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影傀

影傀

黑雲中依舊雷光躍動,天雷在殺鬼之後并未偃旗息鼓,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勢。

不多時,一道驚天雷光劃破天際,如巨龍蜿蜒,直沖秋禹鈞而來!

畫影護主,當即架起劍陣阻擋,卻不消片刻便被驚雷劈開一道裂痕。

秋禹鈞立于劍陣之中,山風烈烈,拍打着他的衣袖。他目光自那柄黑劍上收回,看向天雷時,眼中原本複雜的情緒盡數收斂,漠然直視着天道嚣張的使者,殺機畢現。

他伸手召回畫影,一劍劈出,氣吞山河,竟是将那道紫色的雷光生生斬斷了!

天道震怒,天雷怒吼,數道雷光帶着更加磅礴的威力自九天劈下——

秋禹鈞卻毫不躲閃,而是飛身直沖上去,他伸手一握,便将一道紫電擒在手中,作長鞭奮力一掃,頃刻間蕩開數道天雷!雷電歪劈到周遭光禿的山石上,竟是直接将整座山夷為平地!

但秋禹鈞此時也沒讨到好處,他握住天雷的那只手被雷電燙得焦黑,身體也因此舉的反噬不堪重負,唇角溢出絲絲鮮血。

可他卻死盯着天上孕育雷光的黑雲,像是一頭負了傷後卻依舊向雷霆露出獠牙的猛獸,狂妄又桀骜。

這天雷比他之前渡劫時經歷過的任何一次都要強悍,哪怕是破大乘境時也未曾有如此威力。

……

這是天道要置他于死地。

他望着天邊驚雷嗤笑一聲,他任魔君之位這麽多年他不去劈,天下諸多不公之事他也不去劈,偏偏今天殺了鬼還要除魔,真不知到底在抽什麽風。

不過也罷,天道從來不講理,不然當年祖神也不會與修真界那些天道的信徒站在對立面。

既然今天天道要除他,那便看看,魔域的魔君,究竟有沒有那麽容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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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靈力一震,強行鎮壓了手中那道仍舊嚣張的天雷,右手持劍,左手握鞭,足尖淩空一點,直沖天邊黑雲而去!

……

天雷的波及範圍極廣,連與鬼谷有一段距離的問霜城也時而有幾道雷光劈下。

問霜城早先經了一場浩劫,城內早已被蕩平成一片廢墟,雷霆肆虐于大地上,也只能掀起幾片早已破碎的瓦磚。

楚曦岩與影傀立于一片廢墟之上,他眉頭微微皺起,隔着一層結界遠遠望着鬼谷的方向。

天雷威勢如此,秋竹筠想是早已魂飛魄散。

可惜了,八十年前被魔君搶了先,這次也沒能親手了結他。不過也罷,他的計劃裏,原本也是要借魔君這把刀殺了他,且此人終結于天雷之下,倒也勉強化去他的遺憾。

只是不知,魔君能否自天雷之中活下來。

他那日在蕪城見到秋竹筠之後便明白了,此次動亂,雖說确實是鬼谷出了問題,但比起千年前因鬼族而起的浩劫,倒更偏向于魔族的內政。

他在魔域看的分明,但秋禹鈞将關于秋竹筠的消息封的緊,連魔域內的百姓都以為是千年前的鬼族在作亂,修真界那邊隔着一道護界大陣,恐怕更難得到真實消息。

從那邊看過來,也只是魔域發生了一場大的動亂,魔君遇到了勢均力敵的對手,至多只能看出這場霍亂的起因與鬼谷有關,但根本不可能猜到秋竹筠的複生。

不過這些是否被修真界所知都不會影響結果——

如今修真界中地位最高的是逐魔會,會主又是個短視之人,他可顧不得動亂的起因是鬼谷還是秋竹筠,眼中看到的就只有魔族勢弱這一件事。

對于日漸衰落的逐魔會來說,這是個莫大的機會。所以他必然會聚結仙門百家,“除魔衛道”。

雖說逐魔會如今大不如前,但在修真界的影響依舊不小,哪怕有人看出眼下并非好時機,也難以拒絕“除魔衛道”這一冠冕堂皇的借口。

臨風門也勢必會卷入其中,屆時必定會有一場惡戰。

所以他借着在秋禹鈞給他取血時竊來些對方的影子,以心頭血養在銀鏡中,為得便是能夠重創、甚至殺死魔君,以求将來開戰之時,師門中能少些傷亡。

不過如今,他看着遠處雷光,心道這影傀,或許是用不上了。

一道雷光打在他的結界上,楚曦岩忽然恍惚一下,眼前一陣發黑,身旁的影傀連忙扶住了他。

他靠在影傀懷裏緩了好一陣才勉強撐着身子站直了。先前養傀耗費了他太多心力,如今召出影傀的時間久了些,身子有些撐不住。

他擡頭看着天邊雷光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撐着結界迎着雷光向東走去,身後影傀緊緊跟着。

鬼谷邊,原本起伏的山巒被天雷夷為平地,秋禹鈞單膝跪在地上,拄劍撐着才不至于倒下去。他此刻形容格外狼狽,衣衫破爛不堪,身上傷口血肉翻出,鮮血染紅衣擺,發帶也不知何時斷開,長發一半在風中飛舞,一半□□涸的血液沾在了臉頰上。

