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52章
半個月後。
萬事安排妥當,段尋和蕭淩風啓程出發——向北邊的靈澤之境。
靈澤之境雖在金洲內,但不在窮胤的勢力範圍內,也不獨屬于魔獸。這裏是靈植的天下。
據記載,金洲曾是蠻荒之地,驕陽似火、大地皴裂。在此地,水源如同生命一般珍貴。
在這幹旱窮苦之地,竟破天荒地修出了一株靈植。
修者很少來到這裏,靈植得以不斷生長。
漸漸地,在靈植生出靈智之前,它先擁有了降下雨露的能力。
凡人視它為天神,虔誠地供奉它、朝拜它,向它祈求雨露。
強烈的信念和祈禱,如有實質般,助它開了靈智、飛速修行。
它由凡人的信念澆灌而成,亦降下生命之水,反哺凡人。
作為一株罕見的、半步飛升的靈植,它卻放棄了飛升的機遇,以身化天水、作甘霖,滋潤萬物。
金洲自此擁有一條名為天水的大江,這片土地生機勃勃,欣欣向榮。
感念靈植大愛無疆之舉,天水的發源地以它的名字命名,為靈澤之境。
受這位聲名響亮的靈澤仙君的影響,許多靈植也在此生存。
因此,靈澤之境,是靈植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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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地裏,寬闊的深藍江流從北方流下,串着大大小小的湖泊,像盛滿土盆的珠鏈。
盆中自有花草樹木,野蠻生長。
段尋蹲在湖邊,把手沒入水中,舀起一捧水。
湖水清澈,帶有一股草木芳香,仔細感知,還能察覺到一絲淡淡的靈氣。
蕭淩風從後面走來,他拉住段尋的手,段尋借力站起來,二人一同向湖邊的古樹走去。
這棵樹不知經歷了什麽,向後折去,就像一個被迫後仰的人,露出腹部深棕色的巨大傷口。
裏面的雜草、蟲子被蕭淩風清理得幹幹淨淨,鋪上了一種柔軟新鮮的草葉。他還撿了幾朵好看的花,扔在裏面。
洞裏頓時顯得溫馨起來。
兩個人坐下來,蕭淩風遞給段尋幾個藍色的果子:“段尋,給你。”
這果子叫藍風鈴,酸甜脆口,喜靈氣。
在別地,它需要借助法陣才能發芽,但在靈澤之地,能自由生長。
吃了它能充沛體內靈氣,可對于段尋和蕭淩風這等修為的人,效用約等于無,算嘗個鮮。
段尋慢吞吞地啃着果子,在思考一會兒怎麽糊弄蕭淩風。
那天他說了自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後,蕭淩風一直不停地追問他有關的事情,幾乎要把這當成睡前故事來聽了。
那些有點血腥的、荒誕的過去,于他是隔世。
它們模糊而遙遠,就像是被蕭淩風厚實的毛發擋住了,需要撥弄一番,才能看清。
蕭淩風早變作狼,雖然有意縮小了體型,但還是把整個山洞占得滿滿當當,把段尋圈在中間,舔了舔。
段尋躺在蕭淩風的身上,摸着他的毛,接着上次的結尾往下講。
“……後來我長大了,上了私塾,學會認字讀書。等年紀大了,就去賺錢,養活自己。”
蕭淩風親了親段尋的臉,聲音悶悶的:“要是我在就好了。”
不會有人欺負段尋,段尋也不用去殺人,也不用辛苦賺銀子。
那是一個所有人都是凡人的世界,大家都不能修仙,段尋也不能,所以段尋的眼前永遠是一片黑暗。
他的生活會比現在更糟糕。
如果蕭淩風在,他會陪在段尋身邊,他會賺錢養段尋,讓段尋每天都開心愉快、沒有煩惱。
段尋抓住蕭淩風的毛,在唇邊輕吻了一下。
這傻小子,在心疼他?
