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地主家的餘糧

地主家的餘糧

清晨，山中的鳥兒叫個不停。

原昭一向起的很早。他洗漱完，就去看了看搭建了一半的廁所，這兩天他加緊點，就可以完成了。

一想到廁所搭建好後，向鳶肯定會開心，他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把院子掃了掃，原昭就去廚房做早飯。

家裏實在沒什麽東西了，他就煮了點玉米糊，再加一疊炒玉米粒下飯。

向鳶是被餓醒的。她這兩天都沒怎麽好好吃飯，一大早肚子就餓的很，還隐隐約約聞到了一股香味。

她去水桶邊洗漱，原昭站在廚房門口，說：

“早飯我做好了，吃完我們就出發。”

“好。”向鳶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

原昭不知道這個手勢，但是明白向鳶的意思，就去廚房裏把玉米糊和炒玉米粒都端到桌上。

向鳶今天吃的很香，或許是因為太餓了，玉米糊都喝了兩碗。

吃過早飯後，天已經完全亮了，早晨的陽光十分的溫暖。

向鳶換好自己昨天準備好的衣服，再背上自己做的包，麻利地編了一點編發再紮起來，兩撮碎發垂在肩上。

這裏沒有鏡子，向鳶只能自己憑感覺編好發型，再走到院子處。

原昭在院子裏等向鳶，有些無聊就在拔院子裏的雜草。自家院子他基本都沒怎麽管過，向鳶來了，他第一次産生想要好好整理這裏的想法。

“你在幹嘛呀？”向鳶很開心，說話語氣都十分輕快。

原昭站起身，回過頭，看到向鳶的那一刻，他愣了神，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幾分。她今天...打扮的太好看了。

“怎麽樣？還可以吧？”向鳶轉了個身，她将蔣衛蘭送給自己的那些衣服，挑了幾件花色好看的，改了改。

原昭愣愣地點頭，随後移開視線，繃緊着身體說：“我們出發吧。”

向鳶對原昭的這個态度很不滿意，他都不張嘴誇一句自己好看。對此，向鳶出門前，先去水桶邊，對着水照了照。

依稀能看出個輪廓來。

不醜啊，多好看。向鳶撇撇嘴，這次去縣城，她還得買個鏡子。

向鳶追上原昭，剛剛的郁悶一掃而光，開心地說：“原昭，我們買個鏡子吧。”

“家裏沒有鏡子，我都沒辦法看我自己的臉了。”

原昭低下頭看向走在自己旁邊的向鳶，回想起她那天對蔣愛愛說的話，忍不住打趣道：“沒有鏡子能照出你的風姿綽約，美麗動人。”

向鳶沒想到原昭還會說出這種話，平日裏一棍子都打不出幾句話來，現在還敢打趣她了？

“你不懂，精致女生需要一個完美的鏡子。”向鳶不介意原昭的打趣。在這裏，她每天素顏朝天就算了，連防曬霜都沒有，也沒有任何護膚品。

在這裏不用待幾年，待幾個月，她肯定就變醜了。

原昭笑笑沒說話，這是難得的輕松時刻。

昨天播完種了，今天大多數人都沒上工，休息休息。

原昭帶向鳶到達牛棚處。

向鳶看到那頭大水牛，有人正在它背後幫着一個大拉車。

“我們坐牛車去？”向鳶後知後覺的問，她都做好了要走兩小時路的心理輔導，沒想到竟然可以坐牛車了。

牽牛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大伯，正在安撫牛的情緒，對着原昭說：“等會兒，今天去縣城的人多，我們等夠人了再出發。”

“好。”

原昭點頭答應，走到牛車後面，手一撐，就跳上木板車上了。他再朝向鳶伸出手，示意拉她上來。

向鳶看着車上的幹草，看着不太幹淨，便有些猶豫了起來。

前面一群姑娘有說有笑的朝這邊走來，看樣子也是要搭牛車去縣城。

向鳶看了她們一眼，咬了咬牙，伸出手拉住原昭，接着原昭的力爬上牛車。

“坐這。”原昭整理了一下幹草，讓向鳶坐下。

向鳶在心裏嘆氣，這坐下去不就一屁股草屑了嗎？可自己也不能站着，牛車一動，肯定颠的慌。

原昭看出向鳶的抗拒，毫不猶豫地将自己的衣服外套脫下來，撲在草席上，“坐吧，沒事的。”

向鳶再矯情就不好了，她看到一旁笑着看着他們的牽牛大伯，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下去。

“哈哈，你們感情真好啊。”牽牛大伯說了這麽一句，就牽着牛往前走了走。

向鳶瞥了一眼原昭，這顯得自己多矯情啊？

“都怪你。”向鳶小聲嘟囔。

原昭沒反應過來，他做錯什麽了嗎？

前面的一群女生都是知青，她們約好了今天一起去縣城采購，來到牛車旁的時候，看到向鳶和原昭，她們都愣了一會。

還是陳苗最先主動和向鳶打招呼。

“向鳶，你也去縣城嗎？”陳苗直接忽略了旁邊的原昭。

“嗯，想去買些東西。”向鳶說完，看向陳苗身後的幾個知青，她都有些印象，但也不是很熟。

更主要的是，她們對自己似乎換了一副面孔。之前她去知青點的時候，明明都可熱情了，現在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太一樣了。

