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章

第 56 章

和之前在商場興奮張狂的狀态不同，小姜現在的狀态并不是很好。

他的頭發淩亂，衣冠不整，身上帶着灰塵和髒污，臉上還有幾道淺淺的血痕。他的雙手被固定，整個人只能半彎着腰站着。

他不知道在想什麽，臉上沒有害怕，沒有後悔，也沒有殺戮後的愉悅，他的神色平靜，不像是被監禁的囚犯，倒像是來做客般閑适。

他看見谷呦遠進來，也只是勾起嘴角朝他點了點頭，就像是以前在前公司遇到一樣打招呼：“你來了，比我想得要快很多。”

他沒有任何過激舉動，或是言行，或是神态，都沒有，平靜的像是靜谧的湖面。

“放肆，你知道這是誰嗎？你意圖傷害的可是A級雄蟲閣下！”

谷呦遠還沒有什麽反應，旁邊的警員倒是看不慣小姜輕視的态度，出言大聲呵斥。

小姜詫異地看了谷呦遠一眼，忽然輕笑一聲。

他沒有警員想的驚慌失措地賠罪，也沒有痛哭流涕地忏悔，他只是長長嘆息了一聲。

谷呦遠看着眼前的小姜，感覺到他平靜的外表下醞釀着瘋狂與自我毀滅。

“你要見我是想說什麽嗎？現在我來了，你可以說了。”谷呦遠沒有坐在警員們給他讓出的座位上，只是神色複雜地站在旁邊看着小姜。

就是這個蟲，在不久前對他一路追殺緊追不放，還差點害得楚總受傷，更是造成了多名無辜蟲受傷甚至死亡。

就是這個蟲，在不久前還是只是令他生厭的前同事，現在卻搖身一變成了社會新聞上冷血殘忍的歹徒。

就是這個蟲，之前威脅要見他才肯配合警方，現在卻沉默寡言。

他在初次見到小姜的時候，小姜還只是前公司中兢兢業業有些沉默但舉止有度的小職員。

世事難料，誰也想不到當初那個看着有些老實的小姜，在自我壓抑中，一步步走向了癫狂，走向了毀滅。

小姜察覺了谷呦遠眼中複雜的目光，有痛恨，有惋惜，有厭惡，有疑惑，還有一絲可能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恐懼。

“呵。”小姜想要挺直腰背，但手上固定的東西卻限制他既不能站直，也不能坐下，就如同這個社會施加給他的，讓他既不能堂堂正正寧折不屈，也不能徹底躺平麻木求生。

小姜環顧四周，監室的牆面冷硬冰涼，幾名警員的目光如看垃圾渣滓鄙夷厭惡。

他冷靜下來的大腦開始沉思，他究竟是怎麽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慘淡結局。

他本來有很多憤怒，有很多不滿，想要宣洩，想要質問谷呦遠，但是現在又覺得意興闌珊。

他斜瞥着谷呦遠，語氣中充滿了自嘲：“沒什麽，我本來想問問你，我有着不輸你的才能，不輸你的努力，甚至我比你的工作經驗還要多，憑什麽你就靠着徐總和林組長的偏愛，一進公司就得到我夢寐以求的機會，還有要把我踩在腳下的趨勢。”

“又憑什麽，你的運氣那麽好，被裁員後轉頭就進了更好的公司，甚至調轉回頭，淩駕在整個部門之上，連裘總都要對你卑躬屈膝。”

“我曾經以為握住了可以決定你職場生涯的權力，卻轉瞬即逝，又被你捏在掌心。”

小姜長吐一口氣：“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他轉身正對着谷呦遠，看着他，平靜地說道：“你是雄蟲，從出生起，我們的公平游戲，我就輸了，在意之後的那些細枝末節又有什麽意義。”

“這個世界上，雌蟲壓着亞雌，雄蟲壓着雌蟲，高等級壓着低等級，有關系的壓着無關系的，有權勢財富的壓着一無所有的。”

“總要有蟲是被壓着的那個，總要有蟲是被偏愛的那個，也總要有蟲是被放棄被嫌棄的那個。”

小姜笑得很開心，笑得很得意：“我既然做不成那個被偏愛重視的，就讓我成為你們心中被銘記的那個恐懼、害怕、厭惡、痛恨的蟲，這可能就是我來到這個世間的意義。”

“谷呦遠，我以前厭惡你，痛恨你，但我現在感激你，你讓我找到了我生命的意義，就是毀滅。毀滅自己，也毀滅其他。”

谷呦遠看着眼前這個平靜淺笑的蟲，明明知道他是一個殘忍冷酷的傷害了許多無辜蟲的惡魔，但是他的心中還是升起了一絲不忍。

甚至，他懷疑當初将小姜放入裁員名單是不是自己做錯了。

如果他沒有那麽做，或許小姜就不會陷入如今的瘋狂，或許小姜就不會選擇拿起刀去報複社會，或許那麽多無辜的蟲就不會因此受到傷害。

他心中有不忍，有內疚，和原本的痛恨恐懼交織在一起，讓他也長嘆一聲。

小姜也察覺了谷呦遠臉上複雜的神情，他嗤笑了一聲：“可收起你那不值錢的憐憫同情吧，別讓我覺得惡心。”

