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香味

香味

沈成墨一下車便敏銳捕捉到了顧嬿白這個平靜的眼神。

他眯了眯眼。

這眼神中的清冷平靜,宛如雪山寒潭般的感覺……有些異常。

以他的了解,按理說這樣的眼神,絕不會來自這個一貫浮躁惡毒的女人。

“将她帶過來。”

沈成墨坐在輪椅上,視線鎖住顧嬿白,對身旁的助理低聲吩咐了一句。

兩個助理一點頭,立刻大步沖顧嬿白走了過去。

這邊顧嬿白抱着小奶娃,一邊輕拍着他後背安撫着,正應付着先靠近她的好心民警。

“我想通了,我還不想死,”

顧嬿白十分配合了這個借口,看着民警解釋道,“我只是一時氣頭上想不開——”

“哎這就對了!哪有小兩口不吵架的?可別再犯傻了。”

兩位民警立刻松了一口氣,呵呵笑着忙安慰了幾句。

等沈成墨助理過來,一人配合民警走程序,一人走到顧嬿白面前,一手緊緊扣住顧嬿白手腕,低聲道:“夫人,先生請你上車。”

說着又沖那邊一招手,跟着過來的沈家保姆,也就是平日裏照顧沈熠宣這個小奶娃的趙阿姨立刻沖了過來。

“宣宣,宣宣……寶貝诶,可吓死我了——”

趙阿姨眼底透着惶恐又一臉喜極而泣的樣子,伸手要從顧嬿白懷裏抱走沈熠宣。

她是真害怕,一個看不到沈熠宣竟然不見了。

真真是将她吓了一個半死。

發現宣宣不見了時,沒想到得知消息的沈總直接報警,報警的理由竟然是他夫人要輕生。

盡管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可是豪門裏的水都深,她平日裏也能瞧出來這位年輕的沈家二爺沈總,對他夫人十分冷硬疏離。

莫非是這小夫妻兩人私下又吵了,才讓這位少夫人想要輕生?

可輕生就輕生,為什麽要偷偷帶宣宣出來啊!

一念至此,趙阿姨看向顧嬿白時,眼底也有了一些警惕和惱火。

“宣宣,快來阿姨這裏,”

趙阿姨急着想要抱回宣宣,“來啊寶——”

沈熠宣卻緊緊抱着顧嬿白的脖子不放手。

“乖啊,”

顧嬿白柔聲道,“宣宣你看,是趙阿姨啊,是宣宣最喜歡的阿姨啊——”

沈熠宣聽了,扭頭看向趙阿姨。

趙阿姨猛地一怔:

為什麽,為什麽她覺得宣宣像是能看到她一樣呢?

“不,”

這時候的宣宣,不知為何對顧嬿白十分的依賴,看了趙阿姨一眼後,一扭小腦袋,抱着顧嬿白越發用力了,“嬸嬸,我要嬸嬸抱。”

顧嬿白微微一頓。

“嬸嬸,嬸嬸呀,”

宣宣這時看起來情緒倒是好了不少,一邊拿自己的小臉蹭了蹭顧嬿白的臉,一邊奶聲奶氣激動道,“嬸嬸……我……看到了好多東西——”

這時,幾只水鳥盤旋飛過。

“鳥,嬸嬸,小鳥……小鳥呀——”

沈熠宣看到立刻揮舞着小胳膊激動喊了起來。

他的失明不是先天的,失明前看到過的東西應該都還有點記憶,這時候重新看到藍天白雲湖水綠樹的……小身子激動地不行,也一下子開心了起來。

聽到了沈熠宣這話的趙阿姨一下子驚呆了:

是她聽錯了嗎?

宣宣能看到東西了?

一手死扣着顧嬿白的那個助理,也是一樣的震驚眼神。

身為沈成墨的助理兼保镖,對沈家上上下下的情況是非常了解的。

誰不知道,沈家這位小祖宗,已經失明了快一年了。

這将近一年時間,沈家為了這小祖宗治眼睛,真是看遍了全國有名的專家,甚至還出國尋過一個在這一方面做出過突出成就的國外專家。

但都是無能為力。

眼下……這小祖宗看到了?

“嬸嬸,金色的大魚呢?”

這時看了小鳥的沈熠宣開心地情緒高漲,摟着顧嬿白又忙忙道,“在哪裏呀嬸嬸?”

