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老板,我不幹了

第15章 老板,我不幹了

姜佚明一向最了解黎景的口味。

寒冬臘月,雪花飄飄。這麽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西紅柿雞蛋面,勾起了黎景無數的溫馨回憶。

這些年,他很少回憶申城的過往,可味覺卻瞞不了人、做不了假,每當冬日,他最懷念的,還是姜佚明做得面。

黎景将面纏在筷子上,就着鮮香的澆頭一口吞下,一會兒的功夫,一碗面就見了底。

直到此時,黎景仍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舔了舔唇角殘存的湯汁,久久看着一旁仍在吃飯的姜佚明。

許多情緒翻湧,可奈何此時的黎景對待感情麻木又愚鈍,最後那些光怪陸離的情緒,都成了悶在胸腔的啞火。

終是無從吐露。

眼前的面吃完了,黎景就那麽呆滞地坐在桌前。他本就話少,更何況是現在這種場景。

或許是因為姜佚明的存在,黎景的背挺得直直的,整個人顯得緊張又局促,渾然沒有在自己家的輕松自在。

最後,還是姜佚明先起了身,他撸起袖子,将碗筷收進了水池中。

聽到耳邊響起“嘩啦啦”的流水聲,黎景才回過神來。他有些難為情地站起身來,看着姜佚明在水池前微微弓下的背影,小聲說:“你放下吧,我來刷。”

“沒事,你先坐下休息。”姜佚明語氣平淡,就好像身為客人,為主人做飯、洗碗都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黎景只得讪讪地坐下,他怔愣地看着姜佚明,臉上的表情卻絲毫不見放松,反而比剛剛更僵硬了。

姜佚明動作麻利。他微微弓着腰,白色的襯衣因為身上冒出的薄汗而緊密地貼合着他的肌膚,在白熾燈下,露出結實而流暢的肌肉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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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就是經常鍛煉的人。

收拾完廚房後,姜佚明沒有坐下,反而對黎景說自己下午要出去一趟。

黎景一怔,心頭的疑惑還沒問出口,就聽姜佚明說,買點東西,四五點鐘就回來。

一句“不用了”湧到了喉頭,卻終是沒有說出口。黎景木木地點頭,目送姜佚明離去。

黎景躺在床上,一雙空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他沒什麽睡意,滿腦子都是姜佚明做飯時的身影。

直到三點鐘,黎景都沒有睡着,索性起身,搬了個椅子坐在窗邊看雪。

窗外的雪飄飄揚揚下了一整天。

打開窗戶,黎景看到遠處高矮不一的建築統統換上了新衣,坑坑窪窪的巷子也鋪上了雪白輕柔的毯子,而在厚厚的雪毯中,有幾排腳印朝遠處延伸。

黎景的目光沿着小巷的方向收回,光禿禿的枝丫被雪壓彎了頭,形成一道脆弱的弧度,似乎用不了多久就要折斷了。

寒風夾着雪卷入窗內,黎景正想關上窗戶,忽然在樓下看到一輛熟悉的車。

昂貴的轎車被白雪覆蓋,只漏出一個優雅簡潔的飛翔立标,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黎景怔了半秒,雖覺得古怪卻又抓不住什麽頭緒,最後只是望着樓下那輛賓利,喃喃說道:“他到底幹什麽去了?”

五點鐘的時候,屋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黎景三步并做兩步地穿過走廊,開門後,見到的是姜佚明英俊帥氣的臉。

此時,姜佚明的頭上、肩膀都落了雪花,見黎景開門,卻并未急着進去,而是将手中的紙箱、購物袋都遞給了黎景。

黎景不明就裏地接過紙箱和購物袋,透過紙箱的包裝不難看出,這裏面裝的是款電壓力鍋,而購物袋中,則裝着一雙拖鞋、一袋米飯和幾包調料。

姜佚明站在門口緩了半分鐘,等到周身的冷氣散了個七七八八才走進屋裏。

他脫掉外衣,熟練地挽起袖子,将中午泡進水裏的牛肉撈了出來,切成一小塊兒一小塊兒的,又與姜片、蔥段一起放進冷水鍋中。

焯水的同時,姜佚明将電壓力鍋拿了出來,簡單刷了刷,接着又将上午買來的土豆和胡蘿蔔洗淨,切成塊兒。

最後,他将牛肉和切成塊兒的土豆、胡蘿蔔,還有一連串的調料一起丢進了電壓力鍋中。

晚上這頓飯,比之上午的西紅柿雞蛋面要豐盛不少。土豆和牛肉被炖得軟爛入味,比飯店裏的還要好吃。米飯是東北的五常米,被姜佚明蒸得濕軟香糯。

飯菜端上桌後,黎景連尴尬都快要忘記了,等到回過神來,肚子已經被姜佚明填飽了。

這次,黎景沒有猶豫,他放下碗筷,“蹭”地一聲起身,一邊将鍋碗瓢盆丢進水池,一邊朝姜佚明說:“我來洗。”

