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不會隕落的太陽

不會隕落的太陽

等到議案終于審核完畢，沉悶渾厚的鐘聲響徹整個議會大廳，久久回蕩。

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站起來，投票號召已經發起，到了他們表态的時候。

清一色高挑俊美、身穿長袍的貴族們，向投票廳走去。

人群擁擠，溫年語沒有馬上離開，他站起身，隔着人群，看向格雷，格雷同樣沒有先離開，無聲回視着溫年語。

溫年語眼底的笑意加深，微微颔首後，邁步毫不猶豫地向“贊同廳”走去。

格雷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後，最終向與溫年語相反的方向走去。

其他神職人員，看到格雷做出選擇，也跟在他的身後，全部進入“反對廳”。

贊同廳內，人數衆多。

溫年語獨自站在角落裏，等待官員清點出具體人數。

目光從在場的人群裏掃過，意外發現，顧主席也在，察覺到溫年語的目光，老先生點點頭，無聲地打了下招呼。

八分鐘後，投票截止。

衆人重新返回議事大廳。

接過投票完的統計結果，羅德蘭站在大廳中央，高聲宣布，“議案通過！”

格雷本就蒼白的面色，霎時慘白，變得血色全無。

他前些時日，剛恢複的豔紅唇色，如今也再次褪去，微微發青。

盡管內心驚濤駭浪，他面上卻一如既往地平靜，仿佛已經接受了一般。

其他神職人員沒有他看起來這般冷靜，彼此之間面面相觑，想說什麽，卻又礙于人多，無法開口，只能低聲耳語。

延遲的例行會議終于結束。

安妮女王坐在王座上，看向溫年語，紅唇勾起，罕見地笑了起來。

意味深長地看了溫年語一眼後，她讓羅德蘭跟自己離開。

本來想和溫年語一起去哈得來的羅德蘭，在接收到命令後，只能無奈地搖頭，眼神示意溫年語，他先走了。

溫年語唇角微揚，表示理解。

議案一審通過，格雷眼神死死盯着溫年語。

溫年語主動走了過去，準備和他寒暄一番。

格雷視線眼前Alpha的臉上，不知道想到什麽，兀地笑了一下，眼底透露着陰森的寒意，“她指使你做的？”

教會權力縮減後，誰是直接受益者，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溫年語笑說。

“不明白沒關系，你只需要知道，真正的太陽永遠永遠都不會隕落。”格雷語氣加重，隐隐有些急切地強調說，唇角弧度誇張地上揚。

溫年語笑笑，“但願吧。”他溫聲附和，沒有潑格雷冷水，“對了，今天是禮拜天，不知道溫某是否有幸，能和主教一同去哈得來做禱告。”

格雷視線落在溫年語笑意瑩瑩的眸子裏，尾音帶着幾分戾氣，“好啊。”

他神色漫不經心，仿佛并不在意方才的突發情況，眼尾淩然的冷意，帶着下一秒就要反敗為勝的運籌帷幄。

格雷伸出手臂，作出一個“請”的姿勢。

溫年語看了一眼格雷蒼白的唇色，笑着走上前。

車子慢慢行駛進入中央街道，遠遠望去，只見教堂外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幾支機器人隊伍在有序巡邏，警車将教堂包圍。

大門前，一輛輛救護車不斷湧進，機器人擡着擔架，從修道院內，抱着昏迷不清的幼童進入救護車，關上門，救護車便開走。

下了車，格雷面容冷峻，快步向教堂內走去，其他随從的神職人員在前面開道，費力地從人群裏破開一條路來。

看熱鬧的圍觀人群瞬間将目光聚焦在格雷身上，記者們紛紛調轉鏡頭，鎖定格雷。

溫年語走在他們後面，剛進入修道院，陳奕就迎了上來，壓低聲音說，“主席，莉莉安的定位消失了，派出保護莉莉安的人，剛才在地下室找到，已經送進醫院了。”

溫年語說，“給機器人發送位置，切勿讓活體進入地下室。”

“好的主席。”

見到溫年語，剛和格雷打完招呼的檢察官走了過來，兩人握手簡單寒暄一番。

目前在場的官員，都知道地下室有自毀程序，所以表情凝重，擔心布萊恩會狗急跳牆。

他們不知道的是，擁有實驗室掌控權的，不只布萊恩，還有格雷。

莉莉娅遲遲看不見機器人帶莉莉安出來，她蜷縮的身影，突然主動上前，高高舉起一只手臂，說，“我知道他們在哪裏，可以帶人去找他們。”

