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夢回
第15章 夢回
不斷有新的面孔從旅館邊緣出現,但卻看不到它們是從哪裏出現的。更糟糕的是,看不到有誰離開。
“看來是個有進無出的地方呢。”伊蘭調侃道:“我開始後悔沒讓那位庫米恩當向導了。”
吃東西似乎讓維赫圖恢複了一點精神:“相信我,如果它是向導,你此時可能已經在火鋪子的抽屜裏了。而且就算能出去,我想你也不會願意出去的。”他露出了一個陰郁的笑容:“這種天氣,找個地方蜷縮起來,永遠是最正确的選擇。”
伊蘭托腮,瞥了他一眼:“也就是說,我們出去了可能會死掉,在這裏仍然可能會死掉……”他笑了一下:“聽起來真糟糕……”
維赫圖面色一沉:“我說過了,我們會活着離開這裏的。別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生命。”
伊蘭搖頭失笑,正想講些話反駁,忽然感覺整個大廳暗了下去,而大廳中央的高臺上卻燃起了幾根漂浮的燭火。
他收斂了笑容:“我們有麻煩了?”
“不。”維赫圖移開了目光:“是游祭者。”
“這倒是頭一次聽說。”伊蘭好奇道:“它們是做什麽的?”
“用它們的方式侍奉暗之心。”維赫圖望向臺上,啞聲道:“并向它祈禱。”
說話間,一個戴着兜帽的黑影飄到臺上,如同黑霧一般的雙手握着巨大的黃金鈴铛。游祭者向臺下鞠了一躬,并張開雙臂,搖起了鈴铛。
鈴聲輕而尖銳,明明近在眼前,卻不知為何讓人感到十分遙遠。旅店裏逐漸安靜下去。伊蘭能感覺得到,敬畏和恐懼籠罩了這裏。
漂浮的蠟燭熄滅了,一團不斷湧動和旋轉的霧影出現在了大廳正中。
“是世界誕生的故事。”維赫圖低聲道。
那霧影湧動和旋轉得越來越快,許多燦爛的光點逐漸浮現。亮着愈亮,暗者愈暗。黑暗包裹着絢爛刺目的光輝,在旋轉中轟然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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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大廳有一瞬間的閃耀,恍若璀璨的煙花在空中炸開。而後光明彙聚上升,懸在高處,照亮了整個空間,無數細小的光點如碎星般在臺上漂浮游蕩。但伊蘭很快就注意到,在光輝的下方,還有另一團黑色的霧影——它那麽龐大,幾乎占據了整個舞臺。
那霧影無所定形地向上伸展,捕捉一顆又一顆光點。當光點越來越少,黑暗又一次漸漸籠罩了整個大廳。這時候,一些光點自上方的光明處離開,開始在半空中盤旋。它們中的大部分掠過黑暗的影子,留下了閃耀的光之軌跡;也有少部分則如流星般顆顆墜落,在黑暗中燃燒起來。
令人屏息的恐怖感消失了。飄渺的歌聲響起,火焰越燃越亮,無數形狀各異的小小影子在黑暗中出現了。它們跳躍,舞動,也厮殺,吞噬。伊蘭認出了其中一個——翺翔的龍。龍之影掠過無數影子,噴出火焰,而後很快被最下方的黑暗捕捉,匆匆墜落,化作無數新生的影子。
那些影子彼此糾纏,舞蹈,飄渺的歌聲漸漸嘹亮歡騰。影子們逐漸融合在一起,最後只剩下三個最大的。周圍的光适時亮起,黑暗消失了。原來那三個影子是三個真正的魔物。
其中一個伊蘭是見過的——正是那個先前在街上與衆魔物狂歡的雙尾魅魔。它的眼睛流光溢彩,此刻正妩媚地搖晃着雙尾,踩着另外兩個肌肉粗隆的魔物的肩膀,輕盈而妖冶地舞蹈着。
而角落裏一個頭上生着細長向前雙角的魔物在它們身後,抱着一把燃燒着的古怪圓形弦琴,在用它充滿誘惑與激情的聲音吟唱。
先前的黑暗一掃而空,所有的目光都被游祭者吸引。歡呼,嚎叫和大笑充斥在旅店的空氣中,仿佛這裏就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地方。
伊蘭忽然想到了阿斯蒙蒂斯。他見過邪教徒祭祀阿斯蒙蒂斯。狂歡,然後在狂歡中縱欲,淪為魔物的筵席。
“我們該走了。”維赫圖低啞的聲音在伊蘭身後響起:“這歡樂是有代價的。”
伊蘭轉向維赫圖,卻發現對方面色不對,男人已經起身,額上的汗水如珠滾落。他們身上影子化作的服飾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如紗般輕薄。
“我想也是。”伊蘭冷靜道:“但我們無法離開,這裏沒有門。”
“不需要門。”維赫圖壓低了聲音:“只要到上面的結界中去。”
他們穿過那些狂熱的旅客。這很困難,不知道為什麽,大廳裏的魔物似乎突然多了數倍不止。伊蘭看到源源不斷的客流正從樓梯上湧下。
他望向周圍狂熱的魔物,喃喃道:“它們察覺不到危險麽?”