其實對于一個盲人,修仙界除了能用不科學的方式讓他重見光明,其他方面,還是比不過現代社會的。
段尋看破不說破,扒開蕭淩風,躺進他的肚子底下。
樹洞的寬度不允許他伸直雙腿,他蜷縮起來,大腿上搭着蕭淩風的尾巴。
樹洞很小,只有他們兩個,恍若一方不受外界風吹雨淋的小天地。
他們在小窩裏打滾、睡覺,一起好奇地往外張望探險,又一起回窩,彼此舔舐身上的傷口。
段尋把臉埋進蕭淩風的肚皮裏,深吸一口氣。
從前他痛苦過、迷茫過、掙紮過,在黑暗中漂泊不定。有一段時間,他分不清自己是人,還是野獸,像一個扭曲雜糅而成的怪物,像他雕刻出來的醜八怪。
劇痛過後,他的傷口長出疤痕。他不再為此感到痛苦,也失去了部分一般人的情感。
說不清是好是壞,歷經生長的陣痛,他學會了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只是有時候,他坐在喧鬧的人群中,聽着他們的歡聲笑語,依然十分茫然。那些溫情、快樂,別人都能感知到,卻與他無關。
于是段尋牽着自己的小狗,從人群中走開。
光陰似水,平靜地流逝。
沒有意外,他應該會這麽過一輩子吧。
可是意外來了,他遇見了蕭淩風,和他糾纏不清、情緣深重。
穩定、溫馨、美好……蕭淩風于他而言,像家一樣。是他在人間漂泊走行,尋到的居所。
伸手能摸到,鼻子可以聞到,永遠不會消失,常伴在他左右,是他身體延伸出去的另一部分。
段尋笑着,抱着大狼翻了個身:“我們來雙修。”
樹洞是他們的巢穴,占滿了他們的氣息。
段尋從後抱住蕭淩風,與他耳鬓厮磨,另一只手順着他滾落汗珠的手臂,沿着繃緊的肌肉一直往手腕上摸。
“啊……”蕭淩風沉沉喘氣,被汗水刺得眨了幾下眼。
他盯着眼前濕透的草葉,有點發暈。
項圈與手腕之間,原本嚴絲密合。段尋手指用力,壓得腕上的肉微微一陷,露出一條幽暗的縫隙來。
項圈聽從主人,乖覺地松開了一點。
段尋慢慢地從縫隙裏擠進去。
這個過程并不好受,肉貼肉,被強硬地捆在一起,甚至有點疼痛。
終于,段尋張開手指,插入蕭淩風的指縫間,與他十指相扣。
段尋滿意地晃了晃手,蕭淩風的手也跟着他一起搖晃。
項圈是鎖,把他們捆綁在一起。
兩個人的手都汗涔涔的,卻都不願松開,反而更加用力地握緊彼此。
這一次,他們不同于以往的激情,小意溫存撫慰彼此。
特別是蕭淩風,之前他就對段尋百依百順,這一回更是配合,段尋怎麽樣他都熱情回應。
段尋微微一笑,心中暗爽,不客氣地索取了蕭淩風的心疼和愛。
草葉沙沙地響,在樹洞裏歌唱起和諧溫柔的韻律,像一首晚安好夢的搖籃曲。
搖啊搖,搖啊搖,一搖到天亮。
天亮後,兩個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就繼續上路了。
一路向北,深入靈澤之境的腹地,他們見到了更多如畫風光。
路上水源充沛,湖泊、河流,多而不亂,錯落有致。
平地上、河水中,生長着各種各樣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兩個人走走停停,時不時蹲下來看看。
度蜜月,理應閑逛。
雖然名義上,兩個人是出來歷練的,帶了別的任務——打聽靈澤之境大致的情況。
段尋放眼望去,深藍發紫的天空下,是蔚藍澄澈的湖水。
夜空碧水之間,湖中有蓮葉生長,懸着一座綠意盎然的高樓。
圍繞高樓,枝葉香花叢生,如水波向外蔓延。
到最外圍,忽然激起了水浪——藤蔓拱立,捍衛這塊寶地。
高樓名渡憐樓,這地名渡憐聖地。
這裏是靈澤之境的中心,靈氣最為濃郁,也最為熱鬧。
段尋和蕭淩風檢查彼此,确定兩個人都僞裝好了,才大搖大擺地進去了。
渡憐聖地不比外圈,裏面有許多化神期的大能。
雖然植物喜靜不好動,那些大能應該也不會随意在聖地裏閑逛,但還是小心為上。
聖地裏少有房子,因為靈植們覺得屋檐擋了太陽、月光和微風,讓他們不能自在修行。
大家通常找個合眼緣的地方,紮根、一埋,能幾十年不動彈。
這類懶散的靈植一般在外緣地帶,因為外緣靈植少,清淨。
住在中心的靈植活潑一點,經常跑來跑去換地方,很容易踩到彼此的根。
“我們先在外圈?”