莉莉娅說完，她身邊的人都退後幾步，和她拉開距離。

随着十幾個半死不活的幼童離開地下室，大家心裏逐漸明白，修道院突然被查封和布萊恩脫不了幹系。

作為布萊恩的女兒，莉莉娅自然成為衆矢之的。

全場的視線齊齊落在她的身上。

格雷走上前，兩只大手落在莉莉娅削瘦的肩膀上，微微用力，低聲說，“莉莉娅，裏面很危險，你确定，真的知道他們在哪裏嗎？”

格雷的目光黑而沉，壓迫感十足。

莉莉娅眼神躲閃，不敢和格雷的目光接觸，就在她為難的時候，格雷的手腕被人握住，将莉莉娅從無形的壓迫中解救出來。

溫年語站在莉莉娅身前，将她護在身後，擋住格雷看向她的視線，臉上帶着笑意柔聲道，“格雷主教，知道你擔心莉莉娅的安全，不想讓她陷入危險之中，但你剛才吓到她了。”

有溫年語站在身前，莉莉娅的恐懼稍稍平複些，她聲音微弱卻堅定地說，“我很确定他們的具體位置，可以帶你們找到他們。”

檢察官聽後，很快下了決定，“來人，帶她去換防護服。”

莉莉娅剛要走，溫年語反手握住莉莉娅的手腕，手心扣住莉莉娅的智腦，順着指骨滑下去，将整只手握住。

手心沁出細密的薄汗，莉莉娅眸色微閃。

頂着衆人探究的目光，溫年語輕聲細語叮囑說，“注意安全。”

将手心的異物握緊，莉莉娅點點頭，“好。”

透過全息影像上實時轉播的畫面，在場的衆人包括星網上的觀衆，可以清晰地看見，純白的實驗室內，通道衆多，蜿蜒曲折。

随着他們的逐漸深入，整個地下室裏純白的實驗室、血污彌漫的地牢、保存器官的儲存室……逐一展現在他們面前。

比莊家隐藏的畫室，更惡心，也更驚悚，明明是氣溫極高的白日，所有人卻後背冒着冷汗。

這可是修道院……整個帝國最聖潔的地方……

到了一條密道的盡頭，格雷雙眼微眯，盯着全息影像。

莉莉娅在牆壁上摩挲，突然碰到什麽凸起，一個掃描儀彈了出來，自動面部識別失敗。

格雷勾唇。

莉莉娅第一次誤闖到這裏時，因為和莉莉安完全相似的面容，輕松識別進入——那也是她第一次見到莉莉安。

不過，那天之後，布萊恩因為她不聽話，擅闖地下室，被布萊恩關進地下室關了三天三夜，并強制進行了電擊手術，想要讓她忘記這一切。

可午夜夢裏，零星的碎片湊在一起，似夢似幻，在哈勃被趕出修道院的那天，湊成了一段遺失的遺跡。

莉莉娅擡手，将手內的小卡放進掃描儀下方的一個人工卡槽。

雙胞胎的心有靈犀，讓她頑固地相信，莉莉安就在這個房間裏。

格雷唇上的笑容凍結成冰，僵在哪裏，仿佛失去了呼吸。

在布萊恩手下，莉莉安根本沒有機會去拍攝證據，給格雷的那段換血視頻，是羅德蘭弄來的。

莉莉安給溫年語的，其實是她的房間鑰匙。

房間內，一個渾身沒有皮、血肉完全暴露在面的人形怪物蜷縮在床上，莉莉安被綁在床邊的椅子上，見到推開門進來的莉莉娅，莉莉安眼底劃過一絲驚訝，“你怎麽來了？”

莉莉娅快步上前，幫莉莉安解綁。

那怪物沒有征兆地撲了過來，想要阻止莉莉娅。

莉莉娅嗓音帶着哭聲，哽咽道，“父親！放過姐姐吧……”

聽到熟悉的聲音，怪物遲疑片刻後，手緩緩落下……

莉莉娅快速幫莉莉安解綁，機器人走上前，抓住不見絲毫人形的布萊恩。

外面，聚在一起的修女們，難以接受，那個怪物竟然是她們向來敬仰的副主教，她們在恐懼的同時，又很快注意到，那張與莉莉娅相似無二的面容。

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知道隐情的人互相對視，知道那是莉莉安。

外面的全息影像，展示地下室的一切，在看到渾身鮮血的布萊恩和莉莉安，格雷無聲地嘆息。

現在布萊恩被發現，整個實驗室也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格雷只能将損失降到最低，趁着通往自己房間的密道還沒有被發現，開啓自毀程序。

他站在人群裏，垂在寬大紅袍裏面的手，毫不猶豫按下啓動開關。

瞬間，在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後，投影消失。

接二連三的巨大爆炸聲在耳邊響起，威力之大，教堂內的地面開始發生搖晃。

聽着幾乎要把耳膜震裂的巨大爆炸聲，莉莉安快速地推開房間內的書櫃，按住隐藏按鈕，一個密道出現在他們面前。

莉莉安催促道，“快走！這裏要炸了！”

