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章

第 33 章

對話發出去，很久沒反應。

陳酒心想，他這是在工作、關機了沒看見？

她算了很多，獨獨沒算【她假裝發錯人、他假裝沒看見】這種情況。

不可能，他不是那種不回應的人。

完了，他是不是猜出來她在試探他啊？

她記得剛晉升同床競技關系的時候，有天早上他正在刷牙，她先用完洗手間，正在換衣服準備晨跑。

他手機響了，鬼使神差般，她拿起來看了一眼——

姚欣。

【機長，前天的會議紀你有嗎？借我看下？】

陳酒瞬間垮臉。

哦喲喲，什麽重要的會議記錄，上班時間不能要，其他同事不能要，非要大清早的、還沒上班就找機長要？

她那時候還不知道機長拒絕姚欣的理由，只覺得這姑娘不爽快。

陳酒把他手機甩到一邊，越想越生氣，然後就幹了一件蠢事——

她想起曾經的自己，怒上心來，回複說：

【我是他男朋友，他手機在我手裏，你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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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頭，看到張定之哀怨的臉：“你什麽時候讓我轉正、給我名分？”

陳酒很得意地想，這算什麽？給你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

陳酒在想，可能是因為她有胡說八道的前科，他有了戒心。

下一秒又反應過來另一件事——

他對這種找借口搭讪的方式，應該早就見怪不怪了。

Vocal！

那他為什麽不回複啊！

都分了這麽久了，還要關心她、拐彎抹角地為她制定菜譜。

哪怕她确實用了點小花招，退一萬步講，他就沒有責任嗎？

正糾結，被扔到角落的電話忽然響了！

她立刻連滾帶爬去接電話——

不是機長，是個陌生人。

對方自稱是市區馬拉松賽事的負責人，和她确認下周是否有時間參賽的。

陳酒足足愣了十秒才反應過來——

馬拉松！！！

她什麽時候報了馬拉松？

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好像她還真報過……

那是和機長打賭、調情來着。

那次他們倆正在逛超市，無意間看到市裏準備辦馬拉松賽事的宣傳海報，她信誓旦旦吹牛、一定能去參加，他說你悠着點，馬拉松可不是一般人能跑下來的。

她是那種吹牛不打草稿的性格，直接說：“就算全馬不行，半馬還不是輕松拿捏？”

她還是那種行動力特別強的人，風風火火報名後，還真的開始做了很多跑馬拉松的理論和實踐的準備。

沒多久卻遇到了曹新這檔子糟心事，馬拉松這個事情就被她抛擲腦後了。

半馬啊……

剛決定要減肥的時候，可從沒想過要去跑馬拉松。

她跑幾百米都費勁，那時候死活想不明白，怎麽可能有人會跑步上瘾、會想跑四十公裏的馬拉松！

結果沒多久，她就報了一個半馬，打臉啪啪的……

電話那頭的工作人員叫了她一聲：“陳小姐？你下周确認有空來跑半馬嗎？”

陳酒回了回神：“去，我去。”

她想挑戰下自己。

挂掉電話，她才發現微信橫幅有留言。

是機長的！

連忙打開——

【陳酒，我知道你是假裝發錯人的】

陳酒：“……”

好的，你很睿智。

“對方正在輸入……”

陳酒屏住呼吸。

他打了好久的字，然後發過來這麽一條：

【但我真的配不上你。我本來想默默為你做點事，被你發現、讓你誤以為我們還有可能，是我的錯，我很抱歉】

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

像是有什麽東西轟然崩塌。

難道，真的只是她一個人，自作多情嗎？

平靜的崩塌後，是綿長的苦澀。

苦澀漸漸退散，留下的餘味是憤怒。

滔天的憤怒。

王八蛋，耍她是不是？！

她憋着一口氣、想殺上門。

混蛋別裝死，我知道你在家！

氣沖沖地從消防通道跑到11樓，幾乎用肩膀撞開了門。

一拐彎，沒想到1101門口居然站了個人，冷不丁的，她和那人的視線對個正着。

他們，多久沒見了……

幾個月了，他們明明距離這麽近，卻只有冰冷的金錢關系，好像除了還錢他再也不會和她說話了一樣。

他消瘦了許多，兩頰幾乎凹陷下去，頭發長長了一點，整個人看上去憔悴又頹然。

剛才的怒火呲地被澆滅，她幾乎脫口而出——

張定之說：“你真的瘦了好多，你怎麽瘦成這樣……”

陳酒：……這分明是她的臺詞！

陳酒和他對視三秒，幾乎沒多想。

“張定之，咱們要不要再試一次？”

他眼中的光瞬間明亮，然後又黯淡下去。

“我這樣的家庭——”

“等下！”

她打斷了他，然後一個箭步過去，拎着他的領帶、把他牽回屋。

這可是小區連廊，她不想讓鄰居看免費情感大戲。

二人正襟危坐，四目相對。

大家彼此都承認了一點——

都瘦了很多。

繼續剛才的話題。

“你的家庭怎麽了？我把我家裏那些破事說給你，照樣吓死你。”

