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端華尊者

第五十六章端華尊者

說話間，小道士帶着他們移步去往下一間殿宇，殿中有一幅巨大的完整的壁畫，把當年祈雨的場景完完整整的展現了出來。

壁畫的前部是幹裂的土地和飛揚的灰沙，一輪烈日高高懸挂在空中，給這個本就缺水的國家帶來了難以驅散的炎熱，這是烏茲國近百年來最大的一場旱災。

人們結伴外出尋找水源，而大地幹裂，水源枯竭，即便是艱難尋到那麽幾塊水源，也因為其之稀少，難以解燃眉之急，水源地附近發生了不少互相攻擊的事件。

金碧輝煌的皇宮外面圍了不少的百姓，他們每人手裏都有一個存水的容器，有碗、有袋、有罐、有缸，這部分人似乎寄希望于皇族能夠幫助他們渡過這場危機，或者是他們認為皇宮裏有足夠的水源，至應該分發給他們，好潤一潤他們幹燥的嘴唇。

國主站在城頭之上，高舉着手臂，似乎在向百姓承諾着什麽，然而底下的人面上焦急的情緒已經難以抑制，每個人都憤怒的高舉着雙手，大有沖破城門之勢，眼看場面就要失控。

大概是皇宮裏有了什麽決定，有水桶從城樓上吊下來，然而一桶的水至少有半桶是灑出去的，因為這些渴急了的人，遇見水眼睛便冒了光，蜂擁而上，自然是誰都沒有好處。

這麽點水顯然是不夠的，但是一日供水也不能太多，當日的供水結束了，百姓雖有不滿，但也無可奈何，只能聚在城下等第二日的供水。

後來的幾日，每日供水的桶數都有增加，但仍是不夠，而百姓心中卻始終壓抑着的一股沖動。

眼看暴亂就要發生，畫面來到了一處臺子，那位身着金燦燦道服的端華尊者便在臺子的正中央，他揮手施法，天邊烏雲密布，通過壁畫隐約似能聽見滾滾雷聲。

祈雨的場面之大，以至于全烏茲國的皇族都傾然出動了，在祈雨臺旁邊的高臺上，國主王後等一衆王子公主大臣士兵均等候在側，壁畫雖然年頭已久，但細看之下仍能發現一個眼熟的人物。

陸星如詢問道：“站在一衆皇子公主後面的女子可便是當今的女皇？”

小道士點點頭，“那的确是公主，可是公主不喜人叫她女皇，還是叫她公主為好”

“既然是百年前的壁畫，那公主時至今日也至少百餘歲，莫非公主也是修道成仙之人？”

小道士得意道：“你們別看我年紀小，但是我對本派的歷史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公主作為前國主最受寵愛的女兒，曾在幼時被送到聖心教學習道法，當時跟着的師父便是端華尊者，端華尊者在祈雨一道上十分有成，公主成為繼端華尊者之後烏茲國祈雨修為最高的人”

陸星如想問既然如此為何烏茲國還會遭遇大旱，剛問出一個既字，便被裴度打斷了，“那可否給我們講講端華尊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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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士道：“其實也沒有什麽可講的，祈雨法陣中那只突然竄出來的沙狐害了端華尊者，不過那時陣法已快完成，即便法陣有所損害，最後烏茲國內還是下了一場大雨，減緩了那時的幹旱，在那之後沙狐便被視作烏茲國的不祥之物，你們中原有句話叫‘過街老鼠人人打之’，沙狐在我們這裏就如過街老鼠一般的存在，沒過幾年就滅絕了。

旱災解除之後，公主依舊在我們觀裏繼續修煉，沒過幾年便修得仙體，國主年邁之後便将皇位傳給了公主，公主便以女皇的身份一直支撐着我們烏茲國。

不知兩位中原來的仙道對我們烏茲國有多少了解，這裏以前可是寸草不生的荒漠之國，國內水源稀少，風沙遍地，植物難以存活，似沙狐一樣的妖怪裙裾在此，百姓生活十分艱難，多虧公主習得祈雨之術，繼承端華尊者的遺志此後一直消耗着自己的法力為我們祈雨，才使得我們能夠在如今的綠洲之地上安居樂業的生活”

陸星如道：“怪不得你們如此尊崇公主，她的确是為百姓做了不少事”

小道士道：“那是當然”

差不多在觀內轉過一圈後，顯晶石還是沒有任何的變化，陸星如給裴度使了個眼色，仙魔之心大抵不在這裏，二人找了個借口，便出了觀。

她二人去城裏的街道走了一遭，這裏的百姓果然是民風淳樸、路不拾遺，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的。

