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三十五
三十五
宇文鈞聽說了白日的事情時,臉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你就是性子太好,有朕在,驕矜些誰敢多言。下次誰要是再胡言亂語,你莫要忍讓。”
阿芷本來聽說有人到他面前哭訴了半晌,原以為他會責怪自己跋扈張揚,反擊的話都到了嘴邊,卻不想他會這般說。雖說他偏寵的明顯,但心裏仍不大痛快,于是冷聲道:“衆口铄金,我什麽都不說她們尚能編排出許多過錯,哪裏敢再多言語。她們都是陛下寵愛的女子,梨花帶雨地那麽一哭,陛下難免覺得我跋扈,有什麽意思,我大不了避着就是了。”
話音甫落,便被一雙結實的臂膀自身後緊緊箍住,淺淺的檀香氣息侵襲而來,搖曳着暈黃的燭火。他的唇摩挲着她頸側的發,微微的酥麻,說不出的依戀缱绻:“朕只想寵着你,想讓你跋扈任性,想讓你無拘無束的。阿芷,你當初受過的委屈,不會再有了。”
不會再有,可終究是有過,不是麽?傷害是真的,背棄也是真的……就連現在也是一樣,再跋扈又如何,那麽多美麗的容顏都對他用盡了仰望的姿态,他會厭煩,但終究還是會甘之如饴。她學不來那些謙卑姿态,也厭倦了在一群人嫉妒的眼神裏争奪男人的日子。
可他卻迫着她接受,看着她陷入紛争中,享受着作為帝王的自得。
“你今日還帶了澈兒去?”他扳着她的肩膀,讓她轉過了身體,試探地看着她的表情,不放過一絲微妙的變化。
阿芷倒坦然,全無認識到這件事有什麽不妥:“阿桐心細,又喜歡小孩子,讓她去帶不好嗎?”
宇文鈞俯下身,輕輕揉了揉她的額發,嘆道:“朕已經将心思說給你聽了,并無隐瞞,你當真不懂麽?如今你膝下猶空,養着太子在身邊,不管如何都是個依靠。”
“是我的依靠,還是林氏和阿桐的依靠呢?”阿芷笑得柔婉,明媚的眸子顧盼之間妩媚入骨。此時她和他靠得極近,她仰着頭,呼吸就落在他的脖頸喉結之上,帶着若即若離的誘惑。可他們無論離得在近,她總會用言語将他推得很遠很遠。
宇文鈞沒有說話,攬着阿芷的手更緊了些,俊秀的眼眸忽然蘊起濃烈的悲傷。
“你便是這般想朕的嗎?阿芷,若是朕想着他們,何必要費這樣大周折,冒着所有人的反對于不顧,讓你回宮,讓你養育太子,給你能給的一切……阿芷,你可以不領情,但莫要多加揣測,傷朕的心。”
阿芷沒有躲開他的眼睛,選擇了回望,在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裏,看到了那個妖豔的有些嚣張的自己。
“陛下如此費心綢缪,卻忘了最重要的事情。”阿芷垂眸,斂去眼中驀然出現的落寞,“我從未想要回宮,也根本不想養育太子,更從未想過讓陛下為了我去和別人對抗什麽。陛下是明君,自有大事要做,何苦與我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人糾纏。讓聖譽蒙塵,實非我之本意,便是萬死也難贖。”
“可是我想給!”宇文鈞皺着眉,眼圈微紅,連自矜的稱呼也沒有了,“我放不下你……我也知道強求不好,但又能怎麽辦?阿芷,我放不下你……”
仿佛是準備将她揉碎在懷中,才能消解他的愛意入骨。究竟是什麽樣的詭異力量牽扯着,才有這麽多的放不下,冥冥注定的,說不上是劫難還是緣分。阿芷想到了第一次相見的畫面,那時她坐在秋千架上,夕陽的光暈籠在他的身上,逆着光,看不清他的容顏。她從未看清過他……那樣愛過,也那樣恨過,可就是沒有看清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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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不想撫育太子,也不要勉強自己。你我還年輕,再生一個也沒有什麽。只要你願意,我總是會有辦法讓你無憂無慮地生活在這宮中。”他嘆息了一聲,自覺已妥協到了極處。懷中的美人也終于安靜了下來,不再說那些傷人的話,宇文鈞低頭,吻了吻她的臉,卻觸到了滿面濕潤的淚。然而這次,她并未再抗拒他的親近。
……
如此平靜了半年,誰知天下風雲又變。南朝那位算得勤勉的君主忽然病故,太子不過三歲,輔政大臣始安王蕭毓接了丞相之位。這位新丞相剛握了權柄,便生了北伐的念頭,在春風和暖的三月,派了三路大軍直逼淮水而來,威脅三州安危。這個蕭毓不是別人,正是蕭植的親生父親。
宇文鈞怒極之下,召了蕭植和大長公主宇文安入宮,命他們寫封書信帶給蕭毓,直言他恩将仇報,不忠不義,不顧兩國盟約,将天下百姓投入沸鼎之中。宇文鈞這樣做,并非北地無力對抗南朝之兵,相反,北地安定數年,休養生息,實力早已遠遠超過了動蕩多年,十年更易七主的南朝。他不想興兵征伐,不過是為了百姓安樂,更有養精蓄銳的圖謀。
他的志向,本在天下一統。
阿芷見他忙得不眠不休,終究不忍,特地端了參湯去宣政殿。宣政殿乃前朝,本不允準後妃前去,但阿芷是例外,宇文鈞似乎很期待在朝務繁忙中看到她的驟然出現,于是吩咐人不可約束。
便是這個緣由,阿芷在宏闊的殿宇前,又一次見到了蕭植。他的身邊跟着新婚的妻子,雖然在這樣的場合下兩人保持着合宜的距離,但她還是在他們交換的眼神下,看到了如膠似漆的默契和溫情。
原來所有人都會輕易忘掉過去,快速進入生活的正軌,只有她困在過往的背棄和傷害中,無法自拔。
當初她也有過期待,哪怕不愛,也想過放手一搏,讓他帶着自己從金籠中逃離。可是他卻用了最恭謹的話語和最果斷的态度和自己泾渭分明,劃清界限。現在他又這麽快有了新的生活,用那雙溫柔的眼睛注視着另一個女子。
他依然儒雅俊逸的像是一卷潑墨山水,但阿芷卻覺得心口發膩煩悶,再也不願去想曾經自己的幼稚無聊。宇文鈞說得對,她放不下過往,就不可能過好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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