她沒開玩笑，根據她親愛的表弟陳予安的說法，和他們倆這些年收集的證據，她爸媽極有可能是法制咖。

在不遠的将來，她還有可能要大義滅親、親手把他們倆送進去。

啊，人生啊。

她要是山東的，三代不能考公！

誰是完人？

有問題，就解決問題。

他們的問題都不是本人的問題，都是家人的問題，那就想辦法解決、實在不行，就切割啊。

反正那個原生家庭，她沒什麽可惜的。

“陳酒，你別這樣……你這樣，我會——”

會怎麽樣？

他苦笑，無奈又不甘：“陳酒，你這麽勇敢，顯得我很懦弱。”

“我知道我很勇敢，我老被人說是傻大姐——”

“你不傻！你只是——”

“我只是什麽？”

他一時語塞，許久埋首狠狠擦了把臉：“你只是心态潇灑不計較，所以我配不上。”

“是你家裏有問題，不是你！”

說起來。

“曹新怎麽樣了？”

“我把他送進了管教所，說實話我沒指望他能戒掉賭瘾，我就指望有人能看住他。”

對，這個思路很對。

陳酒看着他的發頂，心想——

這個男人，幾乎能看到她身上所有的閃光點，別人嘲笑她的點，在他看來都是優點。

她真的要錯過這個人嗎……

她正要說話，他的電話就在此刻響起，瞬間打斷了她所有思緒——

靠，她又不是在拍電視劇！

怎麽老是在這種關鍵時刻打斷她的話。

他接起來，聲音沙啞，說了幾句後挂斷。

他垂着眼眸：“我、我剛才就該出門了……航班那邊在等我……”

好吧，現在工作要緊。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咱們再好好聊聊？”

“陳酒，我不想吊着你——”

“少廢話，要不我現在就去買你那個航班的頭等艙！”

“……一周後回來。”

他逃她追，插翅難飛！

好久啊。

可她也沒辦法，只能等。

她站起身，他也跟着站起來。

她凝視着他的眼，忽然輕笑一聲：“機長，你知道我為什麽改主意了嗎？現在這個社會大家都這麽自私，都想找個港灣能躺平享福，能找到一個看到自己身上優點的人不容易。”

他眸色深深：“我知道，我仔細想了想，你是有點傻大姐，沒人像你一樣自找苦吃，你明知道我的情況還……”

她這也不算自找苦吃吧？

只是和他相比，其它問題都是小事。

“你趕時間就先走吧，咱們回頭再說。”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

馬拉松當日。

暴曬。

只有真正跑過馬拉松的人才知道長跑四十多公裏是什麽概念。

陳酒起先覺得，不過就是跑個半馬嘛。

半馬是二十多公裏，平時5公裏、8公裏她早就習慣了，乘以4就行。

放屁！

絕不是5公裏乘以4那麽簡單。

跑到10公裏時，腳步開始沉重；

12公裏，腿像灌了鉛；

15公裏，腰部疝氣發作，只能跑跑走走；

16公裏，腳後跟的水泡被磨平，血水浸透了襪子。

17公裏，有其他參賽選手吐了，還有腸胃不适直接噗——。

一路屎尿屁，特別精彩。

陳酒拖着沉重的身軀，眼前一陣黑一陣白。

她仔細辨別手環上的數字，17.6公裏。

不能再跑了。

她必須放棄。

她站在路邊緩了緩，喝了點電解質水補充體力，然後倒了下去。

這個城市下了一個多月的雨，三天前神奇地放了晴，天空藍得像假的一樣。

陳酒思緒一片混亂，她在想，她有多久沒從這個角度看世界了？

幾個月前，她還是個死宅來着；

現在，她居然來跑馬拉松！

雖然失敗了，但還是——

失敗個屁！

她嚯地睜開眼，坐起來雙目炯炯地看着前方——

誰說只有跑過去一種辦法？

真想看到終點的風景，人生還多的是辦法啊。

于是，她抖着腿站起來，随機指定一個志願者：“你！騎車！送我去終點！”

志願者：“啊？”

“快啊！”

用這種方式，她真的站到了半馬的終點。

不可思議。

她重新躺下，閉上眼感受這裏的氛圍。

然後打開手機，拍了終點的風景。

給機長看。

她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看到，也不在乎他能不能懂。

人生的終點只有一個，她總會來的。

One way or another.

她一點都不想讓他成為觸不可及的白月光，也不想成為他的白月光。

她寧可在歲月蹉跎和柴米油鹽中，互相成為對方的飯黏子，兩個人罵罵咧咧、磕磕絆絆地跑向終點。

這才是人生。

是啊，這才是人生。

不想再等！

她再次站了起來，查他的航班目的地。

她堅信他們總會找到辦法克服所有困難的。

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