他們找了一處最熱鬧的飯店歇下，雖然他們已經不用食人間之物，但是酒肆茶館一向都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之一。

如普通人一樣要了一些菜食，動筷之後，聽到旁邊一桌喝得正酣的客人說道：“你們有沒有人聽說有人在月亮灣附近看到了沙狐？”

一人道：“別胡說，沙狐不是已經滅絕近百年了嗎，怎麽可能憑空生出來？”

那人道：“是啊我也知道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但他親眼所見，連那沙狐長的什麽樣子都說的清清楚楚的”

“那也許是看到過沙狐的畫”

“可是國內有關沙狐的畫，除了皇家道觀裏可能還有保留，其他已經全部被抹除了，他怎麽會有機會看到沙狐長什麽樣子？再說了你們想想，我們這代人自生下來都是只知沙狐，卻從不知沙狐長什麽樣子，他若不是親眼所見，怎能說的如此繪聲繪色的”

一人連連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只要不是我親眼所見，我就不相信沙狐現世”

另有一人緊張兮兮道：“聽說沙狐是幹旱的象征，若真是沙狐現世，是不是說明旱災要降臨了”

一人駁斥道：“怕什麽，月亮灣水源充足，況且還有公主護着我們，這種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也是，來來來喝酒喝酒”，旁邊那桌人舉杯暢飲，看樣子的确對國內水源不足之事絲毫不知。

從飯店出來之後，陸星如和裴度沿着街市繼續閑走，和中原的燈市差不多，這裏有各式的攤子，賣的東西也是琳琅滿目。

陸星如問道：“剛剛那些客人所講你以為是空穴來風還是無稽之談”

裴度道：“誰知道呢，不過萬事萬物因果循環，自然守恒，今日種種也許早在以往便有跡可循，沙狐不喜水，數千年前就一直生活在這片幹旱之地，後來人類遷徙到了這裏。

但人類的生存需要水源，人類便想方設法祈雨，破壞了這兒的平衡，沙狐也因此滅絕，不過非自然之力所産生的平衡很難維持，早在當年就已經出現了失衡之跡。

除了沙狐之外，還有一種生物生活在這片幹旱之地，其名響尾蠍，顧名思義，與響尾蛇很像，但不同的是，響尾蠍的尾巴不止能發出聲音，而且還能蜇人，并且尾巴的毒要遠甚于牙齒，對于人類來說是劇毒之物。

可沙狐卻不怕它，甚至還能以它們為食，在沙狐滅絕以後，響尾蠍繁衍肆虐，對當地百姓造成了很大的威脅。不過這些都是烏茲國還沒封鎖之前的記錄，如今烏茲國境內并未因響尾蠍所擾，也許是人類已不懼了它”

說話間，他們路過一間破舊的城隍廟，轉身朝來的方向回看，才發覺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出了很遠，附近的人流變得稀少，住宅也都十分簡陋，看起來久不住人的樣子，再往前走許是要走到郊外了，二人遂決定掉頭回去。

轉身的時候突然感覺周邊邪風四起，吹到身上涼飕飕的，一層雞皮疙瘩頓時從皮膚下方鑽了出來。

還有挂在附近房屋外的旗幡、燈籠也都被邪風打着旋的吹起。

這時吱呀一聲，只見城隍廟的大門突然彈開，從門框內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手上皺皺巴巴的，看起來骨頭上只有一層皮，待他伸出來更多肢體部分，才看見他的胳膊也是如此，枯瘦枯瘦的，好像沙漠裏風幹的樹枝。

陸星如不禁驚呼，“我的天哪，這是什麽情況？”

二人謹慎的靠近那枯瘦的人，那人沙啞的似乎能冒熱氣的嗓子裏發出磨砂般的聲音，“救救我”

二人互視了一眼，裴度則立于陸星如身前，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我渴，請二位給我點水喝”，他伸手向前，凸起的眼珠子上閃着饑渴的光。

給水倒不是什麽難題，裴度手指一番，先是變出一個空碗，而後使用水法将碗裏蓄滿了水，那人接了碗，狼吞虎咽般喝了那碗水，而後又咳了咳，幹燥的眼睛似乎變得濕潤，好似久旱逢甘霖，急不可待又問道：“還有嗎？”

裴度拒絕道：“先這些，久未飲水之人，不宜一下飲太多的水”，他蹲在呢人附近，問道：“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遇到了沙狐？”

