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雪境

第23章 雪境

寒冷在這溫暖的舔舐裏融化開來,就好像一滴熱水滴在了雪上。

光之狼與影之狼都消失了,世界歸于昏暗和柔軟。

伊蘭在這昏暗和柔軟中颠簸,向下,穿過無數狹窄的通道與縫隙。他聽見了清脆的碎裂聲,感受到了沉重的水聲,并在這混沌之中旋轉。水是暖的,暖得發燙,讓人周身再度陷入難以忍受的銳痛。他忘記了呼吸,在濕淋淋的柔軟和旋轉裏陷得更深……

不知過了多久,一抹光穿透了這迷霧般的幻境。

伊蘭皺了皺眉頭,慢慢睜開了眼睛。

一束束銀色的月光從挂滿冰霜的樹枝縫隙間透過,正落在他臉上。疼痛已經消失了,包裹着他的皮毛盡管是濕的,卻仍是那麽柔軟,而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種柔軟。

黑色的巨狼環繞着他。在巨狼懷抱之外的皮毛上,同樣到處都結滿了厚厚的冰霜。

維赫圖沉睡着,皮毛淩亂,爪子上有凍結的血跡。

伊蘭安靜地凝視着這沉睡的巨獸,很久很久。最後他伸出僵硬的手,摸索着摘下脖子上的指星墜,覆上了那漆黑的皮毛。

微光慢慢從掌心湧出,很快覆蓋了巨狼的身軀。

他想吟唱一句“暖風和煦”,忽然意識到自己嘴裏有東西。下一秒,夢回蘭的種莢落在了他滿是細小裂傷的手心裏。

真是個冷得離譜的地方啊。伊蘭嘆了口氣,把聖靈的饋贈塞回了衣袋,沙啞道:“暖風和煦。”

微光輕盈地環繞它們飛舞——這一次終于沒有足以凍結靈魂的寒冷來阻礙他施展法術了。

毛茸茸的龐大身軀動了動,維赫圖睜開了眼睛。

“如果你能抖抖皮毛,也許能暖和得更快點兒。”伊蘭活動着逐漸暖和起來的手指,安靜地望着他:“現在我們可以點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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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茫的蒼藍色眼睛一瞬間就清明起來。維赫圖猛地把碩大的腦袋湊近,狠狠嗅了嗅伊蘭。他的聲音同樣喑啞:“你……你真的沒有熄滅?”

“如果你指的是死掉……顯而易見。”伊蘭故作輕松地活動自己身體,意識到自己全身的皮膚都又紅又腫,布滿了細小滲血的裂口,這是凍傷的表現:“多虧有你,我的耳朵和指頭并未離我而去。”

蒼藍色的眼睛的眼睛裏有哀傷一閃而過。巨狼化作了男人的模樣:“……這不好笑。”他伸手在空氣中一抓,頭頂有細細的枯枝落下,在旋風之中聚成了小小一堆。

“我們離開寒淵了?”指星墜在伊蘭手中輕晃,火舌立刻爬上了柴薪。

“算是吧。”影子在維赫圖腳下湧動,雪橇浮了出來:“或許你想吃點東西。”

“沒有比這更好的建議了。”伊蘭同意道。

雪水化開,僅剩的奶酪和幹豌豆都被丢進了鍋裏,配上掰碎的陳面包,就是這一餐了。人類的食物現在嘗起來有種遙遠的味道,幾乎有些陌生了。

夜空之下,樹冠之外,冰封的湖面平滑如鏡,廣闊如海。天際無垠,四野俱寂,唯有銀月低懸,在湖上投下仿若粼粼閃動的皎白倒影。

“我們是從冰湖下面出來的?”伊蘭放下了湯碗,喃喃道。

“是的。這個世界不是平的。”維赫圖似乎在努力尋找合适的語言向伊蘭解釋:“它是……很複雜的,不分方向的。凡能映出倒影的地方,都有可能存在翻轉或者通道……總之,寒淵的邊緣,就在這湖水的下面……”

“湖水底部?”

