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寒淵

第22章 寒淵

伊蘭來不及細看,霧氣已經以驚人的速度蔓延到了他們腳下。他只得和維赫圖一起再次躍開。

灰色的霧氣很快吞沒了燃燒的花海。一些蠕動的東西在其中若隐若現,數不清的暗紅色孔洞向外吐出一圈圈牙齒,正瘋狂撕咬着枯萎的花朵和燃燒的火焰。所有的火光都在飛速黯淡和熄滅,不祥的風從四面八方湧來。

“死啖客……”伊蘭認出了那些東西。那是只在典籍上記錄過的四階魔物,只要一只,就能把現身地附近的所有生靈統統吃掉。它們出現過的地方自此會成為真正的死地。可這種魔物往往是獨生的,伊蘭從未見過這麽多同時出現:“這也是黑潮帶來的麽?”

“确切來說,它們在躲避黑潮。”維赫圖厭惡道:“沒了那團火,這些惡心的熄滅者很快就會占據這裏。”

“熄滅者?”伊蘭不解道。

維赫圖不由分說,将把伊蘭一把抱起扛到肩上,頭也不回地向外奔去:“火在黑暗之子間流轉。可一旦被這種東西吞噬,就會徹底熄滅——不管那火屬于誰。哪怕是不熄之火,也會變得衰弱,無法再點燃任何存在……暗界再沒有比這些玩意兒更惡心的東西了。”他在黑暗的建築間奔躍,聲音充滿厭憎:“對我們來說,那些東西才是真正的詛咒……”

“想逃掉似乎不太容易。”伊蘭伏在維赫圖肩上,一手握住指星墜,一手反複快速劃過空氣。水波般流動着的透明屏障一重接一重出現,短暫地阻擋着那些企圖靠近他們的熄滅者:“太多了……越來越多……”灰霧像一張畸形的巨口,正在試圖将他們一口吞下,伊蘭在昏暗之中努力辨認:“它們似乎不怎麽願意靠近水……”

維赫圖在空氣中嗅了嗅,沉聲道:“因為水裏還留着夢回蘭的氣味。”他扛着伊蘭順水飛馳,左拐右繞地躲避着那些窮追不舍的熄滅者,卻在躍上一座塔橋的頂端時停下了腳步。

無比巨大的黑色羊頭石雕像人一樣蹲坐在前方,腳下是無數交媾形态的骨骸。即便在幽暗之中,也能瞧見石雕嘴角邪惡而歡愉的笑容。它的身後是不知延伸向何方的巨大岩壁——沒有路了。伴随着泉水一起流過整個城市的暗河,在此彙入了魔獸泛着暗紅色微光的胯下。

伊蘭在維赫圖肩上扭頭望去,一時也沉默了。即便形态有所不同,他也認出了這是誰的廟宇。顯然阿斯蒙蒂斯在任何時代都被人類供奉着。

紐赫的身影又一次浮現在伊蘭眼前。那種錐心的痛楚并未因為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而稍減分毫。維赫圖就走在伊蘭身畔,可伊蘭必須要讓自己努力不去看他。

灰霧正從後方逼近。伊蘭低聲道:“好像我們也沒什麽選擇了。”

維赫圖忽然冷笑一聲:“不,這不是正好麽。”

他躍下塔橋,帶着伊蘭走了進去。

甫一進入,伊蘭便感受到了此處與外面的不同。陰冷的風不見了,一種古怪的暖意彌漫在空氣中。他們身處一條長長的通道,腳下的地面平整如鏡,像即将熄滅的炭塊那樣微微泛着紅光。那是大塊的紅螢岩。伊蘭只在帝國南境的“紗之館”——據說那是整片大陸上最豪華的妓院——見過這種石頭。某些迷信認為這種石頭蘊含着火的力量,能驅散瘟疫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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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人類口中的火與魔物口中的火并非同一種東西,而迷信與真實也全然不同,但它們眼下似乎當真擁有了某種力量——身後一直追逐他們的灰霧停留在了洞外,并沒有追來。

伊蘭壓下了心頭的情緒,把目光投向長得看不到盡頭的走廊:“看來這裏的東西比外面的那些更值得警惕。”

“與這裏有什麽無關,是不熄之火殘留的力量。”維赫圖瞥了一眼水中飄蕩的夢回蘭花瓣,冷聲道:“只是暫時的。我們得盡快離開。”他在空氣中嗅着:“水流穿過了這裏,我能聞到外面的氣息……”

伊蘭于是不再說話,只是随着維赫圖快速向前走去。走廊越往深處就越窄,他們不得不從并排變成了前後。伊蘭走在前面,維赫圖緊緊跟在他身後,溫熱的呼吸一下下噴在伊蘭頸後。

紅光似乎正在變得明亮,而那呼吸的熱度也讓伊蘭泛起了些本不該在這時出現的感覺。

“我聞到了……”維赫圖忽然開口,聲音聽起來比平時輕佻:“你在想什麽,嗯?”

