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男人眼淚

男人眼淚

從南山走回民宿區，兩人頭頂都已落滿了雪，周泠頤被許敬堯摟在懷裏，身上的狀況還好些，只有腦袋頂被雪水浸濕，倒沒有多大影響。

許敬堯卻遭了殃，渾身上下都是水漬，黑色的沖鋒衣外套被淋成了深灰色，融化的雪水順着臉頰往下淌，又漸漸沒入衣領，消失不見。

剛踏進酒店大門，混合着香格裏拉白茶香的暖意就将寒冷包圍。

許敬堯依舊保持着摟着周泠頤的姿勢不變，他伸出一只手按下電梯，然後幫周泠頤撣掉了落在肩頭剛化開的雪。

不知有緣還是故意，兩人的房間號挨得極近，周泠頤側身看了眼許敬堯的房間，猶豫了片刻，遲疑地開口：“要不，待會你先來我房間，我有東西要給你。”

空氣中彌漫着香薰的味道，讓人頭暈目眩。

這句話讓許敬堯始料未及。

他搭在周泠頤肩上的手無意識的稍稍用力，表情沒什麽變化，語調卻多了一絲雀躍以及不确定：“周泠頤，你剛剛是在邀請我嗎？”

梗着脖子目中無人，一開口能把人氣個半死，周泠頤總覺得他這副模樣，有種勁勁兒的欠：“你非得把話說這麽露骨嗎？”

明明她只是出于好心。

也有一部分私心，但不承認就好。

電梯門開，周泠頤生怕被許敬堯發現端倪，于是一言未發，只是走在前面，領着他往自己房間走。

刷卡進門，一入目就是鋪開的行李箱。

沒等到周泠頤回答，許敬堯沒着急，而是繼續問道：“那你剛才親我，是因為喜歡我嗎？”

情難自抑那種。

這叫什麽話啊。

被看透心思，周泠頤羞澀到想遁地，但還是得強裝出滿不在乎，她擡腳，把擋道的箱子往裏踢了踢，回答了許敬堯的疑問：“随你怎麽想。”

許敬堯跟在周泠頤身後，把空調打開，他挑挑眉，也沒把周泠頤的話當回事：“咱倆都這關系了，也沒必要整那些彎彎繞繞。”

不就是共處一間，有什麽好害羞的。

怎麽沒必要了，周泠頤瞪他：“你倒是和我說說我倆什麽關系。”

聽見這話，許敬堯直皺眉，內心警鈴大作，以為周泠頤要出爾反爾：“你剛剛都親了我，難不成現在又後悔了？”

還忿忿地說了一句渣女。

周泠頤沒有再搭理許敬堯，只是從行李箱裏掏出一條毛巾，扔給了他。

許敬堯趕緊伸手接住。

手上抓着粉紅色的毛巾，輕飄飄，毛絨絨的，好像還帶着點周泠頤發尾的香味。

柔軟觸感讓許敬堯瞬間消氣，連耳廓都泛起了一層紅色的薄雲。

忍着心裏的躁動，他故作淡定，一手拿着毛巾擦去脖頸的潮濕，一邊打開微信詢問陳康活動進度。

陳康直接發來了一段語音，人群嘈雜，聲音也有些飄忽：“敬堯，我們還在溫泉區呢，待會直接在這室內燒烤，你要是忙完了直接去玻璃房好了，我們晚上有團體活動，大家都想玩真心話大冒險，非要你也參加。”

這話翻譯下來就是現在是安全的，應當不會有閑雜人等突然沖進來打擾自己和周泠頤。

想到這，許敬堯坐在沙發上，滿意地靠着沙發背，然後閉着眼發出了舒服地感嘆。

在空調房裏待了一會，周泠頤的身子逐漸回暖，凍僵的四肢終于有了觸感。

她這才發現方才不小心踩進水塘，鞋子已經濕透，黏膩膩的難受。

在床邊坐下，周泠頤将鞋子襪子脫下，想換上拖鞋。

但剛要換時，她才發現一次性拖鞋似乎還在門口的櫃子裏，一雙也沒有拆出來。

地上看着幹淨，但踩上去多少有點膈應。

周泠頤擡頭想叫許敬堯幫忙，卻發現他正閉着眼，似乎已經睡着了。

相較于穿回濕噠噠的鞋子，周泠頤寧願踩在地上，她嘆了口氣，光着腳往外走，打算拿了拖鞋再去沖洗。

誰知剛走兩步，就感覺整個人一下騰空，她被許敬堯抱了起來。

熟悉的薄荷柑橘味将她包圍。

看不清他的臉，周泠頤只能聽見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不穿鞋亂跑什麽。”

肌肉線條分明的胳膊讓人很有安全感，周泠頤抓着許敬堯的小臂，小聲說：“想換鞋，發現拖鞋沒拆，我以為你睡着了，就沒想着打擾你。”

腦門被人輕輕一敲，許敬堯恨鐵不成鋼：“笨笨周，睡着也可以把我叫起來，我很樂意幫你忙，知不知道？”

他托住周泠頤往浴室走，單手拉開了淋浴房的移門，單膝跪在地上，腿支着地，讓周泠頤坐在他的膝蓋上。

一雙手緊緊摟住周泠頤的腰，以防她掉下去，另一只手擡起淋浴噴頭，調好水溫後細心地幫她沖洗。

周泠頤還有些目瞪口呆，她說不出話來，只能看着許敬堯忙前忙後，等回過神來，她已經被許敬堯放在了床上，然後看着他把窗簾拉上。

亮堂的房間一下變得昏暗。

許敬堯剛要往沙發上走，衣角就被人扯住，他回頭，就看見周泠頤在一堆白花花的被子中間，仰着腦袋對自己說：“要不，你也睡床上，我不嫌棄你。”