“你今天的衣服好漂亮啊。”陳苗忍不住開口，這衣服她之前見向鳶穿過，可這一次不太一樣了，衣服上有很多小裝飾，腰處也收緊了一些，看起來就完全不一樣了。

旁邊的幾個知青也走上前，看向鳶的衣服，好看的衣服沒有哪個女生不喜歡。

“上車吧，愣着做什麽啊？”林秀婷看着她們站在旁邊，開口說，然後利索地爬上牛車。

其他知青這也才爬上來。

見她們都上來了，趕牛車的大伯才開始走。

牛車速度不快，去縣城也要一個多小時，但好在不用自己走，也可以欣賞沿途的風景。

向鳶左手邊坐了原昭，右手邊坐的陳苗，對面是林秀婷。

向鳶沒多在意，因為牛車晃蕩，她就抓着一旁的杆子，仰起頭看着遠處的風景。

前兩天還是光禿禿的田地，今天已經是一片綠了。吹過來的風都夾雜着泥土的腥味，不算太好聞，但也不讓人排斥。

比起向鳶的自在，一旁的原昭就要不自在的多了，他基本這些年來，基本都沒坐過牛車，去縣城也都是走路去的。

今天是為了陪向鳶，他才坐上這牛車。

對面的林秀婷一直用眼睛掃視着向鳶和原昭。

最開始，她以為向鳶也是知青，同為知青，自然要多加照顧，可沒想到向鳶根本不是，而且還嫁給了這個村裏的土地主。

林秀婷嗤之以鼻，得多自甘堕落才會嫁給地主。

“向鳶，上次你怎麽不說你和...”林秀婷看了眼原昭，将“地主”兩個字收了回去，“原昭是夫妻？”

“虧我們都以為你是隔壁大隊的知青。”

向鳶回過頭來，說：“你們也沒問啊。”

“我總不能結了婚後，滿大街到處說吧？”

從上車起，林秀婷就一直用異樣的眼光打量着他們。上次去知青點她也發現了，知青點的女知青基本是以林秀婷為首。

只是自己又沒得罪她，她怎麽今天渾身帶刺了？

林秀婷沒說話，扭過頭，看前面的風景。

周圍的知青也都沒說話，陳苗感覺周圍氛圍不對，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秀婷姐極其在意成分，來下鄉也是懷着建設農村的偉大抱負，她向來看不上原昭這樣的人。

向鳶也只是知道林秀婷這個人而已，了解是一點都談不上，只覺得這個人莫名其妙的。

“抓緊咯。”牽牛大伯喊了一聲，牛車就颠簸起來。

向鳶一下子沒抓穩，直接往原昭身上倒去，被原昭伸手扶住了。

“謝謝。”向鳶抓住原昭的手，喘了口氣，這牛車也太不安全了。

林秀婷看着他們兩個恩愛模樣，沒眼看的扭過頭。

終于到了縣城，向鳶從牛車上跳下來，看着幹淨的街道、幾層高的小樓、騎着自行車的青年，行色匆匆的行人。

這一切都和鄉下那麽的不一樣。

“空氣都不一樣了。”向鳶由衷的感慨，沒有了泥土的腥味。

原昭在一旁有些無語，也跟着嗅了嗅，空氣...也沒什麽不一樣的。

“我們出發吧。”向鳶一開心，就伸手拉着原昭往前走。

林秀婷一行人看着他們兩個人，手牽手的離開。

“他們感情真好。”陳苗在旁邊感慨了一句，她覺得向鳶長得很好看，但是原昭就有些不修邊幅了，一點都配不上向鳶。

“好什麽？大街上手拉手，影響市容，等會被游擊隊給抓了看他們怎麽辦。”林秀婷擰着眉。今天和原昭坐在一輛牛車上，晦氣極了。

陳苗有些無語，但也不想反駁林秀婷，只會引來無盡的辯論，便說：“我們也走吧，不然等會供銷社的東西都賣光了。”

向鳶拉着原昭在縣城逛了逛，很快就覺得沒什麽意思了。這個年代什麽都是分配，街道上都沒什麽店鋪，只有供銷社火熱的很，排了長隊。

向鳶看着那麽多人，不是很想去排隊。

“我們先去肉檔？”原昭問，他手上還有一點票據。

向鳶扭過頭，問：“去肉檔？”

原昭點點頭，帶着向鳶去了肉檔處。

現在正是早上，肉檔處也排起了隊伍。

賣豬肉的是一個長得牛高馬大的壯士，正拿着一把殺豬刀砍肉。

向鳶看着手上兩斤豬肉的肉票，還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原昭，“你哪兒來的？”

在她的認知裏，原昭一窮二白，可他昨天給了自己三十來塊錢，今天又掏出肉票，實在是出乎意料。

原昭笑笑不說話。

“這就是地主家的餘糧嗎？”向鳶踮起腳尖，湊到原昭耳邊小聲說。

她看過餘華的《活着》，也看過一些相關年代的小說，想到地主雖然被抄家了，但基本都會藏有金條什麽的。

原昭身形一震，向鳶說話時，熱氣和鼻息噴在他的耳邊，讓他感覺身體麻麻的，就像是被電了一樣。但向鳶的話又讓他冷了下來，“地主”這兩個字伴随他太久了，一聽到就會有些隐隐作痛。

“不要說這些，被有些人聽到了，會...”原昭抿着唇，不願意再說下去。

向鳶見他這麽嚴肅，老實的閉上了嘴。她就是一時嘴快，加上她還沒有太大的實感，就把心裏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她後知後覺，也知道這樣說不好，萬一真有人聽了去了，要去搜原昭家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