姜佚明愣了半秒,他似乎對黎景的反應有些意外,不過他沒有阻止黎景,而是笑着說,好啊。

姜佚明一看就是經常做家務的人,剛剛做飯時,他還不忘将手邊的砧板、菜刀和盆子洗淨。

所以,黎景需要洗的東西不多,不過十幾分鐘的功夫就收拾好了。

做完這些後,他給自己和姜佚明都倒了杯水,而後坐下身來,認真對姜佚明說:“今天……真是謝謝你了。”

姜佚明笑笑,說不用謝。

他沒多做停留,喝完這杯水就準備走了。黎景垂了垂頭,在他身後小聲說了句晚安。

送走姜佚明後,屋內一片寂靜,連窗外的風聲都停歇了。黎景分辨不出,此時的自己究竟是寂寞更多一點,還是輕松更多一點。

這場大雪沒持續太久,晚上就停了。

第二天一早,黎景推開窗戶時,屋外的雪就已經化了大半。

此時的申城比前幾日還要冷,連空氣都充盈着凜冽的味道。

黎景穿着雙厚底靴,與姜佚明一左一右踩在泥濘的路上。

坐進溫暖的車裏,黎景敞開輕軟又暖和的羽絨服,他用餘光看向姜佚明。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很慶幸。若非自己與姜佚明重逢,這個冬天恐怕要難熬許多。

不知是馮炳鑫善心大發、重新做人了,還是因為今年的寒潮實在來勢洶洶,一連好幾天,馮炳鑫都讓黎景提前下班了。

黎景雖稍有狐疑,卻也無暇多想。畢竟,既然不扣工資,誰不想早點回家呢?

幾天過後,馮炳鑫甚至專誠給黎景發了條微信,通知他以後都改成十一點下班,唱完兩輪就可以回家了。

黎景歡欣不已。這樣一來,不但他每天十二點就能到家,姜佚明也不必夜夜熬到兩三點鐘。

結束了一晚的表演後,黎景剛一穿上外套,就聽到一陣尖細的男聲傳來。

“黎景,你說你每天假模假樣地來昨朝幹什麽?”嘉迪一邊陰陽怪氣,一邊放下手中的化妝棉。他轉過身來,朝黎景漏出一張白到發灰的臉。

黎景皺皺眉頭,他背起吉他,徑直朝門外走去,沒有理會嘉迪的挑釁。

嘉迪一個拳頭打在了棉花上,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嘭”地一聲站起身,氣勢洶洶地朝黎景走來。

“又要走了是不是?黎景,既然你受不了苦做什麽駐唱啊,在家裏做金絲雀滿足不了你的表演欲是麽?”說着,他一把将黎景的吉他拽了過去,丢在沙發上,大聲叫嚷着:

“你們一個個的把我當猴耍是不是?我勸你收起你的做派吧!既然把自己賣了個好價格,就別再惺惺作态、出來惹人惡心了。”

他氣得唾沫亂飛,對着黎景破口大罵:“既然你吃不了這苦,就有多遠滾多遠,別在這裏占着茅坑不拉屎。”

自從黎景與姜佚明重逢以來,嘉迪幾次三番地找他麻煩。黎景本已見怪不怪,只是今晚,他卻在嘉迪的口中聽到了不同往日的意味。

他神色漸漸凝重,緩了片刻才勉強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你什麽意思?我影響誰了?”

“我!你影響我了!”

嘉迪幾乎要跳起來了,大叫道:“你想在金主面前表現我沒意見,你不要影響別人!”

他氣不打一處來,捂着胸口喘了一陣子粗氣才接着吼道:“你天天十一點鐘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你知不知道我一個人要連着唱兩場?”

“你跟大老板同進同出,沒人敢惹你、沒人敢欺負你,可我呢?你有沒有想過誰在你快活的時候替你幹活?”

嘉迪的話如晴天霹靂,砸在了黎景的心口。

這些日子,他想過馮炳鑫的轉變可能是因為姜佚明,卻沒想到這背後竟是嘉迪替自己負重前行:他早早下班了,演出的重責卻都落在了嘉迪頭上。

黎景嘴唇翕動,他默了許久,一聲“對不起”終于說出口。

“對不起嘉迪,這些我都不知道。”

“我……會補償你的。”

嘉迪從鼻子裏哼出口氣來,他狠狠瞪了黎景一眼,憤憤地說:“補償就免了,我可不敢收你的髒錢。識相點兒就快點滾吧,這裏沒人想跟你共事!”

黎景深吸一口氣,他重新背起吉他,繞到了酒吧裏。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找姜佚明一起回家,而是拍了拍馮炳鑫的肩膀。

見黎景突然出現,馮炳鑫一怔,接着臉上堆起了讨好的笑意,連褶子都擠在了一起。

“小景,回家吧,可以了。”

黎景垂了垂眼眸,他看着地板上變幻莫測的光斑,心愈發冷了。

再次擡起眼眸時,黎景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堅定與鎮靜。他一字一頓地說:“馮總,我以後不打算在‘昨朝’做了,你另找個駐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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