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但天雷卻一反常态沒有乘勝追擊,反倒漸漸弱了聲勢,最終完全消弭于黑雲之中。

秋禹鈞在地上喘息良久,才終于撐着身子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靠到一處幸存的石壁上,擡頭望向魔域與修真界的邊界處。因他負傷,金色的大陣符文流動已顯出滞澀之态,不知還能再撐多久。

他疲憊地阖上雙眸,正打算運行靈力暫且恢複一下,靈識卻猛然間捕捉到另一股靈力,觸之像是一片冰冷刺骨的寒潭。

他睜開眼看向不遠處,原本灰色單調的山崖上突兀地出現了一黑一藍兩道身影,黑色那個頂着他的臉,還梳了個十字發髻,想也知道是誰的手筆。

雖然知道楚曦岩此人早有異心,但沒想到當日在問霜城服下亂生蠱後還能如此放肆。

不過轉念一想,這本來就是個将自己一魂三魄化鬼的瘋子,會做出什麽都不奇怪了。且看他身邊那個,明顯是有備而來。

“楚曦岩,你還真是會給本座驚喜。”秋禹鈞說着,從石壁上撐起身子站穩,畫影劍脫手而出,直向對面刺去。

然而楚曦岩卻連靈劍都未召出,只面上帶笑看着向自己飛來的利劍——

那劍在即将洞穿他喉嚨時,卻忽然間被另一柄一模一樣的利劍阻擋,持劍人順勢向前橫斬,畫影竟是被直直彈飛出去。

秋禹鈞伸手接住靈劍,望向楚曦岩的神情更加嚴肅——他方才仔細觀察了這個與自己相同長相的人,對方一招一式,與自己完全一致。

秋禹鈞:“正主在這兒,不解釋下麽,這到底是個什麽?”

“陛下覺得呢?”

秋禹鈞眯了眯眼,說出自己心底最不好的猜測:“影子?”

“嗯嗯,陛下好聰明。”說着,楚曦岩還鼓起掌來,語氣像是在誇一個六七歲的孩子。

秋禹鈞卻沒再接這人的話,他眉頭緊皺,心中暗嘆自己大意了,即便封了這人靈脈也沒制住他那些邪門的鬼術,被他鑽了空子,竟不知何時竊了自己影子,還養出來個這東西。

而且,這影子恐怕不只是能模仿人那麽簡單,恐怕……

他雙唇抿成一條直線,試着催動了先前埋在此人身體中的毒蠱,只見這人面上只是僵了一瞬,當即握住影傀的手腕,一道符文自他手心盤旋而出,下一瞬,毒蠱噬心的痛苦便盡數返還到他自己身上。

果然如此,影子和影主受的傷,都要他去償。

不愧是鬼術,實在陰狠詭谲至極。

對面的楚曦岩已經眉頭舒展開,從那一瞬的痛苦中抽離,開口回了他最初說的那句話:

“怎麽樣,這份驚喜,陛下還滿意嗎?”

“呵,自然滿意。”秋禹鈞咬牙切齒,随後目光又移向楚曦岩略顯蒼白的臉龐,輕笑一聲:“但這樣的術法,代價不小吧?”

“不知最後是你先殺死本座,還是你自己先被這術法耗死。”

楚曦岩斂眸,魔君說的沒錯,先前在問霜城時他的身體就已經因影傀而非常虛弱了,現在即便魔君重傷,他也沒有絕對的把握能和對方耗下去。

但他面上依舊不屑一顧,笑意中甚至帶了一絲殘忍:“這就不勞陛下擔心了,我向來命硬。”

他話音一落,身邊的影傀立即沖了上去,手挽長劍劃出淩厲的劍風,直沖魔君而去!

秋禹鈞神色一凜,畫影劍起,擋住了影傀來勢洶洶的一劍,卻同時也被劍勢逼得向後退了數步才堪堪站穩。

下一瞬,影傀提劍又至!

兩人交手數百招,影傀身上不見任何傷口,秋禹鈞身上卻深深淺淺又添了數道傷疤。

一人一影戰得昏天黑地,楚曦岩雙唇幾乎沒了血色,他擡手抹去唇角溢出的一絲鮮血,抹在唇上,紅若胭脂,襯得整張臉妩媚妖冶。

他召出冰原劍,像一條吐着信子的長蛇,自一人一影身後悄然接近。

但此時的秋禹鈞早已無暇分心顧及。

可正當楚曦岩長劍舉起,裹挾着強悍靈力要向秋禹鈞斬去時,卻忽見平地起風沙,吹得迷了人眼。

楚曦岩勉強止了劍勢,秋禹鈞彈開影傀一劍,二人齊齊仰頭向天望去——

方才退去的天雷不知何時又聚在黑雲中蠢蠢欲動,轉瞬,一條蜿蜒長蛇霹靂而下!

二人的眼前轉瞬便只剩了一片刺目的白……

……

雷聲轟鳴,鬼谷邊最後一塊幸存的土地徹底崩裂,沉寂了千年的鬼谷終于對天上的雷光發了怒,烈風呼號着将周遭一切吸入深淵,任憑雷光肆虐,也沖不出深邃的巨淵。

在最後那一刻,楚曦岩只覺得周身都被白光包圍,身體一瞬間失去知覺,腳下失重,墜入了深不見底的深淵。

與此同時,護界大陣轟然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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