“我不需要任何蟲的惋惜可憐，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選擇的，都是我自己想要去做的。”

“你？”小姜嘲笑：“你只不過是偶然開啓了潘多拉魔盒，讓我發現了我存在的最終意義。你以為你也配讓我賠上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去報複嗎？”

“不要以為我最後緊追着你不放，你就成了我生命中的什麽重要存在。可笑。”

谷呦遠徹底放下了他的愧疚之情，他知道，小姜的心性注定了他将在沉默中爆發，又在爆發中滅亡。

“你也可悲。”谷呦遠輕聲說道。

小姜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兇狠，他瞪着谷呦遠仿佛下一秒就要沖上去和他同歸于盡。

周圍的警員都警惕地将手放在了随身配搭的武器上。

小姜看見他們的反應，嗤笑出聲，又恢複了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不放在眼中的狀态。

他說：“随便你怎麽說，随便你怎麽認為，我現在沒話相對你說了，你可以走了。”

說完，他就背過身去，不再看谷呦遠。

“閣下，您？”警員小心翼翼地看向谷呦遠，生怕他覺得受到了侮辱或者委屈。

谷呦遠搖了搖頭：“沒事，既然我的任務完成了，那我就先走了。”

警員在前邊帶路：“好的，您這邊走。”

他剛出去，就碰到了腳步匆忙趕來的一個熟悉的蟲。

“姜教授？”谷呦遠驚訝，在這居然碰到了之前為給項目解決問題請來的姜教授，“您之前也在被襲擊的商場？”

姜教授被出現在這的谷呦遠也吓了一跳，他沒想到在這居然也能遇到熟悉的蟲。

他下意識地用手遮住臉，停下了腳步，慌張地說：“啊，我沒啥事，我先走了。”

說完他就要轉身離開，卻被旁邊和他一起過來的警員拽住：“哎，等等，你還沒見你家屬呢，來都來了，他就在這裏邊了。”

姜教授被警員拽住，沒法，只能尴尬地朝谷呦遠笑了笑，快步走進監禁室，還差點在平地上左腳絆右腳地被絆倒。

谷呦遠還沒來得及和他告別，他就走了個沒影。

“啊，這是？”谷呦遠轉頭看了看他身邊陪同的警員。

那個警員很有眼色地連忙回答：“他應該是姜某的雌父，我們一般都會為嫌疑蟲通知家屬的。”

“雌父……”谷呦遠小聲呢喃，他轉頭看向關着小姜的監禁室。

他想起之前第二次拜訪姜教授時，未曾在在桌面上見到一張小姜的照片，卻擺滿了小姜教授的照片。

他想起姜教授提起小姜教授時的自豪，和提起他另一個雌子時的嫌棄不滿。

他轉身朝外走。

還沒走幾步，就聽見監禁室裏爆發了小姜的咒罵聲、哭喊聲。

他聽上去很激動，瞬間爆發了出來，聲音大到穿透牆壁，傳到了外面。

谷呦遠停下了腳步，頓了頓，才繼續朝前走。

小姜的聲音時而高，時而低，時而大聲謾罵，時而痛哭悲傷，随着距離的遠去，漸漸聽不清，聽不到，卻震撼了谷呦遠的內心。

在他面前的小姜，有過假裝哭泣博取同情，有過癫狂追殺兇相畢露，卻是他第一次見到他這麽崩潰的時候。

雖然他沒有當面看到小姜的狀态，但是從裏邊傳出來的聲音，已經将一切表露的淋漓盡致。

可悲可嘆，可憐可恨。

八個字濃縮進小姜短暫的一生中，而對這個世界癫狂憤怒的他，也即将被毀滅，即将被法律制裁。

谷呦遠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麽滋味。

他之前被小姜追殺的時候，他以為他看到小姜被制裁得到應有的懲罰時，他會高興、開心、釋懷。

但是現在他在聽完小姜的話，又見到姜教授後，他又有點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小姜在離開前公司後又發生了什麽，當初的他尚且只是有對自身發展的不滿，而現在卻對整個社會充滿了怨恨。

他不是覺得小姜不該受罰，他只是覺得世間怎麽總有那麽多無奈，那麽多不得已，那麽多不如意。

可還沒等他傷感多久，他就收到劉總助的通話。

“喂，小谷，楚總在你旁邊嗎？我聯系不到他。”通話裏劉總助的聲音聽上去很着急。

“沒有，發生什麽事了？”谷呦遠也被劉總助的情緒傳染，神經緊繃了起來。

“唉。”通話裏劉總助發愁地嘆息了一聲，“是你和楚總的事，又上熱搜了，現在外面到處在傳你和楚總的關系暧昧，是……是雌性戀，老楚總大發雷霆呢。”

劉總助的話如驚雷一般，炸響在谷呦遠耳中。

他下意識地第一反應是，他要趕快去見楚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