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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南煙一直等着下文, 但他眼皮垂着，似乎醉得睡過去了。

他手上握着她的力道漸弱，可她沒有動。

兩個人這樣挨近的靠在一起, 像回到高中時, 他們挨着坐在一起學習, 偶爾手臂碰到彼此，能感受到皮膚溫熱與微涼的觸感，酥酥麻麻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 她的電話響起。

是聞丞打來的。

“煙妹, 徐陸琛的手機忘拿了, 我讓人順路給你送家去, 你過五分鐘去門口接一下。”

盛南煙答應下來，再低頭看了一眼徐陸琛, 他緊閉着眼睛, 眉宇間帶點凝重, 像是有心事一樣。

她動作很輕地扯了一下手, 這次得到了自由。

給他蓋好了毯子, 盛南煙起身去外面。

按照聞丞電話裏的說法，她很快在指定的位置看到了兩個男人，是在剛才的俱樂部裏見到的。

她是從兩人身後背陰的小路過去的, 對方沒注意到，走得近了，他們的談話聲清晰傳來。

“徐陸琛對他老婆挺不一樣啊，真想不到。”

“怎麽說？”

“之前我在國外聽你們說徐陸琛結婚了，我還不敢信, 那他喜歡的那個白月光怎麽辦？”

盛南煙腦袋一嗡，有什麽在腦中轟然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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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到另一個人回道：“什麽白月光？”

“在永興市的那個白月光啊, 他大學的時候不是總跑那邊去找人的嗎。”

“哎呀，現在他已經結婚了，還提以前那些事幹什麽。”

兩個人岔開話題。

盛南煙站在陰影處，隔了一會兒直到急跳的心髒稍微緩和了一些才走過去。

兩人看到她客客氣氣的，因為太晚，把徐陸琛的手機交給她之後便告辭了。

深夜的風刺骨，吹得她腦袋昏沉，只反複地回蕩着一句話：他喜歡的那個白月光怎麽辦？

原來徐陸琛有喜歡的人，大學的時候還總跑去永興市看她。

心口像被一個錐子洞穿了，冷風直往裏灌，她全身迅速沒了溫度。

這麽冷的夜晚，讓她想起了八年前。

在徐陸琛生日的那天，她聽說他辦了生日聚會，有很多朋友和同學受邀，可只有她沒有接到通知。

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她心頭微澀，可能自己确實不是很重要，他已經有很多人陪他過生日，有沒有她，并不重要。

其實，那時候因為大伯家欠債的事，盛南煙已經在準備轉學了。

今天在學校的時候，她已經把東西收拾好了，放學前她看到書桌上有幾張新卷子，知道是徐陸琛給她的。

不過，她已經沒機會做完這些題，再跟他一起學習了。

她把卷子疊好放回他的書桌，心裏突然很難過。

離開以後她和徐陸琛再不會見面了。

就這一次吧。

她縱容了自己的私心，就算沒有被邀請，她還是想見徐陸琛最後一面。

她沒想做什麽，只是想把自己打工攢錢買的生日禮物當面送給他。

她知道今天有很多朋友陪他過生日，比起其他的禮物，她送的東西不值一提。

但起碼有個東西可以留在他身邊，也許時不時的，他看到會記起她這個高中同學。

徐陸琛舉行生日聚會的地方在一個很有名的KTV，偌大的包廂裏面挂着很多彩帶和氣球，氣氛熱鬧，顯得她格格不入。

盛南煙沒在裏面找到徐陸琛。

她有問其他人徐陸琛什麽時候會過來，他們都說不知道。

所以，就連最後的告別也只能錯過麽。

外面的天色漸漸變黑，她不能待太晚，只能回去了。

在拜托一個人把生日禮物交給徐陸琛之後，她安靜的離開。

沒想到會在KTV的門口意外碰到蘇竹。

兩個人不太熟，而且盛南煙一直能感覺到對方隐隐的敵意。

當時蘇竹站在臺階上，姿态居高臨下。

“你來找徐陸琛？”

她皺着眉頭，“盛南煙，你知道的吧，學校裏一直在傳你和徐陸琛的緋聞。”