話音剛落，房門外的走廊便徹底坍塌。

莉莉娅慌亂跑上前，莉莉安緊緊抓住她的手，就在兩個人剛要離開的時候，布萊恩再次撲了上來，緊緊抱住她們其中的一個人。

全息影像切換到另外一個機器人的視角，只見灰塵撲撲的房間內，密道被坍塌的岩石堵上，布萊恩被緊緊抱住，兩個人蜷縮在一起。

很快，所有機器人都被砸中，影像消失。

爆炸過後，電線短路引起火災，熾熱的火海瞬間将整個地下室席卷。

後花園內，地下被屍體填滿的薔薇灌木叢裏，一個人影爬了出來，黑色的方巾被一朵薔薇花挽留，落在了灌木叢下的陰影裏。

莉莉安曾經無數次，通過這條密道，将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陽光的孩子抱出來，埋葬在薔薇花叢下。

出來的人，跌跌撞撞地向教堂走去。

“你們快看！”

有修女最先發現她，指着她喊道。

衆人瞬間轉移目光，看向渾身灰撲撲的Omega，有人擔心地上前停在Omega一步遠的位置，遲疑地問：“你是莉莉娅嗎？”

其他人也都神色探究，等待她的答案。

她眸色悲傷，帶着難以抑制的傷痛，點了下頭，随後雙腿一軟，跪坐在地上，雙手捂着臉，放聲大哭。

所有人都沒有開口說話，寬闊的教堂內，極為痛苦的哭聲摻雜着外面混亂的救護車聲音，在白鴿飛向教堂的頂端，仰望藍天的時候，迎來了終結。

修道院反人道的實驗，暴露在公衆面前，教會的公信力急速下降，幾乎跌入谷底。

哈得來被強制關閉，勒令整改。

格雷作為主教，被停職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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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星星福利院內。

靈靈抱着大灰狼玩偶，坐在滑梯上。

午休前，鬼叔下課時候說有驚喜要告訴她，靈靈等不及想知道是什麽驚喜，快速吃完午飯跑了出來，在職工食堂外面等鬼叔。

“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

溫柔的嗓音随着細微的風落進靈靈的耳朵裏，她随風看去，就見一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姐姐站在不遠處，臉上帶着輕柔的笑。

等溫年語終于處理完教會後續的事情，才有時間，來福利院看望靈靈，并且告訴鬼叔，莉莉安已經死了的事情。

鬼叔已經知道那天具體發生什麽了，見到他，遺憾地說，“莉莉安昨天來的，她已經把靈靈帶走了，布萊恩終于死了，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莉莉安？”溫年語眸色微凝，“你确定沒有看錯？”

見溫年語神色鄭重，鬼叔又有些不确定了。

“是莉莉安吧……”

溫年語說，“鬼叔，莉莉安已經死了。”

鬼叔眉頭緊皺，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

不可置信低聲道：“莉莉安死了……”他話音一轉，又說，“可是那天來的人，的确是莉莉安？對，就是莉莉安，她左手腕上，有顆不起眼的黑痣。”

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片段，溫年語記得，他在給莉莉娅鑰匙卡的時候，握住的那只左手，的确沒有黑痣。

所以……

溫年語問，“你知道她離開後，帶靈靈去哪裏了嗎？”

鬼叔沉默片刻後，說：“她說想離開這個國家，帶靈靈去一個沒有人認識她們的地方。”

“安安知道靈靈離開的事情嗎？”

鬼叔無奈地嘆氣說，“知道，之後一直悶悶不樂的，也不吃東西，林烨看她實在難受，怕她留在福利院郁悶想不開，就把她帶走收養了。”

那天活下來的人，無論是誰，都只能是莉莉娅。

莉莉安的一生已經沒有退路了，只有莉莉娅的身份能活下去，不被人追查。

溫年語岔開話題，半開玩笑地說，“需要給林烨漲工資了，剛成年，又獨自撫養一個小孩，又上班又上學，壓力蠻大。”

鬼叔笑說，“林烨很幸運，能遇見你這個體貼員工的老板。”

溫年語挑眉，笑說：“我不也是你老板？”

“那我也很幸運。”鬼叔認真地補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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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家裏的沈從雲，反複觀看星網上的視頻，後怕地拍了拍胸脯。

格雷真狠啊，連布萊恩都不放過。

他切換屏幕，看了一眼被囚禁在房間裏的徐諾，得意地想，還好他有先見之明，把徐諾帶走了，不然可真是一起下地獄了。

他能不能翻身，就看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