“金色的大魚已經飛走啦,”

顧嬿白只好繼續哄他,“宣宣聽話,宣宣做個好孩子的話,它會再來找宣宣的——宣宣讓趙阿姨抱抱好不好?”

宣宣嘟着小嘴看向趙阿姨,小臉上神色有點糾結,明顯不想離開顧嬿白的懷抱。

可想到嬸嬸說的,要做好孩子,治好他眼睛的金色大魚,才會再來找他呢。

看着趙阿姨伸過來的雙手,他還是很乖地讓趙阿姨将他抱了過去。

趙阿姨一抱起他便急急走向沈成墨。

這時,那邊一個助理也配合民警走了程序,民警過來跟沈成墨說一聲後,警車便先離開了這裏。

與此同時,這邊助理扣着顧嬿白的手腕,将她帶到了沈成墨的車上。

顧嬿白并不慌,靜靜坐在車裏,開始慢慢沉澱乍然穿到這個世界來的這種突兀情緒。

“宣宣,你眼睛能看到了?”

沈成墨看着趙阿姨懷裏的小侄子,溫和問了一句。

他伸出手,趙阿姨連忙将沈熠宣遞到了他的懷裏。一邊問,一邊飛快檢查了一下沈熠宣的小身體。

沒有傷痕……沈成墨暗暗松了一口氣。

“叔……二叔叔?”

聽到他的聲音,沈熠宣辨認出了這人是自己二叔。

但平時沈成墨經常不在家,沈熠宣對這個二叔明顯也是不感冒。

即便認出了他,也沒對他多關注,反而一雙亮亮的小眼睛一直盯着已經坐到車裏的顧嬿白。

“宣宣,你來這裏做什麽?”

沈成墨伸手将沈熠宣的小腦瓜撥了一下,讓他看向自己,皺眉輕聲問了這句。

“來治眼睛,”

沈熠宣奶聲奶氣地開心道,“嬸嬸說,她能找到金色的大魚,可以幫我治好眼睛……我眼睛看到啦——”

沈成墨:“……”

這種荒唐無稽的話他自然不信。

可是眼前震驚的事實,卻是沈熠宣眼睛真的好了。

巧合?

除了巧合,也沒有別的解釋。

沈成墨不動聲色地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沒多說,就讓趙阿姨抱着沈熠宣也上了車。

他低聲叮囑了助理幾句,助理點了點頭。

那助理去顧嬿白之前開來的車上,湖畔旁的地上都看過後,回來飛快在沈成墨耳邊說了幾句。

沈成墨眼底寒芒一閃。

有繩索,有一個大編織袋,還有石塊……這女人是真的該死,竟然起了殺人的瘋狂念頭。

跟這女人的婚姻,是他爺爺做的主。

這顧嬿白是他爺爺沈老爺子的一位老戰友的侄孫女。那老戰友對他爺爺有救命之恩。

當初老戰友提出來讓名校畢業的侄孫女過來公司上班時,他爺爺一口答應,還給安排了總裁秘書的職位。

誰知這女人一來,便對他這個雙腿殘疾的總裁萬分殷勤,投懷送抱。

見他态度冷硬,這女人竟然哭啼啼要尋死覓t活,只說愛他愛的不可救藥……直接哭到了他爺爺面前。

那老戰友也趁機提了婚事。

那時他爺爺腦出血才做了手術,身體不好,只想着這輩子要還了人家的恩情,立刻就應了。

他雙腿殘疾後,本無意娶妻。

既然爺爺要報恩,他也就答應了,想着這女人遂了心願嫁了豪門,便能安生下來,他們沈家,總也養得起她。

誰知這女人的心又貪又毒。

既然今天出了這事,他們沈家是絕對不能再留着這女人了。

離婚。

沈成墨上了車後,冷冷又掃了一眼坐在後排的顧嬿白。

顧嬿白神色很平靜,見他看來,也只靜靜看了回去。

沈成墨心底又是一絲疑惑。

這女人怎麽一下子整個人氣質都像是變了?