“你說過魔神的意識會殘留在這裏。”伊蘭感到額頭上的汗水正在滑落,忍不住握緊了指星墜:“我現在可是深有體會了。”

“阿斯蒙蒂斯本來就是歡愉之神。”維赫圖低低地笑着,笑聲聽起來充滿誘惑:“而你恰好充滿了對歡愉的渴望——每當你感到痛苦時,這種渴望就充斥着你的心靈……”一雙手從身後摟住了伊蘭,那聲音貼上了伊蘭的耳朵:“也許你現在可以向它許願,它會滿足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麽?”

“想要……”伊蘭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變得恍惚:“想要紐赫回來……”

“哦,這個可不行……”那雙手撫摸着伊蘭的身體:“換個別的吧……換個能讓你忘記痛苦的……”

“痛苦是不會被忘記的。”伊蘭喃喃道:“維赫圖不會這樣講話……我知道你是誰……是你殺了紐赫……”指星墜的光在他手中猝然亮起,伊蘭猛地掙脫出來,回身劈去。

雪白的光刃閃過,一擊就捅穿了對方的胸膛。

伊蘭喘息着,看着維赫圖在自己面前慢慢倒了下去。那雙蒼藍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裏滿是悲傷。

尖銳的痛楚伴随着鮮血彌漫開來,恍惚感消失了。伊蘭撲上去,試圖用手捂住他胸前不斷流出的鮮血。銀色的光芒覆蓋了維赫圖,但什麽用都沒有……

得意的笑聲從昏暗中傳來,看不見盡頭的通道消失了。空曠的神殿中央,流水環繞的高臺之上,一尊幾乎只由無數扭曲不規則的羊角和四蹄雙手組成的魔神雕像身上攀滿了交媾的人與魔。它一只手摟着歡好的之人,另一只手托着一顆鮮紅如火,內裏正在燃燒的寶石心髒。鑲嵌着黃色寶石的長方形眼瞳從無數尖角中俯視着抱着維赫圖的伊蘭。

片刻後,阿斯蒙蒂斯從這詭異扭曲的神像中浮現出來。它的雙蹄踏過水面,向伊蘭張開了手臂。魔神目光灼灼,黃色的眼睛仿佛牧人的提燈:“啊……雖然相逢于此是個意外,不過吾總算又見到你了。你與它的契約結束了,是時候繼續我們那個未完成的契約了……”

“……不。”伊蘭停下了治療術,低聲道。

魔神擡頭向着大殿入口看了一眼,聲音變得有些不耐煩:“恐怕這不是在和你商量,吾眼下沒有許多時間……”蹄聲靠近伊蘭,那生着長指甲的黑手一把掐住了伊蘭的下颌:“祭品本就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

話音未落,地上的維赫圖忽然融化般消失了。

阿斯蒙蒂斯猛地扭頭看向神像。只見漆黑的影子不知何時爬上了那巨大的神像,在無數尖角的頂端凝聚成了一匹黑色的巨狼。

下一刻,巨狼一躍而下,一爪拍碎了神像手中的心髒。

阿斯蒙蒂斯的手化作了虛浮的淡影,而後是全身。魔神嘆息道:“你是幾時掙脫的……你明明應該陷在得償所願的狂喜裏……”

影子的巨狼緩緩走來:“得償所願?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真正的願望是什麽。”

“啊……不管怎麽說,真是遺憾。吾忘記了,汝好歹也是一位影子的主人……”阿斯蒙蒂斯看了看自己正在消失的雙手,向伊蘭露出了邪惡又悲憫的微笑:“但祭品的命運不會改變,祭臺仍在前方等着你……”

陰魂不散的魔神再次消失了。原本平靜的水面開始搖晃起來。

維赫圖躍到伊蘭身邊,化作男人的模樣,不由分說抱住他:“走!”

灰霧從通道湧來,很快便充斥了半座神殿。維赫圖抱住伊蘭從阿斯蒙蒂斯的雕像上越過,神殿狹小的倒三角出口就在眼前。

水流從中穿過。維赫圖打了個響指,一條黑色的小舟從他腳下的影子中浮出,無聲地滑入了水中。

他帶着伊蘭躍入小舟,無數條影子随之從手上探出,像網一樣迅速爬滿了阿斯蒙蒂斯龐大的雕像。灰霧已經繞過雕像向小舟漫來,維赫圖猛地攥緊手掌。正在穿過出口的小舟似乎短暫地停頓了一下,緊接着,巨大的雕像在這影子之網的拉扯下轟然破碎,精準地堵住了出口。随之而來的巨浪将小舟從洞口推出,駛向幽深黑暗的前方。