“對它們來說,這是一場盛宴。”
“盛宴?”伊蘭想到了魔物們的彼此吞噬。他知道它們會吞噬彼此以獲得力量。
“這是游祭者所引導的奉獻。”維赫圖似乎看穿了伊蘭在想什麽:“它們奉獻給暗之心的是純粹的火。”
“火……你的意識是說,你們在狂歡中不知不覺向暗之心獻出了意識,能量和生命……”伊蘭看着維赫圖額上的汗水,突然什麽都明白了。
“不止如此。盛宴中總有拾渣者……”維赫圖陰郁地笑了:“祭品奉上祭臺,大部分歸于暗之心,而撿到殘渣的幸運兒也會吃得飽飽的……”
“我知道火對你們來說很重要……”伊蘭仍然不解,他望着周圍那些魔物,其中不乏許多大魔物:“若是如你所說,在這祭祀中,失去是必然,可得到卻要靠運氣……那麽這裏的黑暗子民們,未免也太相信自己的運氣了……”
“只是無法抵抗罷了。在黑潮來臨前,有一部分黑暗子民,是不得不奉獻的……”維赫圖咬牙道:“與其等到最後,像盧恩塔瓦那樣在抵抗中衰滅,不如在游祭者的引導下乖乖獻上一些——若是運氣好,得到的會比失去的更多……”
伊蘭在喧嚣中回頭,一針見血道:“那你為什麽這樣不情願?”
維赫圖扯了扯領子,臉上的神色變得有些恍惚:“我終于找到了你……不能在這時失去理智……”
充斥着整個大廳的歌聲逐漸變得高亢而瘋狂,光線也在逐漸飄散開來的霧影中暧昧起來。魅魔尾巴上的鈴铛密密搖晃,發出令人心癢而焦躁的聲音。喘息聲在喧嚣裏迅速增多,伊蘭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熱度正在從身體深處騰起。這種熱度并不陌生,讓他立刻想起了魔物留在他身上的那個印記。但這一次又似乎和印記的熱度感不同,不光是身體,仿佛連靈魂也在被某種狂熱灼燒,催促他站起來,做些瘋狂的事。
就在它們身邊,已經有魔物迫不及待地抱在了一起。伊蘭回頭,看見臺上的魅魔複現了先前在外面的那一幕。
然而縱情的狂歡裏始終彌漫着一種怪異的瘋狂感。伊蘭下意識地四下張望,終于确認了這瘋狂感并非自己的過度警覺——他眼睜睜地看着一個魔物,在交纏中咬掉了對方的腦袋。而那個失去頭顱的魔物仍在奮力搖動着身體。周圍的魔物不斷湧動着,那對魔物很快被淹沒了,如同從未存在過一樣。
黏膩的黑暗有若實質,從伊蘭腳底湧了上來。維赫圖先前的話回響在伊蘭耳畔:若是運氣好,得到的會比失去更多。
這是獻給暗之心的祭典,這也是吞噬的盛宴。
殺戮與吞噬伴随着狂歡一同發生,又隐沒在終極的狂歡之中。
幾條魔物的手臂從四面八方伸過來拉扯伊蘭,維赫圖立刻發出怒吼。然而魔物們似乎只是無意識地拖拽近處的同類,得不到伊蘭,他們立刻轉向了其他迷亂的身影。
空氣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十分粘稠,讓人一舉一動都仿佛在某種粘液中掙紮。樓梯明明很近,卻看起來那麽遙遠。
就在這時,一只正埋頭與同伴互相啃食的魔物忽然擡起頭,已經露出脊椎骨的脖子搖搖晃晃地轉過來,在空氣中嗅了嗅:“新火……”
“有新火的味道……”更多的魔物停下動作,轉向了伊蘭的方向。
伊蘭這才突然發現,自己身上影子化作的服飾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維赫圖一手撐着牆壁,一手捂着臉,正在大口喘氣。
“在那裏……”許多聲音響了起來:“在那裏……可以吃……”“聞起來真美味……”
