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走,咱們回家
第13章 走,咱們回家
這天過後,黎景與姜佚明之間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姜佚明依舊保持“我行我素”,每天出現在黎景家樓下,陪他從平安新村出發,乘公交、轉地鐵,再步行二十分鐘,最後抵達青雲古鎮。
他仍然每晚都坐在“昨朝”最靠近舞臺的位置,為自己點一杯樂加維林,再為黎景準備一杯牛奶,然後像個普通觀衆,安靜地看着黎景在臺上表演。
與姜佚明相處時,黎景大多是沉默的,只是随着時間的推移,他的目光沒有了初初重逢時的躲閃。甚至偶爾被姜佚明逗樂時,臉上還會漏出淺淺的笑意。
姜佚明時常會提着幾個購物袋來找黎景,或是羽絨服,或是羊毛衫,還有幾條褲子和幾身保暖內衣。
只是,黎景一次都沒有收過。
見黎景不收,姜佚明也不強迫,他神色如常,笑着将購物袋放回後備箱中,不帶半分的不悅。
任憑黎景再怎麽蠢笨也能看得出,如今的姜佚明可謂功成名就、地位超凡。現在的他,哪還有半分當初那個窮小子的寒酸?
他開豪車、戴名表,穿得西裝革履,連皮鞋被搭理的锃亮,那派頭,任誰見了都不敢輕視。
而黎景呢?
他穿着最簡單樸素的衣服,整個冬天,就只有一件暖和的羽絨服,裹在身上顯得分外不合身,鞋子也因為常年刷洗而開始發黃。他慣常低着頭,用半長的發絲遮蓋自己俊美的容顏,以至于放在人群中就會找不到了。
夕陽西照,他們一前一後地走在僻靜的路上,經過商戶時,黎景忍不住透過清晰可鑒的櫥窗偷偷打量着他們的身影。
只是匆匆一眼,黎景就慌亂的挪開了視線。
這一刻,他終于懂得了自慚形穢這幾個字。
他們之間,始終保持着親密又疏離的關系,明明日日相見、明明一直陪伴,可黎景卻連姜佚明遞來的牛奶都不願喝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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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偶爾屈服于姜佚明周身散發出的溫暖,但更多時候,面對姜佚明的示好,黎景是畏懼的。
他沒有直截了當地拒絕姜佚明的示好,卻也不肯向前邁出半步。
有時候,就連黎景自己都說不明白,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或許,他已經太久沒有嘗到溫暖的滋味、太久沒被人愛過了。
所以會貪戀、會遲疑、會試探、會退縮。
所以哪怕知道姜佚明遞來的這份愛真假難辨、哪怕知道姜佚明給出的這些好都标明了價格,他忍不住沉溺其中。
對于黎景而言,姜佚明是冬日裏的燭光,溫暖又致命。他不想将生活中唯一的光亮推開,卻又怕靠近會被傷害。
明明重逢至今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可黎景卻已經習慣了姜佚明的存在。
或許,沒有一個飽經嚴寒的人會不習慣姜佚明溫柔又溫暖的愛意。
天愈發的冷了,日暮時分,路上的行人縮在厚重的衣服中,行色匆匆。
剛一走出樓道,黎景就被寒風灌了滿懷。他低頭将羽絨服的拉鏈對齊,卻怎麽都拉不上,只得将衣服随意攏了攏。
這件不合身的羽絨服,黎景已經穿了五六年的時間。當初賣場大促,只剩了最後一件,雖然不合身,可因為價格合适,黎景還是買了下來。
這件衣服陪他走過了許多城市,熬過了許多風霜,每年入冬時,他總想咬咬牙買件新的,可看着動辄一兩千的價格,最終還是放棄了。
再穿一年吧,或許冬天很快就過去了。黎景總是這樣自我安慰着,一熬就是這麽多年。
“換上這個吧。”姜佚明看出了黎景的窘迫,他心疼地看着黎景,把一件嶄新的羽絨服遞了過來。
黎景認得出,這是市面上很貴的那個牌子。別說是現在,就算當初在黎家時,他要想買一件都得省吃儉用一段時間。
他下意識地搖搖頭,說不用,穿身上這件就可以。
可這次,姜佚明卻沒有以往那麽好說話。他堵在黎景身前,認真說:“寒潮來了,現在外面零下七度。”
黎景怔了半秒,不由得将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緊了。身為申城人,黎景已經想不起來申城上一次零下七度是什麽時候了。
姜佚明似乎看出了黎景的遲疑,于是,他循序漸進地說:“小景,買都買好了,就算不給我面子,衣服是無辜的。”
“別因為跟我置氣,把自己給凍病了。”他無奈地說。
這時,迎面走來一個五十來歲的婦女,她燙着滿頭的小卷兒,穿着身時髦的皮衣,見到兩人争執究竟要不要換這件羽絨服,便好心地順口來了句:“今天寒潮,冷得很。小夥子,你還是聽你哥的,把衣服換了吧。”
“現在啊,你還年輕,不明白,就圖個好看,等老了就知道了!”她一邊與黎景、姜佚明二人擦肩而過,一邊苦口婆心地朝黎景囑咐着。
黎景臉一紅,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姜佚明對自己說,聽到了嗎?快把衣服換了。
接着,姜佚明就不由分說地拉起了黎景的手,将他帶進了樓道中。
姜佚明堵在樓梯口,遮擋樓外暮色的同時,也擋住了外面呼嘯的風。
他拉開黎景攏在胸前的手,脫掉了黎景身上這件穿了多年的羽絨服,搭在自己的肩上,而後又将新的套在黎景的身上。
他弓下身子,将拉鏈對齊,“嗖”地一下将拉鏈拉到了黎景的下巴。而後,他稍稍朝後退了半步,欣賞一般地看了片刻,說:“不錯,好看。”
黎景臉色微紅。他垂下頭,沒有說話,過了半響,才催促說:“走吧,快遲到了。”
許是因為寒潮,這晚,黎景遲遲沒有約到網約車,一直到表演結束都還無人接單。
黎景坐在後臺的沙發上,顯得既焦躁又無措。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若是實在沒法子,就只能在這兒随便對付一晚了。
可姜佚明又怎麽可能放任黎景随意湊合?他拿出車鑰匙,在黎景眼前晃了晃,說:“今晚特地沒喝酒,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黎景搖了搖頭,他皺着眉頭,固執地刷新着手機中的約車軟件。
姜佚明深深看着黎景,表情嚴肅又無奈,就好像此時面對的是一個調皮任性的孩子。
“小景,你就非得跟我怄氣?我的車你又不是沒坐過,我難道還會吃了你麽?”
