消減感到失望。因此國主常常留戀在容妃娘娘宮中，與她耳鬓厮磨，聽她吹上枕頭風。

貴妃娘娘母家把持軍中大權已久，加上近日在邊關與敵人作戰有幾次小小的失利，朝中已有微詞，容妃便借機煽風點火，雖然沒有直說貴妃及貴妃一家該死，但句句都挑動着國主懷疑的神經，撥弄國主狹隘的心思。

沒多久國主又派了一個監軍前往邊城，那個監軍本來便是與貴妃娘娘的哥哥不對付，監軍之時暗地裏回報了很多不利于他甚至編造的事情，國主俨然已經忍無可忍，直到邊城經歷一次大戰失利，丢失城池，國主才朝貴妃家族發難。

朝中認為邊城之所以丢失乃是邊城守将之過，他臨危脫逃，棄城不顧，然而卻沒人提到是監軍為了邀功擅自發起攻擊，見不敵于敵軍，又驚慌失措的叫人打開城門，回城逃命，可城門打開後沒有擋住随之而來的敵軍，敵軍沖入城中，這才導致城池失陷。

貴妃的哥哥在那一次失利中戰死，死後無人替他辯白，城池失陷的責任需要有人背負，他很合時宜的擔起了這個責任，但是朝中大臣和國民仍舊不滿，因為他死的太早了，他們需要一個活人來擔下這個責任，讓他們殺死，這樣方可解心頭之恨。

容妃只那麽三言兩語便點明了這其中的利害關系，貴妃是将軍家的女人，在國中向來也是饒有聲名，由貴妃來承擔這份責任，可平國中百官百姓之怒。

國主采納了容妃的建議，找了最具文采的官員洋洋灑灑寫了貴妃及其母家的十大罪狀，公告天下後，先貶貴妃為庶人，而後将貴妃賜死，最後找了個地草草掩埋。

好在滿朝文武中也有一些有良知的人，史官在貴妃之死一事上語焉不詳，沒人把貴妃被賜死的原因與邊城失利一事挂鈎，只大概說，貴妃失寵，不為國主所喜，貶為庶人，賜自盡。

等我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三個月以後了，我深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跷，便想辦法重回京城，而這一次回京城，妖邪之氣不像之前只是隐而不發，反而是十分的不加掩飾。

我立刻便鎖定妖邪之氣出自後宮的容妃宮中，雖已不是國師之職，但我畢竟還是一個修道之人，既發現了妖邪就不能放任不管，我遂偷偷潛入宮中，然而那妖邪從前聽說過我的名聲，請了一些巫師在宮裏布下了一些陣法，我試了幾次都不能悄無聲息的接近容妃的宮裏，後來我便只能硬闖，在容妃宮中與妖邪大打了一場”

說到這兒的時候長青道長皺了皺眉頭，似乎很是鄙夷，“你們不知道寄居容妃身體的妖邪雖然不是什麽大妖怪，但雜碎有的時候更難纏，打起架來惡了巴心的。

不過那時候我已經是得道百年的修道之人了，雖然難纏，但還是将那些妖怪都從容妃身體裏面拽了出來，容妃本人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畢竟還是人類，我不能評定她的罪過，只能把她身上的妖邪去除。

我們在後宮這麽大動靜，自然早引來了國主，容妃與國主道，是那些妖怪觊觎她的美貌，寄居了她的身體，現在我這個道士幫她趕走了那些妖怪，她感謝我還來不及呢，我當時存了心想看這容妃如何表演下去，便沒有拆穿，國主以為我默認，便信了容妃，也依舊以國師之禮待我，我便住在皇宮附近，一直看着她。

容妃最後活着的時候也沒起什麽風浪，由于妖怪寄居在她的體內吸取了她的精氣，原先的那些容光煥發都是妖力之故，那些妖怪離體之後她很快就衰老下去，變得形容枯槁，根本不像二十多歲女子的樣子。

國主很快就厭棄了她，她不肯接受自己的容顏衰老，變成一個皺巴巴的老太太，精神上變得瘋瘋癫癫的，在宮裏大肆打砸東西，肆意打罵下人，更是為了重新恢複美貌試了很多邪門的辦法，比如喝年輕貌美女子脖頸之血，吃年輕貌美女子的腰腹之肉，把後宮搞得是烏煙瘴氣的。

國主實在難以忍受，便把她打入了冷宮，原先照顧她的那些宮人們都跑了，沒人跟她去冷宮，她養尊處優慣了，加上冷宮裏的人一個個比她還要兇惡，在裏面自然是不太舒服的，沒過幾個月因為沒人照顧，身上生瘡潰爛，高燒不退，便死了。

然而她死之前，極度不甘，強烈的怨氣突破我在後宮之中設置的法場，還召來了新的一群妖怪，這群妖怪比之前的妖怪厲害些，順着法場的缺漏落了下來，找到了她，如此又寄居在了她的身上，弄得我現在也不知她原本的這具身體是死了還是沒死。

她與那些妖怪結合之後需要時間融合，趁我趕到之前便跑了，我知道似她這麽大妒忌之心和怨氣的人定是不會善罷甘休，便辭了國師之職前去追她，沒想到這一追，便已是百年了”

聽罷之後，陸星如感嘆道：“這女子竟然跑了一百多年，那其妖術怕是也進境不少”

長青道長道：“她之所以會變成今天的樣子，有一部分是我的原因，若當初我及時從她身上驅走妖怪，而沒有默認她的話的話，國主當即便會處決她，而不會留她到今日，既然是我之過錯，所以我便有責任要負責到底。

而她狡猾便狡猾在，她與那些妖怪結合之後，生出了一種技能，便是可奪人容貌，她可以像剝果皮一樣的将那些被她看上的人的臉皮剝走，然後留下一顆好似雞蛋的頭。

這一百多年來，平均每年都有十餘人遇害，所以在我眼裏她還有個別名，是為千面人。

她可以以被她剝奪的千張面孔中的任何一張面孔存在，而這樣的變化不似障眼法那般堅持不了多久，并且比人類的易容更加自然貼合，以假亂真，幾乎無法分別，并且她不僅自己可以化成這樣的臉，她還可以化出分身來，是以這麽多年我沒少上過她的當，因此面對生人時都十分小心謹慎”

三人似乎皆極度懷疑他最後一句的說辭，長青道長道：“你們別不信，我在這擺攤可不是假公濟私，而是為了引那千面人出來，她找不到她想要的臉，自然會來找我算賬，只是她知道我是故意的，所以也用分身來找我，狡猾的很”

千面人十分狡猾這一點，剛剛他們三個也是有過見識，長青道長細數千面人的狡猾，“我與這家夥相鬥的這麽多年，倒真有一次令我印象深刻的......”

他三人本是安靜地聽他講，奈何他剛講個開頭，便停住了，陸星如不得不打斷他，“然而呢”

“然後，然後......，哎呀，我突然想到個事，好像有些不妙啊......”

三人聽他絮絮叨叨，眉頭頓時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