夢回蘭的種子在伊蘭胸口的衣袋裏發光,和被伊蘭挂在船頭的指星墜一起,成為了黑暗之中僅有的光源。最初仍有熄滅者從縫隙中爬出,但很快都被輕捷的小舟甩在了後面。

小舟順水向前,仿若有知,在每一個分叉口毫不猶豫地選擇去路。這條複雜曲折的水路上,最初還能看到些破碎扭曲的人類建造痕跡;而在經過某個狹窄的縫隙後,兩岸就只剩下光禿禿的岩壁,和那些在黑暗中窺視它們的小魔物了——那建滿了廟宇和神殿的人類遺跡只不過是落入廣袤暗界的小小碎片罷了。

這場沉默而寂靜的航行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來自黑暗的注視越來越少,周圍也越發寒冷,唯有這狹窄的水路始終永無盡頭。而伊蘭發現自己并不關心盡頭何時才會出現。

最後是維赫圖先打破了沉默:“你不問我們去向哪裏?”

伊蘭沒有回答。小舟剛剛像葉子一樣飄悠悠地落下第三處窄窄的瀑布,舟上的微光照過石壁,那裏已覆蓋着薄薄的冰霜。

“為什麽你不說話?”男人低沉的聲音在水流與岩壁之間激起了遙遠的回音。

“你想聽我說什麽?”伊蘭終于開了口,聲音比他自己能想見的還要沙啞。

“……你在生氣。”維赫圖盯着他。

“并不是。”伊蘭放棄般地嘆了口氣,擡頭注視維赫圖:“……我以為……我殺了你。”

“所以?”

“你不是……總能感受到我的心情麽……那麽那時候想必你同樣感受到了。”

“我只感覺到你在想着紐赫。”維赫圖的語氣裏有一絲嘲諷:“而你看見我的臉時連一點猶豫都沒有,不是麽?”

“我以為那是阿斯蒙蒂斯。”伊蘭低聲道。

“那是我的一部分。”維赫圖盯着他,固執道:“那就是我。”

“不管怎麽說,你沒死。”伊蘭雙手下意識握在了一起,那是個祈禱的姿勢:“太好了……”

維赫圖似乎一下子失音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道:“……是啊,你是我的獵物,絕不能落到其他家夥手裏……”

伊蘭只是靜靜地看着他。蒼藍色的目光游移着:“阿斯蒙蒂斯向來很狡猾……我只能讓自己的一部分影子被它操控,這樣才能引它的意識現身……”

“你真正的願望是什麽?”伊蘭突然道。

維赫圖再次安靜了。盛有光之露的瓶子從影子中浮了上來,和指星墜挂在一起,讓照耀他們的光更亮了一些。

伊蘭淡笑了一下,沒有追問下去,而是轉頭看向岩壁:“我們似乎一直在往下走……這裏離地面越來越遠,也越來越冷了。”

影子爬上伊蘭的身體,化作了一件帶着兜帽的毛絨鬥篷。維赫圖終于重新開了口:“別擔心,我們會出去的。只是在那之前,要經過一個很冷的地方。”

黑色的毛絨鬥篷很溫暖,讓人想起巨狼身上厚厚的皮毛。伊蘭的手指撫摸着鬥篷,低聲道:“我沒有擔心。”指星墜和凝之瓶在高翹的船頭上緊緊纏繞着,照亮了前方的水路。明亮的倒影落入漆黑的水中,泛着與周圍世界截然不同的寧靜波光。

沒有盡頭的黑暗與寂靜本該讓人覺得恐懼,可伊蘭心中卻只有久違的平靜和安寧。結滿寒霜的岩壁與在冰隙間流淌的暗河不知為何讓他想起那些在莫蘭提山谷間穿行的雪夜。也許因為這些旅程同樣寒冷,同樣充滿未知,又或者同樣有一位毛茸茸的旅伴就在身邊。

“除了寒冷,我感覺不到任何東西。”伊蘭向黑暗深處望去:“很奇怪……”

“不奇怪。”維赫圖的影子穿過小舟前方,破開了水面上的冰殼,讓他們能繼續前行:“寒淵本來就是個幾乎什麽都沒有的地方。外來的黑暗之子進入此地,要麽死去,要麽只能和永不融化的堅冰一起凍結。”

“寒淵……”伊蘭回過頭:“你的故鄉……”

“我的誕生之地。”維赫圖平靜道。

伊蘭在小舟的光亮裏審視着周圍。不知何時起,無數冰柱開始自他們頭頂垂下,而岩壁已經完全由冰構成了。光亮落在冰牆上,呈現出一種幽邃的蒼藍色——而沒有誰比伊蘭更熟悉這種顏色。