伊蘭把指星墜扣在手心,正在思索該怎麽辦,忽然感到眼前一黑,維赫圖的影子再次覆蓋下來。
“聞不到了……”那些已經擠到伊蘭身邊的魔物困惑道:“明明就在這裏……”
伊蘭在混亂中望去,看着那些魔物像盲人一樣四下張望,仿佛自己已經隐形了。它們之中不少已經血肉模糊,有的魔物甚至在擁擠中被直接吞噬掉了。
而眼前的維赫圖呼吸粗重,一只手撐在伊蘭身後的牆壁上,影子的鬥篷将那些魔物與伊蘭隔開了。他額下的黑紗不知何時已經消失。蒼藍色的眼睛此刻幽光森森,正死死盯着伊蘭,和身邊那些深陷吞噬之欲的魔物全無二致。
然而在片刻的對視後,維赫圖只是深吸一口氣,黑色的鬥篷忽然裹住伊蘭,帶着他旋風般穿過魔物彙聚的大廳。
走廊明明是空的,但身後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一直追逐着他們。伊蘭竭力讓意識去阻攔那股力量,卻發現根本做不到。
他們最後幾乎是摔進房間的。伊蘭跌了出去,而維赫圖緊緊抵着門。伊蘭确信在大門被狠狠關上的那一剎那間看到了透明的霧影。
一切歸于安靜。下面的聲音完全聽不到了。在夢回蘭的香氣充斥的房間之中,那一點點擠進來的霧影也消散了。
緊接着,男人毫無預兆地撲上來,如同其他已經進入癫狂的魔物那樣,開始瘋狂舔咬伊蘭的臉和脖子。
伊蘭在疼痛和口水裏掙紮,一把推開了他。沒想到維赫圖竟然被他直接推出去,狠狠撞在了牆上。
男人喘息着靠在牆上,反複拉扯着已經非常松垮的影子鬥篷的領口,汗水順着脖子像小溪一樣淌過赤裸的胸膛。他始終低着頭,面孔隐沒在陰影之中。
就在伊蘭以為維赫圖要又一次撲上來的時候,魔神忽然踉踉跄跄地奔到屋角,像渴極了的野獸那樣俯身去喝池子裏的水,然後自顧自滑落在地,在池邊蜷縮起來。
他身下的影子開始不受控制地湧動,在燭光裏模糊而無力地随着他的喘息起伏。維赫圖光裸地蜷縮在地上,一只手抓着自己猙獰的臉。
他的面孔已經失去了人類的形狀。狼一樣的耳朵也從頭頂冒了出來。看得出來,痛苦正在折磨着他。
伊蘭也感覺到那種影響仍然存在,讓人思緒混沌,甚至有種回到那裏,任由自己被吞噬的念頭。盡管下面的聲音已經一點都聽不到了。
他深吸一口氣,讓指星墜浮起,輕輕道:“以夜衣之,聖靈加護。”
房間裏的燭光熄滅了,指星墜落在蠟燭頂端,柔和的微光籠罩了整個房間。
熱度仍在,但那種折磨人的混沌感和被吞噬的沖動終于消失了。
維赫圖安靜了一些。他緩慢地喘息着,臉上的猙獰不見了,只有瞳仁仍然顯露着野獸的模樣。他看上去虛弱而饑餓,像一頭瀕死的狼。
“……你抛棄了我……”他嘶啞道。
伊蘭皺眉:“什麽?”
影子在地上湧動着,猛然間變得無比巨大,仿佛可以随時吞噬掉這個房間裏的一切。它們撲上來,束縛了伊蘭。地上的維赫圖消失了,緊接着又在束縛伊蘭的黑影中出現。四目相對,他的鼻尖幾乎貼上了伊蘭的鼻尖。
“吃了你,你就永遠屬于我了……”魔物混沌的蒼藍色眼睛裏滿是暴戾和怨恨。
說着,他一口咬在了伊蘭脖子上。然而當鮮血湧出,他又變得驚慌:“不……不要……”他努力舔着伊蘭流血的傷口,聲音細小而脆弱:“不要……不要丢下我……”
它的舌頭很燙,好像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伊蘭從錯愕與抗拒中回過神來,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他冷靜地貼近維赫圖的耳朵,誘哄道:“告訴我,我是誰?”
