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
第 28 章
曹新最新一個電話,她接到了。
天蒙蒙亮,她剛醒,坐在床頭聽他講張定之小時候的事。
講他年輕時讀書多麽好、多麽為他父母争氣。
曹新還說,他媽張懷芝和機長是親姐弟,他媽意外死了,外公外婆心都碎了,全靠機長撐起了一個家。
他哭着求她:“姐,我舅特別好的一個人,我們家真的是沒有辦法了,你幫幫他!你別不管他啊!”
她當然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
她記得他這些天住在她家,一開始會說她各種不好的生活習慣。
她惱羞成怒,非要找各種各樣的歪理。
他起先還會和她讨論争辯,後來也不說了、也不争了,看到什麽、想到什麽,自己直接就做了。
她這床單、被褥,都是他新換的。
對他來說,做,永遠大于說。
他換完了以後說:“桑蠶絲被,你試試舒不舒服。”
試試就試試。
她摟着他的脖子,然後兩人一起倒進被褥裏。
隐約的晨光透過層層疊疊的窗簾照進來,她在昏暗中摩梭着絲滑的被褥,她當然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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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幫他,她一定會幫他。
因為——
因為她喜歡他。
真的喜歡他。
==
她和曹新又聊了很久,死者家屬咬死了這個數額不肯松口。
這個數字真是太高,陳酒已經付了二十多萬,現金不那麽多了,股票基金之類的東西一時也沒法套現。
她坐在沙發上、拿筆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怎麽算都差了很多。
愁。
怎麽辦呢……
她去洗臉,想清醒清醒,站在洗臉盆前差點暈過去。
這才想起來,她已經快一天沒吃東西了。
她這麽愛吃重口味、每天加餐加不夠的人,居然連飯都忘了吃。
要不是快暈了,真想不起來。
可就是沒胃口。
她坐下緩了一會兒,決定無論如何,先把肚子填飽。
對,填飽了肚子才能想別的。
去門口面館随便吃點得了。
簡單,省事。
對,就這麽辦。
邊吃邊想對策。
吃完時她已經打定主意,再不行就只能求助表弟陳予安。
予安和她關系好,他又是當紅職業網球運動員,這錢對他來說應該沒問題。
就當是她借他的,等把機長撈出來,再慢慢還他。
只要确定了對策,其它都是實施的細節。
陳酒頓時覺得輕松了許多。
準備給陳予安打電話——
看看表,陳予安肯定剛訓練完在洗澡。
她這個表弟,過得比上了發條的時鐘還準,還是等他有空了再打吧。
回家。
卻在半路上遇到兩個原本風牛馬不相關的人——
曹新和高曉岚?
他們從另一條小路走過來,背對着她,所以沒看到她。
二人肩并着肩,有說有笑,曹新甚至還替高曉岚打遮陽傘,極其親昵。
陳酒看麻了——
她這是穿越了?還是掉進了什麽平行世界?
他們倆認識?他們倆居然認識?還親昵地和情侶一樣?
不對啊。
曹新,你舅還在國外,面臨着牢獄之災、生死未蔔;
高曉岚,你還在取保候審期間,極有可能年紀輕輕背上案底。
你倆哪來心情肩并肩散步、有說有笑的?
你們怎麽敢的啊!!!
正無語凝噎,曹新像是有感應一樣,回頭瞥了一眼,正好和陳酒視線對上。
空氣凝滞了一瞬。
他頓了頓腳步,臉上挂着從容淡定的笑容,那個瞬間他和他舅舅真的很像。
他甜甜地叫着:“姐,出來吃飯啊?”
“嗯,太餓了,出來吃碗面。”
她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眼神卻一直落在高曉岚身上。
她還沒來及說話,高曉岚狠狠剜她一眼,踩着小碎步走了。
陳酒:“……”
她轉向曹新,用眼神質問他——
【你們倆怎麽搞到一起去了?】
他禮貌的笑容完美無瑕:“我就是剛才下樓扔垃圾遇到她,和鄰居多聊了幾句。我聽我舅說過她的事,她被男朋友騙了很多錢,現在還有可能坐牢。我一時同情泛濫,所以多說了幾句話。”
陳酒将信将疑。
真的嗎?
她看起來分明像是已經勾搭成奸!
沒說出口。
他驀地垂下眼簾,語氣可憐巴巴:“我們剛才遇到,她聊起她被前男友PUA,又被家裏人吸血,在打官司,月底房租還沒着落,飯都快吃不起了。我就想到我舅,要把他撈出來也需要一大筆錢,唉,人生太不容易了,大家都好辛苦。”
說着說着,竟然哽咽了起來:“姐,你不能見死不救吧……”
陳酒撇撇嘴:“我會想辦法的,但是錢太多了,對方現在是獅子大開口,不能任由對方開價、我們不還價。你是不是傻?”
曹新有些詫異:“萬一把對方惹火了,不肯諒解怎麽辦?”
怎麽會呢?這麽一大筆錢,對方肯定舍不得。
“你要是不會談判,你把對方電話給我,我自己來。”
“不行!”曹新喘着粗氣,忽而眼珠子一轉,“我和那邊的律師商量下,晚點和你聯系啊。”
別晚點啊,現在就去見面吧。
沒想到曹新這臭小子跑得比兔子還快,一溜煙就沒影了。
給他打電話也不接。
等她找去1101,他正在打電話,說的是方言,可能是他家裏人。
陳酒聽不懂,就在客廳裏等着。
陽臺外傳來熟悉的“古伊~”叫聲,應該是小寶。
陳酒下意識地找過去——
這麽大的太陽,小寶就這樣被毫無遮擋地放在陽臺上,曬得奄奄一息。
飼料全都被曬蔫了,水感覺也至少兩天沒換過。
陳酒心疼壞了,連忙把它帶籠子拎進來,給他換水換飼料。
她還想給小寶再切個蘋果,曹新忽然把手機拿過來,用口型和她示意——
【我外公】
啊,他外公,豈不是張定之的爸爸?