一句話打破了寂靜。

“你不嫌棄就好。”許敬堯腳步頓住，他舔了舔唇，覺得有些渴，“我求之不得。”

脫鞋上床，兩人躺在一起，蓋着同一張被子，滾燙的身軀緊緊相貼，溫馨到好像已經在一起了生生世世。

周泠頤閉上眼，手卻不聽使喚地朝許敬堯伸去。

恍惚間摸到許敬堯左手手腕上的表盤，她才記起叫許敬堯過來的目的。

她一下子坐起來，拍了拍許敬堯：“先別睡了，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許敬堯剛有些睡意，他揉了揉頭發問：“非得現在嗎？”

嘴上嫌棄，身體卻很老實，早就迫不及待地翻身下床走到行李箱前。

周泠頤眯着眼，跪坐在床邊指使着許敬堯在自己的行李箱裏尋找禮物。

翻出一個禮物盒，許敬堯舉起來給周泠頤看：“這個？”

周泠頤嘴角挂着笑，催促他打開：“是，你快打開看看。”

積家。

熟悉的牌子讓許敬堯心頭一凜，心髒不受控制的狂跳，似乎提前預料到了這個禮物将會是什麽。

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看見那塊深藍色的機械表時，許敬堯依舊驚到無法動彈。

他好像回到了十八歲的夏天，那天的周泠頤也是這樣，滿含着笑意送給了自己一塊手表，而那塊表在之後代替周泠頤陪伴了自己歲歲年年。

周泠頤送他的表，于他來說，無論如何都意義非凡。

不可思議地擡頭看了眼周泠頤，酸澀的感覺漫上鼻頭，許敬堯一開口，語氣裏竟多了一絲哽咽:“我真的沒有想過，你會送我這個。”

尾音輕顫，好不可憐。

周泠頤預料過很多中許敬堯的反應，獨獨排除了現在這個情況，她上前兩步，雙手捧住許敬堯的臉。

眼眸裏水波閃閃，長長的睫毛上已經挂着幾粒水珠，在伺機滴落。

怎麽就哭了呢，周泠頤不理解地詢問:“你哭什麽”

不就是一塊表嗎，早知道許敬堯這麽喜歡，她真該早早送出去，讓他多喜悅幾日。

一兩滴淚水順着眼角滑落，周泠頤看着它們順着許敬堯的臉頰滴到自己的手掌心。

濕濕的，熱熱的。

“不。”許敬堯搖搖頭，哭得嘴唇泛紅，聲音裏的脆弱更加明顯:“這不止是一塊表。”

怎麽會之是一塊表呢，這是他等了無數個日夜，周泠頤依舊愛他的小證明。

肩膀輕顫，許敬堯将頭埋在周泠頤身上。

“你早說這麽喜歡手表，我就該提前送你。”

許敬堯立馬否定了周泠頤的想法：“這不一樣，我希望你是心甘情願的。”

他希望周泠頤是因為愛，而不是覺得有所虧欠。

兩人就這樣靜靜抱了一會。

冷靜過後，許敬堯擦幹眼淚，他靠在床背上，将手上的表看了又看，然後試探性地問道：“多少錢？”

他一眼就認出了手表的牌子，雖然知道不會貴得離譜，但肯定算不上便宜。

周泠頤比了個數字。

“四萬五？”

周泠頤點了點頭。

許敬堯眼前一黑。

周泠頤一個月的工資才一萬出頭，況且不換表也不是因為買不起手表，只是單純地覺得那塊舊卡西歐有特殊價值罷了。

再說了，那表也還能用不是嗎？

抓着周泠頤的胳膊把她扯到自己面前，許敬堯咬牙切齒地教訓：“為男人花錢就是災難的開始，你的錢要留給自己，聽見嗎？”

周泠頤覺得他有些魔怔了，怎麽前一秒哭得稀裏嘩啦，後一秒又說出這樣的話：“為你花錢，又不是給別的男人。”

又不是別的男人。

這句話直直戳進許敬堯心窩，剛剛抑制下去的酸澀感再次湧出，許敬堯的眼眶裏還有眼淚在打轉，看得人心癢癢。

周泠頤心髒跳動速度狂飙，原來腎上腺素飙升的滋味是這樣的。

許敬堯吸了吸鼻子，将帶着舊手表的手伸到周泠頤面前，示意周泠頤親自替他将手表換下。

周泠頤沒有拒絕。

她纖細白嫩的手搭在許敬堯的手腕上，被昏黃燈光照射着，說不出的旖旎暧昧。

小心地将手表摘下，換上新表，指尖觸碰手腕，雙方皆擁有同樣滾燙的體溫。

許敬堯看着周泠頤專注為自己換表的動作，眼神柔和，語氣也異常溫柔：“周泠頤，你知道嗎，我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不是有點久，是很久，久到他差點覺得，這輩子無望再與她重逢。

這句話又重新染上了一絲委屈的調調，像根羽毛，反反複複撩撥着周泠頤，

周泠頤先是微微愣住，反應過來後湊近，跪坐在床邊，死死盯着許敬堯的臉，慌亂地替他抹去眼淚。

只是這水珠怎麽越擦越多。

該死，明明許敬堯哭，她該安慰才是，但現在，她怎麽隐隐約約感覺到了一絲…爽意？

難不成男人的眼淚，真是女人的興奮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