“不,湖底是湖底,湖水的下面是湖水的下面……”

伊蘭明白了,不過他并不在意:“這裏真美……我已經不記得上次看見月亮是什麽時候了。”

“那不是月亮。”維赫圖認真道:“那是燈塔,我們之後要去的地方。在那裏能找到另一滴光之露。”

這超出伊蘭的認知,不過他覺得現在自己對什麽都不感到意外了:“到天上去?”

“是海上。”維赫圖遙遙望着月亮:“在這裏,我們有時把天空稱作虛空之海。”

“看上去很遠啊……”伊蘭誠實地評價道:“如果天空是海,會有去那裏的船麽?”

“當然。”維赫圖翹了翹嘴角,回頭卻恰好對上了伊蘭的目光。他垂下了眼睛:“別那麽看我,也不必感激我,我只是為了……”

“你的獵物。”伊蘭接下了他的話,忽然感到如釋重負:“是啊,已經是了,你的獵物。”他的目光落在維赫圖胸前,想起了光刃刺向那裏時,世界的停滞感。而那不是他第一次感到世界的停滞。

但那似乎已不再重要。月光很好,世界靜谧,篝火溫暖,這個生靈還在自己身邊——不管他是什麽形态。

“我總是很了解自己。”伊蘭有些悲傷地笑了。

“不。”維赫圖擡起頭,蒼藍色的眼睛裏盛滿月光:“星辰永遠看不見自己的光亮。”

有那麽一瞬間,伊蘭想問:你透過我看到了誰?可他最終沒有問。那是維赫圖的事,不是伊蘭的。

伊蘭靠近了維赫圖。他能想見結局,即便沒有阿斯蒙蒂斯的預言,即便沒有維赫圖的威脅……但他不在乎。

他吻了他,在他唇上嘗到了鮮血,冰霜和奶酪豌豆湯的味道。

蒼藍色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你又想幹什麽?”在這個一觸即逝的吻之後,維赫圖吞咽一下,沙啞道。

人形的魔神有一張英俊而邪氣的臉,可眼下伊蘭在那張臉上只看到了幼犬般的笨拙和緊張。那讓他變得可愛,也讓伊蘭的心變得更柔軟。

“什麽也不想。”伊蘭輕輕笑了:“只是一個吻。”

維赫圖的呼吸急促起來,他看上去想撲上來,又在努力克制自己。伊蘭從不知道一雙眼睛裏能同時湧動着那麽多東西:狂喜,悲傷,羞怯和幽怨……

可最後的最後,維赫圖猛地別開頭,眼中的明亮在樹蔭的晦暗裏消失了:“……一個吻沒有意義。”

伊蘭想說什麽,凜冽的寒風卻忽然掀翻了他們頭頂的冰凍的枯枝。維赫圖不動如山,影子的在他腳下無聲地蔓延開去。

寒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睛,伊蘭感到手指被什麽毛茸茸的東西碰到,他低下頭,瞥見一顆影子的狼頭雙耳高豎,從他身下的雪地中露出,仿佛潛在水中。

樹蔭被吹開,将他們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天空還是先前的樣子,湖面……卻有了一點變化。原本平整的冰面上多了什麽東西——像是窗子上凸起的霜花,又好像壞掉的果汁上生出的白膜。

“霜蝕……”一種低階魔物,被它們爬過的地方會腐爛成一灘冰冷的泥濘,成為其他低階魔物孳生的樂土。

不速之客爬過湖面,爬上湖岸,一波又一波,像海浪般源源不斷。而在這些東西經過的地方,伊蘭看到了野獸爪印的痕跡。

“空氣中難道有一匹看不見的狼麽?”指星墜從伊蘭手腕上滑落,他瞥向維赫圖:“還是說,那是你的腳印?”