盛南煙身體僵住。

“他幫你補習，給你解決麻煩，就算你不知感恩，最起碼不要給他帶來麻煩吧。”

盛南煙渾身緊繃着，“你什麽意思？”

“你家裏出事了吧，前兩天放學的時候，有好幾個男人在學校門口打聽你，我家裏認識那些人，是專門催債的。”

盛南煙整個人如墜冰窟，她沒想過那些人居然會追到學校來！

“那些人如果知道了你們倆的傳言，一定會找上徐陸琛，”蘇竹的神情難掩反感，“盛南煙，我知道你家裏困難，但請你管好自己，不要影響其他人，好嗎。”

她的話像冬天裏的冷水般兜頭潑過來。

盛南煙沉默地低着腦袋，緊緊咬着牙，身體在寒風中搖搖欲墜。

羞恥、難過、無力，所有情緒如潮水一樣沖擊而來，讓她的臉火辣辣的疼。

她努力咽下喉嚨裏的酸澀，聲音很輕，“我知道了。”

那天晚上的溫度很涼。

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街邊走，冷風灌滿了心房。

大伯家因為欠債，原本的房子賣了，現在在各個親戚家裏東躲西藏。

她的家因為拆遷已經被置空，徹底回不去了。

媽媽聯系不上，

她無處可去。

為什麽呢，

為什麽總是她一個人被丢下。

砰砰幾聲巨響隐約地傳來。

盛南煙擡頭看去，遠處的空中有煙火炸開，絢麗漂亮。

她記得之前徐陸琛提起過最近要舉辦煙火大會。

去年的生日她想去看，可是為了學習她沒有去。

今年……

她還是只能遠遠的看上一眼。

夜風吹得她的臉繃緊，冷得讓她徹骨發寒。

她聽到內心有一個聲音說：

就這樣吧。

既然總是錯過，就不如斷得幹淨些，起碼不要再給他添麻煩。

就像蘇竹說的，如果被那些人知道有徐陸琛的存在，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管。

可那也是盛南煙最不想看到的。

起碼在徐陸琛的眼裏，她不要變成一個可憐的人。

那天之後，她和大伯一家搬去了外地，不想再連累他，切斷了和徐陸琛的所有聯系。

她以為他們不會再見面了。

整整八年過去，他們居然再次相遇，成為了夫妻，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

但這些前提，是建立在合作的基礎上。

這些日子，她不是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越界。

随着和徐陸琛的靠近，不斷地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優待，那麽多細心與呵護總是讓她禁不住想入非非。

她一直努力在克制着內心的動搖。

可是直到今夜意外知道他有喜歡的人，胸腔裏的情緒如放閘的水流洶t湧噴出，壓得她幾乎喘不上氣。

她想起前陣子葉亦可問她的那句話：你真的不喜歡徐陸琛嗎？

她一直回避，不敢承認，可騙過所有人，還是騙不過此刻最真實的生理反應。

那種不斷湧出的苦澀味道，幾乎将她淹沒到窒息。

盛南煙清晰地意識到，自己遠比想象中的……還要在乎他。

喜歡他。

她很喜歡、很喜歡徐陸琛。

**********

盛南煙回到家，徐陸琛已經不在沙發上了，她呆站了好久，然後把他的手機放到茶幾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的全身依舊冷得像冰，皮膚帶着陣陣冷意。