陳酒連忙丢掉蘋果和水果刀,清清嗓子:“喂?叔叔你好。”
老人普通話說得不太好,能聽出比較重的北方口音:“小陳?小陳是吧?定之他,我兒子,他真的出事了嗎?”
陳酒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其實她不太擅長和老人打交道。
聽這蒼老的聲音,少說也有六七十歲。
說起來,陳酒這才隐約想起,機長說過,他姐姐意外去世了,就幾年前的事情。
啊,這位老人,剛剛經歷過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
陳酒小心翼翼地說:“唉,您別擔心啊,我們正在想辦法——”
對方瞬間就破防了,哭着說:“怎麽會這樣呢?定之啊……”
這位老人,并沒有歇斯底裏地嚎啕大哭,而是那種非常克制的哽咽。
一聽就知道他很想控制自己的情緒,卻根本控制不住。
聽得陳酒也哭起來。
剛才的理智瞬間消失,下一秒,她想,她一定會想到辦法的。
她這半輩子,看夠了因為利益而互相碾壓的事。
因為【無能】,她爸被她媽嫌棄了一輩子;
因為【無能】,她也永遠被她媽嫌棄。
她不想再因為利益被抛棄了,也不會因為利益抛棄任何一個在乎的人。
于是她信誓旦旦地對老人說:“叔叔,你放心啊,我們不會放棄他的,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他救出來,至少……”
她已經哽咽到說不出話了。
曹新見她這樣,接過手機和老人又說了幾句話。
這點時間,陳酒下定決心,不能再拖了。
立刻回去,立刻打電話向陳予安借錢。
雖然她很控制了,但還是被陳予安聽出了哭腔。
“姐,你別着急,你要錢做什麽?你在哪兒?”
她颠三倒四地說着,心亂如麻,感覺也說不清楚。
有些事情,涉及法律和張定之隐私,确實也不好說太清楚。
還好陳予安沒追問。
他只是說:“姐,你給我個賬號,我下午打給你。你要的數目有點大,我要想想辦法。”
她知道這次要的數目确實有點大,大到不知道将來怎麽還。
不管了,先借,先把人撈出來再說。
她坐立難安地等到下午,不停地刷新賬戶餘額。
上次這樣等結果,好像還是高考查分那次。
同樣炙熱的天氣,同樣焦躁的心情,終于在結果出來那刻塵埃落定。
她連忙帶着卡奔向1101,和曹新說她籌到了錢!
曹新也很高興,比任何時候都要急切雀躍。
“姐,你太厲害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有辦法的!”
陳酒覺得自己半條命都快沒了。
“別廢話了,那邊律師的賬戶多少,現在就走網絡銀行轉賬吧。”
曹新去電腦上登陸網銀,陳酒原本不疑有他地操作,可能就是命運使然,她就很無意地往旁邊瞥了一眼。
就一眼——
剛才小寶的籠子她随手放在了桌子上,換了飼料卻忘了加水。
可是她走了這麽長時間,曹新一直沒有加。
不,是機長走了這麽久,曹新就從沒管過小寶。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會立刻生根發芽。
她甚至都不說不上來自己在懷疑什麽,就是忽然覺得不太對。
她還盯着小寶的籠子發呆,曹新仰頭催促她:“姐,來,輸下密碼。”
他的眼神極度專注,盯着她的模樣像是要把她吃了。
像是大夢初醒。
陳酒忽然意識到,就這麽幾天時間,她居然已經給了這麽多錢。
是不是,太草率了點?
她把卡重新放回口袋:“我先去給小寶換個水。”
“等會兒再換吧。”
“說起來我一直沒給機長領導打過電話,要不我先問下情況吧。”
“先轉賬再打吧,轉過了我給你找找他的號碼。”
“那個律師呢?”
“轉帳完我一起找給你。”
“要不我先打電話給機長?”
“他現在肯定接不了啊,舅舅在等你的錢救他,等他出來肯定會打電話給你。”
推三阻四,陳酒已經徹底醒過來。
腦子轉得飛快,得先出去再說。
“我密碼忘了,這卡是我表弟的,我得打電話問他。”
作勢要出門,他還想攔:“就在這兒打呗。”
“不行,我表弟可是名人,他肯定不想自己的電話被旁人聽見。”
“名人?姐,你表弟是誰?”
“……不能告訴你。”
說罷不顧他的阻攔,強行出門。
回家。
還沒進家門,她迫不及待地打給一個人。
姚欣。
對方顯然沒啥好态度:“你找我幹什麽?秀恩愛啊?“
陳酒單槍直入:“陳予安入獄的事情,你們航空公司到底什麽态度?“
對方懵了:“什麽入獄?入什麽獄?他飛的國際航班,明晚就回來了啊。“
Vocal!
她就知道!
上次和姚欣的話,其實有很多誤解的地方!
“那你說什麽一起死,是什麽意思?“
“他家裏有人賭博啊,就是他那個外甥,把整個航空公司的人騙了個遍,害機長被停職、還害他欠了一屁股債。他家裏有個賭狗,你跟他在一起,不是找死嗎?你以為我在說什麽?”
賭狗……
騙子……
陳酒呆若木雞……
電光石火間,第六感告訴她要回頭——
消防通道裏,有雙熟悉的眼睛,幽幽地注視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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