那人張了張口，正想說話，嘴裏卻突然噴出一口血來，喉嚨裏咯愣咯愣的，空碗落地，他緊捂着自己的脖子，雙目驚恐圓睜，枯枝般的手随幹瘦的身子一起倒下，竟就這麽死了。

他二人進入城隍廟內探查了一圈，除了剛才的這個人外，裏面竟然還有幾具幹枯的屍體，也是全身沒有一滴血液的樣子，皮膚幹巴巴的貼在骨骼上。

當夜回去的時候他二人立即便把所見報告給林予安，想來這處城隍廟裏發生的事情很快便被烏茲國的公主知道了，因為第二天早上他們本來準備出皇城去月亮灣查看的時候，發現皇城城門口前懸挂了一只黑色狐貍的屍體。

公主站在城門上與聚集在此處的百姓揚聲道：“最近城內有人在流傳沙狐的消息，并且有人疑似遭遇沙狐的襲擊，不過本公主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們的是，沙狐在百年前已經滅絕了，絕不可能再重現”，公主眼神瞥向下方，“至于這個東西，不過是一只黑狐罷了，黑狐也是狐妖的一種，他們只食肉卻不食水，所以你們無需擔心沙狐會卷土而來，烏茲國的祖先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烏茲國綿延昌盛的”

底下的百姓振臂高呼道：“公主萬歲公主萬歲”，大家都把公主的話奉為圭臬，想來有關沙狐的傳聞很快便可以止歇。

公主與百姓揮手，緩慢地走下了城樓。

皇城門開啓，百姓們又開始自由通行，但推着水車出城去打水的人比之前日似乎多了許多，陸星如和裴度混在了人中，附近一輛金頂馬車裏傳來聲音叫住了她們，她們兩個乖乖立在馬車旁邊。

馬車裏的人并沒有拉起轎簾，不過想也知道會是誰。

果然馬車內的公主開口道：“你們說三日祈雨的時間緊急，二位道士不忙着去設立法陣，怎的在四處閑逛？”

裴度道：“法陣設立前期并不需要太多弟子，只需在法陣完成之時護住陣眼施法即可”

公主哦了一聲，“可是城外的風光不如城內”

陸星如道：“我們只是想瞻仰一下烏茲國的聖水”

公主輕笑一聲，“看便看吧，不過記得得早點回來，皇城也是有門禁的，晚了今夜許便回不來了”

“多謝公主囑咐，那我們這便告辭了”

馬車啓動了，他二人則是跟着取水的百姓一路向月亮灣前行，越往西北去，黃沙彌漫的越厲害，不像城內的綠洲之地，一點黃沙的蹤影都看不見。

待走到一處地方，人流不再快速行進，而變成龜速移動，陸星如探身看着前面蜿蜒的隊伍，便心知是到地方了。

隊伍裏有位老人道：“你們怎麽沒帶打水的工具？”

陸星如道：“我們只是來看看”

老人道：“我看你們有點眼生啊，難道是外面來的？”

一句從外面來的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有人問道：“你們是從外面來的嗎？”

他二人點點頭，答道：“我們是中原的修道士，這次入城是應公主之邀探讨道法”

有人帶着些抱怨的語音道：“這外面的人都能進來，可我們卻出不去”

陸星如問道：“你想出去嗎？”

“我......”

那人還未說完，卻被一老者攔住了，“別瞎說”

陸星如不解，“為什麽你們不想出去，難道你們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嗎？”

老者道：“我都在烏茲國生活了大半輩子了，這裏生活富足，吃穿不缺，我若去外面能做些什麽呢？”

有年輕些的人道：“那是你們這種快入土之人的想法，可不能代表我們的意思”

有人壓着聲音，怒道：“你怕是真想得罪公主不成？”

提到了公主，那年輕人啞了火，老者道：“好了好了，都聽我這快要入土的人一句勸吧，你們年輕人都想着外面的世界有多廣闊，等到我這個年紀就知道了，能夠一輩子安居樂業是一件多極為難得的事，這都是因公主的庇佑才有我們如今的和平”

年輕人不說話了，轉身推着水車又繼續向前挪了兩步，老者繼續與他們搭話，“說來公主請各位道長來我們烏茲國僅僅是為了探讨道法的嗎，為何以前從未有過這種交流？”

裴度道：“我們只是受公主之邀，別的事情也不太清楚”

老者湊過來，“還請道長與小老交個心，這次中原的道士進入我國境內，可否與水源有關，若真是如此，那我這次可得多打些水回去”

陸星如不能洩露太多，只是道：“您啊也不用想那麽多，如往常一樣打水便是”

老者看他們一句話風不露，瞥了瞥嘴不再言語，又往前挪了一陣，終于快到了月亮灣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