明明是如此森寒的顏色,卻只讓他感受到親切和傷感:“你的眼睛有它的顏色。”

小舟輕響,停了下來。水路已經走到了盡頭,前方只剩下比石頭還要堅硬崎岖的冰地了。

維赫圖取下船頭的吊墜放入伊蘭手心:“在黑暗之子眼裏,這可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顏色。”影子的小舟融化殆盡,回到了維赫圖身畔。那巨影借助伊蘭身上的光亮投到冰壁上,再次顯現出野獸的模樣:“尤其在這裏,它只代表寒冷與死亡。”

維赫圖的話很快得到了印證。他們向前走了沒多久,這傳說中能把靈魂都凍結的死地就開始展現出它的威力。

酷寒最先帶來的是疼痛。盡管伊蘭全身被厚厚影子鬥篷包裹着,僅有眼睛露出,他依然能感受到那種透骨的銳痛。

緊接着便是僵硬,他意識到自己鬥篷下的關節不再能自如地彎曲。這讓每一步行走都變得比想象中更加艱難。

他盡力不讓這些脆弱流露出來,但維赫圖仍然很快察覺到了。更多的影子爬上了伊蘭的身體,試圖溫暖他。可再多的暖意在此地也是杯水車薪,因為每向前一步,都只會更加寒冷。

胸口夢回蘭的種莢已經熄滅了,挂在伊蘭脖子上的兩枚吊墜同樣變得黯淡。維赫圖把伊蘭攬進了自己鬥篷中。伊蘭在他的眼睛裏看見了強自掩飾的不安。這種不安本不該出現在一位魔神身上。

“你的獵物還沒死吶。”伊蘭開了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好像也被凍結了似的低弱:“莫蘭提那一帶也挺冷的,我還在冰河裏洗過澡……我們幹嘛不點個火呢?”

維赫圖看了一眼他的胸前,低聲道:“因為這是個連火都會凍熄的地方……”

伊蘭瞥見自己的胸口,幹笑了一聲:“啊……看來我的腦袋……也結了冰……”這并不是全然的玩笑,他确實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變得混沌和衰弱,每一次呼吸都比上一次更難:“告訴我……我們是……打算穿過……寒淵麽?”

“不……”維赫圖抱緊了伊蘭:“寒淵很大很大……我們……只是途經它的邊緣……”

“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伊蘭在越來越微弱的光亮裏喃喃道:“那麽我們……離出口……還有……多遠?”

“……”維赫圖遲疑了一下:“不會很遠了……”

“好消息……”伊蘭聽見自己的口齒越發模糊:“我們或許……可以……休息一下……”他發現自己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再邁出下一步了:“稍微……一會兒就好……”

“你不能睡!”維赫圖的聲音聽上去模糊而焦急:“不能在這裏睡……”

這不是睡覺,伊蘭想這樣告訴維赫圖,只是為了喘口氣。他确信自己張開了嘴,但吐出的只有呼吸,而非聲音。

蒼藍色在黑暗中沉沉地壓下來。他在嶙峋的冰牆中看見了一團同樣顏色的火焰,和那火焰投下的幽暗古怪的影子。

影子在他耳邊大聲呼喊,但他卻什麽都聽不清。他的嘴被掰開,有什麽小小的東西被塞了進來。一絲溫暖停留在他舌尖,可也僅止于此了。

影子在移動,影子在飛奔,影子在向下……而他就在影子之中。

伊蘭開始無法分辨這是夢還是現實。有幾次他感到自己聞到了雪坑中永恒的灰燼,還有幾次他仿佛看見了冰牆後浮動游曳的暗影。

包裹着他的影子不知何時消失了。他感到自己在半空中飄蕩,穿行,充滿好奇地審視眼前的一切——這畢竟是他從未見過的世界。只可惜這個世界除了寒冷,寂靜和黑暗什麽都沒有。

不,并非一無所有。他意識到在那危險而難以預料的冰縫深處藏着什麽東西。它,又或者是它們,正迷茫而絕望地掙紮和蠕動,在這永寂之處發出無聲的尖叫。

他落在了那裏。

光亮穿透黑暗,火焰瞬間點燃。那尖叫的無名之物燃燒起來。

純黑的冰之世界在銀色的烈焰中露出了它本來的顏色——幽邃的蒼藍。而他也看見了那燃燒之物的模樣,一堆看起來無比柔軟的黑色絨毛。

他低下頭,溫柔而好奇地碰了碰它。

蒼藍色的眼睛從絨毛裏睜開了。它們在他腳下蠕動,彙聚,變成了他的影子。他擡起頭,在冰壁上看見了一匹銀如月光的狼。

影子睜着蒼藍色的眼睛從他腳下爬上來,貪婪又小心地,舔了舔光之狼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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