“不,那些腳印不屬于我。”維赫圖停頓了一下:“那是……舊日留下的痕跡。”

伊蘭猛然間想起了那個醒來前模模糊糊的夢。夢裏好像也有狼,只是他記不清了……似乎自打進入了暗界,他就一直在做夢,可卻總也記不清自己究竟夢到了什麽。

影子虎視眈眈,霜蝕卻在靠近他們之前自動繞開,向着篝火後方爬去。

維赫圖的面色變了。伊蘭能感到他冷冰冰的憤怒。影子向那些東西迅速蔓延而去,用吞噬阻擋它們。

指星墜輕晃,篝火由紅色轉為更明亮的黃白色。伊蘭用唱歌般的聲音道:“萬點星火。”火堆砰然四散,如無數流星墜入霜蝕的浪潮中,立刻熊熊燃燒起來。

火焰與影子配合無間,黑霧在煙塵中騰起,片刻後被寒風迅速吹散。

湖畔歸于寧靜。伊蘭回頭,在更加明亮的火光裏看清了他們的身後。

那裏并沒有什麽密林,只有一棵極為虬結巨大的白樹。霜蝕爬過的痕跡還未徹底消失,狼的腳印在蒼白如雪的樹下戛然而止。

維赫圖走上前去,默然看着樹根。那裏幾乎已被腐爛之物侵蝕殆盡,只剩下幾根最粗壯的,仍在支持着幹枯的樹身和樹幹。

“還以為這裏沒有什麽特別可怖的魔物……”伊蘭蹲下身子,審視樹根上致命的傷口。他能感受到這棵樹的特別,它擁有某種神聖而潔淨的氣息,與整個暗界格格不入,就好像眼前的湖水和月光一樣。

“那是因為有它在。”維赫圖輕聲道:“就像遺跡裏的那團火一樣。”

“我幾乎感受不到它的生機了。”微光在伊蘭手上凝結,試圖療愈那重傷瀕死的樹。維赫圖卻抓住伊蘭的手,阻止了他:“沒有用的。那是熄滅者留下的詛咒,你的祝福只會被詛咒吞噬。”

“然後它最終會像遺跡裏殘存的那些光與熱一樣,永遠消失在黑潮裏,對麽?”伊蘭已經明白了。

“黑潮會退去的。”維赫圖不知為何回避了伊蘭的問題,他固執道:“暗之心的潮汐就是這樣,來了又去,去而複返,永無止息。”

“但沒了它,你們會失去這塊平靜安寧的地方。”伊蘭明白這種地方在暗界是多麽寶貴。他看着樹根下消失的足跡:“有一匹狼死在了這裏,是麽。”

“沒錯。”很久,他才聽到維赫圖輕輕道。

“你的伴侶?”伊蘭覺得自己碰觸到了什麽。

“不。”維赫圖只說了這一個字。寒風又一次吹起,他在空氣中嗅了嗅,神色黯淡地望着眼前的白樹:“我們不能在這裏停留太久。黑潮到來之前,會有一波接一波的像剛才那樣的東西逃到這裏,一邊尋求它的庇護,一邊吞噬它的身體……”

“不是所有的光明之物都會被吞噬。”伊蘭想起了遺跡中的聖靈,和那些夢回蘭。他從衣兜掏出了那枚種莢。

“你要做什麽?”維赫圖似有所覺,回頭望向伊蘭。

“種下去。”伊蘭擡手勾勒,在空氣中繪出符文。一個深坑在樹根下出現,他把那枚種莢深深地埋了進去。

“你該留着它。”半晌,維赫圖才開口:“你需要它……”

“看上去這棵樹比我更需要它。”伊蘭坦然道:“而且種子只有種下去才能開花。”他手持閃爍的指星墜,繪制了一圈符文:“但願我再次回到這裏時能看見它盛放的樣子……”伊蘭絮絮說着,聲音越來越輕,最後笑了一下。

他心裏很清楚。“再次回到這裏”聽起來就像是個白日夢。

符文開始燃燒的那一刻,和指星墜挂在一起的凝之瓶突然毫無預兆地發出了刺眼的光芒。明亮的光以樹根為中心,像漣漪般一圈圈推向四周,而後一切再次歸于昏暗和寂靜。

伊蘭望着那重新黯淡下去的瓶子:“它居然在這裏留下了一個屬于光的印記……真是奇妙。”