可她僵着手指，從行李箱裏翻出一個首飾盒，裏面是一個寶石吊墜，是真正的鑽石，燈光下熠熠生輝。

這是她大學時買的。

那時候吳敏剛開始帶她去各種宴會的場合，但從不會給自己準備合适的衣服。

每次她站在一身華貴的吳敏和盛文岚中間接受着衆人憐憫的打量，就難受的像被壓在石頭下面，整個人喘不過氣。

看着他們身上戴着的珠寶首飾，盛南煙內心突然有些不平。

為什麽呢？

為什麽只有她什麽都沒有。

沒有父母，沒有家。

連一個像樣的首飾都沒有。

為什麽偏偏她不可以擁有？

她當時像着了魔，更像是為了證明什麽，哪怕是貸款也給自己買了一枚寶石吊墜。

在下一次吳敏帶自己去慈善晚會的時候，她戴上了那枚吊墜。

然而盛南煙發覺，什麽都沒有改變。

那些嘲笑的言語、憐憫的目光依舊存在，她一時沒能抵禦誘惑，反而使自己背上了沉重的債款。

那個寶石吊墜像是提醒她貪心的下場，貪圖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

盛南煙用了很久時間去打工賺錢才分期還上了貸款，但從此把那枚寶石吊墜深深地藏了起來，再沒有戴過。

它像一個沉重的教訓，讓她從幻想中醒來，牢牢記住不要再貪心。

盛南煙稍低着頭，有淚珠落到鑽石上面，輕輕劃過之後，鑽石更加閃爍。

對于她而言，寶石吊墜是她無法承受的奢侈。

徐陸琛亦然。

這場婚姻就像一場鏡花水月，美輪美奂到令人心動，但終究不屬于她。

她閉了閉眼，努力忍下胸腔裏的湧出的酸澀，把那些情緒密密實實的壓在一個角落裏。

還好，她知道了。

還好，沒有到泥足深陷的地步。

她不至于到無法收拾心情。

等到他們分別的那一天，彼此還能笑着說再見。

**********

第二天，盛南煙早早去上班，她照常做地鐵到了普升公司。

坐到位置上，她打開電腦開始工作。

沒多久，領導鐘薇把她叫到辦公室裏，“小盛，秦總公司打算做個大型的蘇繡展，在江沣市的分公司那邊，她屬意你能參與進去，你覺得怎麽樣？”

秦總合作的展覽一向規模不小，而且要去外地出差，和陌生的分公司部門團隊合作。

難度不小，壓力大，而且作為配合過去的人員得到的收獲不一定多，有很多不确定性，但也是一個機會珍貴的挑戰。

盛南煙一口答應了。

“難得秦總看重，我可以去的。”

鐘薇笑了笑，挺滿意的，“那你準備準備，我跟分公司那邊溝通一下，有消息再通知你。”

“好的。”

回到辦公室，盛南煙繼續工作，因為昨晚睡得不太好，精神有點不濟，她打算去茶水間給自己沖了一杯濃縮咖啡。

快到門口的時候，她聽到裏面傳來章堅陰陽怪氣的聲音。

“我們部門的盛南煙那叫一個手段精通，連秦總的門路都走得通，指定她去做項目呢。”

有人奇怪，“為什麽找她？”

“人家有門路啊，沒看見最近天天一身名牌衣服名牌包，打扮的那叫一個花枝招展，你們大家全小心點吧，別像我一樣把她得罪了，她可是會仗勢欺人，讓你什麽好項目都接不到的。”

盛南煙冷着臉擡步走進茶水間，裏面的幾個人看到她明顯愣了一下，連同章堅一起徹底安靜。

空氣裏充滿了尴尬。

盛南煙自顧自的給自己沖了杯咖啡，然後才轉頭看向章堅。

章堅有些不自然地避開她的目光。

然後，他聽到盛南煙淡淡的聲音，“章堅，秦總跟我說你之前私自用她的場地讓別人拍照、做直播，在中間收錢吃回扣，她發現了才和公司取消了合作，後來你退出項目，是我親自找她詳談，讓她看到了誠意才願意重新跟我們公司合作。”

“如果我真像你說的那麽仗勢欺人的話，早就舉報你了。”

“不過我覺得現在可以去跟鐘姐詳細聊聊這個事，你覺得怎麽樣？ ”

章堅的臉色又青又白，不斷變幻的表情的樣子有趣極了。

他低着腦袋，聲音像從牙齒裏擠出來，“對不起，盛南煙，我剛才是在開玩笑，瞎胡說的。”

“你剛才說得每一句話我都錄音了，如果你不想上法院，就對每一個你說過剛剛那番話的人去解釋，否則你不僅僅是丢工作的問題，懂嗎。”