“嬸嬸,嬸嬸呀——”

車上沉悶的氣氛很快就被沈熠宣打破了,他開始裝模作樣乖了一會後,就坐不住了,紮騰着小胳膊小腿就要往顧嬿白這邊爬過來。

趙阿姨想抱住他,可他壓根不聽,眼巴巴瞅着顧嬿白伸出了小胳膊。

顧嬿白笑了笑将他接過來。

“嬸嬸身上的味道香香噠,”

沈熠宣一頭紮進顧嬿白懷裏,奶聲奶氣道,“嬸嬸香。”

“嬸嬸身上一直都香香的對不對啊,”

趙阿姨忙笑着哄道,“宣宣過來,嬸嬸累了來阿姨這邊哈——”

顧嬿白身上香水味一向很濃。

這沈家二少夫人是沈家最愛打扮的女人了,衣服包包多到一層樓都快放不下了,珠寶首飾更是不用說,就連用的香水,光那香水瓶子上都鑲了一堆寶石。

“不是不是,不是一直,今天的嬸嬸才香,”

沈熠宣小腦瓜搖的撥浪鼓一般,“嬸嬸今天身上有……有……親切的香味——”

他說不好呀,就在金色的大魚親他幫他治眼睛時,他才從嬸嬸身上聞到了一種特別的味道。

他好喜歡好喜歡。

顧嬿白溫柔地伸手揉了揉沈熠宣的小腦袋,眸色微微一動。

她猜測這小奶娃說的味道,大約就是那五行之精的自然氣息。古籍上說,這種氣息會親和生靈。

只不過殘留在她身上的這種氣息應該很弱了,只有純真的小孩子或者感官靈敏的小動物才能覺察到。

……

回到沈家後,沈宅中一陣忙亂。

沈熠宣先前為什麽被顧嬿白帶走,沈成墨為什麽報警說顧嬿白輕生……這些沈家的人都顧不上多問,先被沈熠宣的眼睛複明給震出了一片驚喜。

率先抱起宣宣的是顧嬿白的婆婆沈夫人。

“乖孫啊,”

穿着旗袍披着披肩的沈夫人抱着宣宣一疊聲道,“你能看到了,你看到奶奶了嗎?看到了嗎?”

沈熠宣嘟嘴看了看沈夫人,聽着她的聲音,辨認了一下後小聲道:“奶,奶奶?”

沈夫人眼淚登時奪眶而出。

她的親孫啊,她的心肝寶貝,終于又能看見了啊。

“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

巨大的驚喜讓沈夫人有點難以置信,眼神都有點飄忽了,看着沈成墨急急追問道,“為什麽宣宣突然能看見了?”

“嬸嬸帶我去找金色的大魚,”

不等沈成墨開口,沈熠宣小手比劃着開心道,“大魚親了我哦——我就看見啦——”

沈夫人:“……”

見沈成墨做了一個手勢,沈夫人便沒有再當着大家的面追問,只是抱着沈熠宣親了又親。

看着激動的沈家人,顧嬿白也沒多說。

她循着夢裏的記憶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原主和沈成墨雖是夫妻,可在沈家并不同居在一個房間,沈家上下都知道這一點。

哪怕夢裏見過不知多少回,看到這房間奢侈的裝飾時,顧嬿白依舊有些訝異。

原主的物欲是真的很強。

不過物欲強并不能直接做褒貶,每一個人都有自己追求的自由。只是,原主萬萬不該瘋狂到要殺人的地步。

她來到浴室,想要好好沖一個熱水澡,感受一下此時真實的身體。

便是新來這個世界的一點小儀式吧。

顧嬿白沒有泡澡,只用了淋浴。

熱水順着身體流淌,她撫摸着此時健康的身體,不由滿懷欣喜地閉了閉眼睛:

有多久了呢?

有多久沒有這麽感受過健康了?

有多久沒有感受過生命的活力了?

原主臉上精致的妝容,很快随着熱水洗了去。

洗完澡,顧嬿白看着鏡子裏幹幹淨淨的自己,這一刻,她才完全接受了穿越到這個世界的事實。

原主的衣服非常多,就連睡衣都是一聯排的櫃子,穿過的,新的……一格一格都被保姆收拾得整整齊齊。

顧嬿白在打通的一個大衣帽間裏轉了轉,最終在一個櫃子的角落裏,找了一套休閑運動衣穿在了身上。

實在是病了太久,她只喜歡柔軟寬松的衣服。

“篤、篤。”

就在顧嬿白對着這些衣帽間做一個大致了解時,響起了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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