聽姜佚明這樣說,黎景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他讪讪地擡起頭看向姜佚明,不知所措地說:“我……”
“我不想麻煩你。”黎景嘴拙,想了半天,只想出這麽個爛理由。
姜佚明嘆了口氣,一起被呼出的,還有滿腹的煩躁。
他蹲下了身子,放低自己的姿态,認真說:“小景,已經很晚了,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好不好?”
見黎景仍默不作聲,姜佚明無奈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自嘲地笑笑,對黎景說:“小景,我只是想送你回家,不是想讓你現在就答應我的求婚。”
“你不要這麽緊張。”
“你是安全的。”
你是安全的。
姜佚明的話無疑戳中了黎景的心。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耳邊是心牆崩塌的聲音。
鬼使神差地,黎景朝姜佚明點了點頭。
坐在溫暖舒适的車裏,黎景睡意漸濃,意識消失前,他模模糊糊地想着,或許偶爾放任自己一次也沒什麽。
寒潮以勢不可擋地姿态席卷而來,與濕潤的空氣結合,持續侵蝕着整個申城。
許是因為天氣原因,這幾日酒吧裏的客人很少,只有零星幾桌。
十二點鐘的鈴聲響起,黎景正要上臺唱第三輪,忽然聽到了馮炳鑫的聲音。
他背着吉他,回過頭來看了馮炳鑫一眼,疑惑地問:“怎麽了老板?”
見馮炳鑫滿臉堆笑地湊到自己跟前,黎景下意識地躲避,他幹笑了兩下,說:“我該上臺了。”
馮炳鑫看出了黎景的抗拒,他不敢像以前一般地放肆,收斂了平日的作态,賠笑道:“小黎啊,這幾天天氣不好,你就別唱了,提前回去吧。”
黎景身形一滞,像是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馮扒皮”說得話一樣。他張了張嘴,不确定地問道:“真的?”
馮炳鑫臉上擠出了朵花,連聲說:“當然,這還有假?快回去吧。”
黎景心中狐疑,他眨了眨眼睛,多問了一句,“不扣工資?”
馮炳鑫指天畫地地保證說:“不扣,當然不扣了。”
見黎景仍不為所動,馮炳鑫繼續催促道:“還傻愣着幹什麽?快回去吧。”說着,他走到嘉迪身前,推了推嘉迪的肩膀,催促道:“走吧,都走吧,今天天氣不好,都回去休息吧。”
這下,黎景總算放下心來,他笑了一下,頭一回真心實意地朝馮炳鑫道了聲謝。
黎景心情雀躍,待馮炳鑫一離開房間,他就忙不疊地解下吉他、穿上羽絨服,剛要離開,忽然想到姜佚明此時還在酒吧裏。
想到姜佚明,黎景的腳步一頓,他心一橫,穿過走廊,來到了卡座區。
此時的姜佚明正背對着黎景,他偶爾擡起手來看看手表,偶爾朝後臺的方向看去,似乎還在等着黎景的出現。
酒吧裏本就嘈雜吵鬧,黎景又輕手輕腳的,姜佚明自然注意不到自己苦苦等待的人,此時就在身後。
“——嗨!”黎景手忽然重重地拍在了姜佚明的肩膀上。
姜佚明顯然被吓到了,他渾身一個激靈,待回過頭來,才發現黎景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飄忽不定的光束燈時而掃過黎景的臉龐,映出他燦爛的笑意和俊美的容顏。
姜佚明霎時沒了脾氣,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幾乎看呆了。
幾秒過後,姜佚明總算回過神來,連忙問道:“表演結束了?”
今晚,因為馮炳鑫的格外開恩,黎景心情大好,他笑着說:“老板說今天天氣不好,讓我們早點回去休息。”
姜佚明心中了然,他站起身來,順手把牛奶遞給了黎景。
這一次,黎景沒有拒絕,他接過牛奶,“咕咚”、“咕咚”幾口喝完。
姜佚明笑了一下,他伸出臂膀,沒有觸碰到黎景的身體,只是虛虛地攬着黎景的肩頭,而後柔聲說:“走,咱們回家。”
作者有話說
對不起寶寶們,最近腱鞘炎犯了,所以碼字的速度大大降低。不過會盡量寫的,肯定會完成榜單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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