“光之露只是回應了你的念頭。”影子的狼頭冒出來,叼走了那個小瓶子:“就像你的指星墜一樣。”

伊蘭拭去額頭上的汗水,沖維赫圖眨了眨眼睛:“或許我可以把它當作一件聖器來用……”

“光之露不是聖器。”維赫圖沉聲道:“總是暴露在外,只會引來黑潮的追逐。”

那可是屬于深淵的東西,沒有任何腦筋正常的活物會去碰觸它……

行商的話猛然浮現在伊蘭的心頭。于是他遺憾地撇了下嘴,不再說話了。

短暫的光亮之後,風的寒意似乎更重了。他們身後的篝火不知何時熄滅了。月亮開始被雲層遮蔽,遠方變得和樹蔭一樣昏暗。

維赫圖忽然擡手,拉了拉伊蘭的兜帽,把他裹得更緊了些:“我們該走了。”

沒有燃盡的柴薪被維赫圖收入影中。黑色的影之狼從地上浮出,鑽進了雪橇套裏。

遠山和森林昏暗一片,只有月亮在雲霧間若隐若現。群狼拉着雪橇,輕盈無聲地飛馳在冰封的廣闊湖面上,向着那輪明亮奔去。

冰面上偶爾仍有潮水般的霜蝕浮現。影子掠過,那些小魔物便消失無蹤了。

“它們嘗起來是什麽味道?”伊蘭在寒風中裹緊了鬥篷,略帶好奇道。

“灰塵的味道。”維赫圖沉沉道。

“抱歉。”伊蘭沉默了一下:”如果你想吃點別的……我們還有一些酸黃瓜。”

“我喝了碗豆湯。”維赫圖的鼻子動了動,面色溫和了些:“湯很好喝。我不喜歡酸黃瓜。”他耐心道:“黑暗之子們互相吞噬并不總是為了充饑……”他思索了一下:“人類也不會為了在花園裏随手摘了樹葉吃而感到不愉快吧?”

“我懂你的意思。”伊蘭翹了翹嘴角。奶酪豌豆湯的味道還留在他的舌尖上,只是篝火與熱湯帶來的溫暖正在快速消散。

維赫圖瞥了他一眼,影子湧上雪橇,鬥篷再次變得更厚實,毛茸茸的觸感包裹着伊蘭的面頰:“這裏畢竟離寒淵不遠。”

“剛剛還沒這麽冷。”話一出口,伊蘭就意識到了,那是因為有白樹的庇護:“沒想到寒淵的力量這麽強大……”

“确切來說,那也是暗之心的力量。”維赫圖看向伊蘭:“要是那團火給你的禮物還在,你現在會好過許多。”

“沒關系,至少這裏比寒淵暖和多了。”伊蘭在鬥篷裏歪了歪頭,向維赫圖靠近了些。魔神身上有微弱的暖意。他聽見了對方極輕的嘆息聲。

很快伊蘭就明白了那嘆息的緣由。這旅程的難熬之處并不僅僅在于寒冷本身。雪橇飛馳,他們無疑離寒淵和白樹都越來越遠,但暗界的環境對人類的負面影響卻更嚴重了。他開始陷入漫長無夢的睡眠。而在每一次短暫的清醒時,總會恍惚覺得目力所及的遠處,群山正在緩緩扭曲,而黑暗的密林中則滿是窺伺的目光。

呼嘯的風越來越像未知之物的猙獰嘶吼。源自本能的不安和意識的逐漸模糊對他的影響甚至比寒冷本身更嚴重。他熟悉這些,這是來自黑暗的侵蝕。

可奇異的是,他意識到自己喜歡這裏,甚至對此抱有某種近乎懷念的親切感。

在某一次清醒的時候,他看到了湖面上大大小小的覆雪島嶼,積雪的小島沒有棱角,每一座都是圓潤的形狀。星光落在雪上,閃爍着細碎的銀輝。

而在又一次清醒的時候,湖面忽然消失了。雪橇淩空從天際穿過。伊蘭艱難回頭,看見了身後冰封的瀑布仿若世界盡頭的牆壁。在雪橇下方,數不盡的小冰瀑層層疊疊,在夜色中若隐若現,前方的夜空下則是無盡的林谷。