旁邊幾個人看這架勢當然瞧出來章堅剛剛說的那些話是在惡意中傷盛南煙，有人知道他從前追求不成的事跡，瞬間理解原因。

紛紛瞧笑話似的看着他。

不用章堅一一找人親自解釋了，今天茶水間發生的事在今天之內就會傳遍整個公司，他的人品會變得聲名狼藉。

章堅這次當衆丢了面子，他臉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擴張，憤怒與懊惱郁結于胸，臉色難看極了。

最終他屈辱地點頭答應，保證會一一解釋澄清，請盛南煙高擡貴手。

盛南煙這才滿意點頭。

實際上盛南煙并不是從秦總嘴裏得知章堅吃回扣的事，更沒有什麽實際的證據，只是偶然間聽人提起過。

但今天她的話足夠讓他有個教訓，不敢再對她亂造謠了。

***********

接下來的日子盛南煙一直在準備出差工作的事情，整個人忙得不可開交。

這樣也好，避免了和徐陸琛見面。

只是時不時還是冒出一股複雜的情緒反複地拉扯着心髒。

似乎也在期待着能夠見他。

不久後的一次展會，她去給顧書送資料，正好碰到了秦總，還有站在她身邊的徐陸琛。

男人長身玉立，一身西裝英俊斐然。

盛南煙整個人愣住。

她以為這麽長時間自己已經收拾好了心情，可在看到他的一剎那心跳不由自主地開始加快。

盛南煙感覺雙腿仿佛灌了鉛，僵硬地走了過去。

她點頭打招呼，“秦總。”

秦總依舊英姿飒爽，“好久不見啊，我聽說你答應去參加我在南沣的蘇繡展了。”

盛南煙努力提起一個笑，“多謝您願意信任我。”

“盛南煙，”旁邊的男人突然開口，“你不打算跟我打招呼嗎？”

盛南煙一怔。

旁邊的秦總挑了下眉，愉悅道：“剛剛徐總還跟我打賭說你肯定會先跟他打招呼呢。”

徐陸琛沒吭聲。

“好了，我不打擾你們夫妻了。”

顯然秦總已經知道他們的關系，她示意徐陸琛，“你說的那個事我辦妥了啊。”

她轉頭對盛南煙說，客氣道：“小盛，蘇繡展的事就辛苦了。”

盛南煙呼吸瞬間變沉。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她有些一直想不通的事情迎刃而解。

她還奇怪，明明當初章堅利用秦總的場地吃回扣，秦總根本不打算再跟他們公司合作了。

慈善晚會兩人最初見面時秦總表現的很冷淡，怎麽突然第二天就改了态度。

還有這次，為什麽秦總會指定她去做展覽……

原來并不是看好她、信任她。

之前她回給章堅的每一句話，就像巴掌一樣打回到她的臉上，讓她完全的無地自容。

面前投下一片陰影。

徐陸琛站到她面前，聲音硬邦邦的：“喂，不是說好了麽，下次在工作場合見到，要先跟我打招呼的。”

盛南煙咬着嘴唇，“是你嗎？”

“什麽？”

“是你讓秦總照顧我，讓她的項目找我合作？”

從她的表情和姿态裏，徐陸琛看到了滿滿地抗拒。

他眉目輕皺，“如果是我呢？”

她聽到他這樣說，盛南煙心頭猛跳，感覺自己腦袋裏的一根線砰的一聲斷了。

他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嗎。

那麽久不談戀愛，為了不被家人安排相親甚至和她結婚，難道不就是為了等那個白月光嗎。

為什麽還要為了她做這種事呢。

不要……再動搖她了。

盛南煙用了許久才壓下心底湧上來的複雜情緒。

她動了動嘴唇，猶豫了好久才低聲說，“請你以後不要t再這樣做了，你已經幫了我很多，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

“你是不想麻煩我，還是不希望我多管閑事？”

他的聲線裏少見的帶着壓抑和晦澀。

“盛南煙，對你來說，我還只是個外人嗎。”

因為低着頭，她能清楚看到他緊握的手青筋暴起。

她微擡眸。

盛南煙以為會看到徐陸琛憤怒的表情。

然而，目光交彙之間，她的眼眸裏倒映出他頹喪的面孔。

心碎、失落、深深地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