“好。”
月色溶溶,一株火紅的淩霄花正伸了個懶腰。
“你好。”
折月循聲望去,見到兩個男人。
他們修為均在金丹。出聲的那人面含笑意,令人如沐春風,面上覆了一層白紗;另一人着黑色勁裝,頗有雷厲風行之感。
折月瞧了瞧段尋頭頂随風飛揚的綠葉,問道:“外面來的?都是靈植?”
好陌生的氣息。這幾年外面在打仗,有不少靈植來到了聖地,折月見怪不怪了。
“正是。我名柳尋。這是我的道侶,淩松,他是我的伴生兇獸。”
折月點點花瓣,示意自己知曉了。
“你們先随便找個地紮下吧,明日去渡憐樓。祝你們紮個好根。”
語罷,它的葉子簌簌一卷,竟又睡着了。
兩人走遠了,段尋施了個屏蔽法術,才低聲道:“這裏的靈植都沒什麽戒心。”
蕭淩風:“因為他們有兩個近渡劫的修者?”
一位是罕見的仙草——飛仙草化身,露晞。另一位則是她的伴生兇獸,毒蠍寒酥。
他們主掌這一代的靈澤之境,十分神秘,鮮少露面。整個靈澤在他們的掌管下,也采取了一種避世的态度。
避世,并不意味着他們軟弱。
從幾十年前,他們上位開始,陸陸續續處理了偷摸來靈澤殺害靈植的人——将他們體內注入毒素,如皮球一般鼓脹,飄在靈澤入口。
皮球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在莫大的痛苦和煎熬中掙紮咽氣。破爛發黑的屍體、凄慘的叫聲,是最好的警示。
告誡那些不懷好心的人修,敢來,就做好死亡的準備。
近十幾年,依然有人修不死心地趕來,但已經非常少了。
修界共識,這一代聖地執掌者神秘莫測、不好相與。再加上第一代聖地之主靈澤以身殉金洲的壯舉,靈澤之地擁有超然的地位。
段尋猜測,正因如此,窮胤沒拉靈澤入夥?
若他們站在窮胤這邊,恐怕不用打七年,人修早完蛋了。
段尋挑了個偏僻的地方,準備紮根了。
要裝就裝得像一點,這個辦法還是他找系統要來的。
段尋手上生根,長長的根須環抱周身,把蕭淩風也包繞住,纏成一個繭,最後紮進地裏。
兩人身影消失,一個紡錘樣的樹繭立在原地,柳枝舒展,随風飛舞。
樹繭裏,段尋把一條根從地裏拔出來,洗幹淨上面的泥土,塞進蕭淩風的嘴裏。
段尋:“這裏的土味道還不錯。你嘗嘗。”
蕭淩風品了品,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甘甜而滋潤。
蕭淩風問:“你喜歡這種味道嗎?”
如果段尋喜歡,蕭淩風想了想,以後可以給段尋做這種東西吃吃。
段尋又嘗了嘗,不确定道:“可能因為我現在是一棵樹?”所以才覺得這個味道好吃。
蕭淩風小心地把根埋回去,道:“那你現在多吃點。”
段尋失笑。
他坐下來,把蕭淩風抱在懷裏,兩人一起修煉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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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