當伊蘭再次睜開眼睛,冰封的湖泊與瀑布已統統消失,雪橇正奔馳在一條窄窄的冰地之上,兩側是高聳的冰壁——似乎一整塊像山峰那麽大的冰被神明從中劈開了,而他們正如同螞蟻一樣從這巨大的冰裂中穿過。月亮在縫隙中變得很小很小,正随着雪橇的飛馳緩緩下落。

“這是哪裏?”伊蘭低聲道。

“冰錐之鞘。”維赫圖嗅了嗅他,神色有些擔憂:“虛空之門就在前面。從那扇門穿過,可以直接抵達晶環山脈的盡頭,穿過綠霧丘陵就是虛空之岸了。這樣走比沿着冰河一直去往港口要近得多。”

“那我們現在離港口還有多遠?”伊蘭低聲詢問。

“即使走了虛空之門,月亮和星星也要至少再交替三次。現在它們已經交替了十二次……”

暗界的計時方式與人類的世界不同,按照人類的計時方式,伊蘭猜想自己恐怕已經睡了不止數十天。雪境的廣闊尚且如此,整個暗界又究竟有多大呢?他嘆了口氣:“這還不算既無月亮也無星星的時間,對不對?”

“黑潮來臨之前,雪境沒有徹底的暗夜。月亮和星星會一直在的……”維赫圖安慰道:“雖然靠近寒淵,但這裏比暗界的絕大部分地方都要更明亮一些。”他頓了頓:“只是這裏太冷了,少有其他生靈。”

“那真是可惜。”伊蘭在昏沉中微笑了一下:“這是個很美麗的地方。”

“無盡的相似風景看久了只會引發瘋狂。”維赫圖低聲道:“因為孤獨。在這裏,可怕的不只有黑潮……”

“不孤獨。”伊蘭喃喃道:“只要能有誰彼此陪伴。”

維赫圖的表情變得有些溫柔,又有些悲傷。他小心地嗅了嗅伊蘭:“我們不能一直趕路,得先去給你弄點能吃的東西……”

“我不餓。”伊蘭含混道:“人類進入暗界後對食物的需求會大大降低……倒是你,你比我更需要休息……”

“我曾不眠不休跑過更遠的路……別擔心……”

伊蘭沒有再說話了。醒來不易,他正在試圖不要再度墜入沉睡。

恍惚之中,維赫圖伸手,用鬥篷摟緊了他:“……馬上就要到了,冰石之潭。”

月亮在冰縫盡頭的天際消失了,道路也是。

雪橇停了下來,伊蘭看到了眼前那方冰潭。它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汪靜水,又仿佛一塊堅冰。

然而當維赫圖跳下雪橇,伊蘭意識到那其實是一塊鏡子般平滑的石頭。可奇怪的是,它分明那麽光滑晶瑩,卻沒有映出任何倒影。

雪橇消失了。魔神很自然地抓緊了伊蘭的手,叮囑道:“不要亂動。”他半跪下來,另一只手按在石面上,藍色的冰自他掌心向四周蔓延,映出了石上來客模糊的形貌。

空氣在一瞬間仿佛凝結了。下一秒,伊蘭再次體會到了世界旋轉與颠倒的眩暈感。

狹窄的冰壁不見了。他踉跄了一下,又被維赫圖穩穩地抱住。他們正站在高高的懸崖上,身後的岩層裏是一塊同樣平滑無影的冰石,而眼前則是一片在淡淡的綠霧中起伏的丘陵。在丘陵盡頭的天際線上,無數燈火與他們頭頂的繁星一同亮着,甚至還能隐約望見閃爍着火光的小小船帆。

“橋港。”維赫圖言簡意赅:“那裏有去燈塔的船。”

“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得先弄點兒吃的。”他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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