維赫圖不說話了。他咬住了手臂,喉嚨裏發出痛苦的低嚎。他也許恢複了一點理智,也許根本沒有。但無論如何,他仍然在被看不見的力量折磨着。影子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在他腳下虛弱地匍匐着。
我可以殺死他。誅殺魔物是神跡者的天職。只要在此殺死維赫圖的意識,就能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審判塔下的封印就能堅持更久,那些魔神們就不能出來為禍人間……
然而在望着那雙因痛苦而混沌的蒼藍色眼睛時,這個念頭又消失了。也許是因為維赫圖總會讓伊蘭想起紐赫。
紐赫。伊蘭想到它,眼睛立刻濕潤了。紐赫不會回來了。他感覺自己的思緒開始變得混亂,痛苦開始像侵襲眼前的魔神一樣侵襲他。因為他無法對維赫圖的痛苦視而不見。
也許他可以讓這痛苦停下來。
黑暗的力量果然使人發瘋。伊蘭想。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我沒事的。”他聽見了自己聲音,遙遠得仿佛不屬于自己。他低下頭,輕輕吻了吻維赫圖的額頭,就像很久以前,他安慰那些因絕望而痛哭的人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光自他的雙唇擴散開去,像一滴水落入靜池,蕩開圈圈漣漪。
蒼藍色的眼睛在昏暗中猛地睜大了。
而伊蘭什麽也沒有看到,也無暇去分辨那些湧動的情緒了。他感到自己已經不再屬于自己。但這又有什麽關系呢,唯有眼前的痛苦消失,伊蘭的痛苦才可能終止。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他無法對眼前的痛苦視而不見,不管那痛苦屬于誰。
于是他只能想辦法終結這些痛苦。
他就是為此存在的。
指星墜的光像燭火一樣燃着,聲音讓它顫動,讓它忽明忽暗。它籠罩着影子,而影子在光與暗的糾纏中一點點恢複了它們本該擁有的形狀。
不知道過了多久,聖器顫動的光熾烈地暴閃了一下,而後又恢複了之前的模樣。它無聲而微弱地亮着,光與影在此都陷入了寂靜。
伊蘭在荒僻的牧場中行走。他确信那是他的故鄉利埃塔,一個古老,貧窮,遠離皇城和聖城的地方。當他還是個五歲的孩子時,他從那裏被教廷帶走,聖職者向他的賭鬼父親支付了三十枚金幣。那可是金幣,于是那個男人不顧妻子的哭喊,毫不猶豫地把他推到了聖職者懷裏,就好像他只是賣掉了一匹牲口。
伊蘭中途逃跑了很多次。他不能丢下母親和妹妹。母親病了,而妹妹還太小,除了吃奶只會哭泣。那個男人不可能照顧她們。最後一次他确信自己幾乎看見小屋就在眼前。但聖職者還是抓住了他。
伊蘭以為自己會被關進那個繪滿神像的馬車裏罰跪,直至他認錯,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但為首的那個人這一次只是問他是否想要學習救人的方法。伊蘭點頭,因為他的母親生着病。
那麽你就得跟我們走。白袍的聖職者語聲肅然。因為你正是為了拯救他人而降生的。
伊蘭後來知道這句話是真的也是假的。他成為了聖職者,救了很多人,但那很多人裏不包括他的母親和妹妹。他此生再未見過她們。
房子就在那裏,在他記憶中的地方。但它又不是他記憶裏的房子。它要更高大,更陳舊,也更粗糙。那青灰色的牆磚讓伊蘭想起了家附近草叢中頹圮散落的巨石。
他赤足走過青草地,忽然發現那雙腳也并不屬于自己。它們更笨拙,更堅硬,也更強壯。伊蘭看到了那上頭一層疊一層的傷口和疤痕。那是一雙苦修者的腳。
他來不及思索,因為更重要的是往前走。房子就在眼前了,他推開了半掩的門。
昏暗之中有一雙藍眼睛幽幽地發着光。片刻之後,一只毛絨絨的黑東西從影子裏冒了出來,向伊蘭奔來,親熱地蹭他。
你得走了,我沒辦法再照顧你。伊蘭聽見了一個聲音,但那聲音在心裏。他發現自己想要說話,卻無法出聲。于是他抱起了那團熱乎乎的黑色,把他放到了外面,用拍打催促它離開。
但它不肯。無論伊蘭推開它多少次,它總是會跑回來,蒼藍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伊蘭想要說話,喉嚨裏卻只能發出嘶啞的吼叫。他從來沒有感到如此焦急,就好像死神正在後面追着他跑一樣。沒有時間了。
他起身撿起石塊,朝它丢去。它的頭被砸破,血流出來,可依然向他奔來。伊蘭不忍心去看它的眼睛。他們對峙着。最後伊蘭別無他法,只能向它伸出手。它舔了舔伊蘭的手,卻被伊蘭指尖漫出的銀光束縛了。它哀嚎一聲,在網中掙紮,最後不動了。
伊蘭抱起它軟綿綿的身體,把它連同那張光網一起用枯草匆匆蓋住,藏在了圍欄的陰影裏。法術隐藏了它,那裏看上去就是一堆稻草。
馬蹄聲很近了。伊蘭最後看了它一眼,它無聲地躺在那裏,黑漆漆的,只有小小一團。
而當他轉過頭時,發現兩柄冰冷沉重的斧頭已經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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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