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 如果不是我,你想嫁個什麽樣的人……

60.  遷就   如果不是我,你想嫁個什麽樣的人……

阿弗被趙槃鎖在臂彎之中, 縮着脖子,兩只眼睛一動不動地瞅着他。

……他回答得這麽快嗎?

阿弗剛才的那番話,對本朝男子來說, 确實是苛求了,甚至是身為女眷不該說的。

京城的淑女大多是熟讀女則女經的, 阿弗沒讀過這些書,所受的羁絆也少,才能脫口而出這番話。

假若她再幸運些,不是個孤女而是生在大戶人家, 有嬷嬷教養, 有老師訓責,自然也會被教得跟其他貴女一般, 溫婉賢德,以夫為天, 也必不會說出這番離經叛道的話來。

可她再是膽大,也看得見千千萬萬個男子是怎麽做的, 也記得前世她是怎麽被抛棄的。

趙槃越是這般斬釘截鐵地回答, 她越是不信。

若是他拖泥帶水,顧左右而言它, 甚至直接指責她無理取鬧, 她倒覺得有幾分像真實反應。

趙槃是太子, 用腳趾想想也知道, 根本不可能就鐘情于她一人。

阿弗已經不是前世那個空有一腔熱血的小姑娘了。她必須為自己的将來考慮。

本來, 她說這話就只是跟他開個玩笑,絕知話中的那些懲罰就是空中樓閣,根本無從實現。

有朝一日趙槃真另存新歡了,還輪得着她撒脾氣不成?

什麽孩子不認父雲雲更是無從說起……那是太子骨血。只要趙槃想, 孩子一生下來就會被抱走,她連見一面都難。

這就是權勢滔天的好處了。縱使她吃了癟,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阿弗弱弱一笑,打破尴尬,“殿下,阿弗是說着玩的,剛才失言了,你別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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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收回。”趙槃低沉地說,“我已經當真了。”

阿弗黯然垂下眸子。

她要他嫁給他,心也給他。可他反過來能給她的,只有這麽一句口頭承諾。

……這哪裏公平。

氛圍稍微有些凝固。

半晌,趙槃放開她,松松散散地躺在她旁邊。

“你還有什麽可猶豫的,”他平靜地說着,手指有一搭無一搭地摸着屋頂垂下來的風鈴,“我說了,你的要求,我都答應。”

阿弗眯了眯眼,雙手放在肚皮上,“實話實說……其實我不是很信。”

風鈴被趙槃撥得發出叮地一聲清響。

他眉尾輕提,支起胳膊來問她,“那你怎樣才能相信?”

阿弗拖着尾音長長地“诶……”了一聲。

她也不知道。一生太長,任何辦法都沒法證明。

趙槃仿佛曉得。

兩人就這樣在榻上懶散地躺着,相互之間沉默着。

薄薄的日光隔着窗子照進來,渾身都暖洋洋的,叫人不由自主就萌生睡意。

阿弗閉上眼睛。

想不到就不想了吧,且走一步看一步。

況且想那麽多,只要他不答應,也全都沒用。

隔了很久,就在她以為趙槃也睡着了的時候,忽然聽他微微出聲喚她,“阿弗。”

阿弗睜開沉重的眼皮,瞟了他一眼。

趙槃含辭未吐,手臂輕輕扣着她微微鼓起的腹部,“如果不是我,你想嫁個什麽樣的人?”

阿弗無聊地翻過身去。

這有什麽好問的嗎?

“踏踏實實就好。”

他湊了過來,伏在她耳邊,“我不踏實嗎?”

阿弗懊喪地擡了擡眼。

趙槃有沒有點自知之明……他怎麽能用踏實兩個字來形容?

她想了半晌,更正了措辭,“普普通通的人。最好是沒本事欺負我的人。江湖郎中,布衣,莊稼漢子,都好。”

趙槃凝神聽了半晌,“沒本事欺負你的人……呵,我看你也沒什麽規劃。既然只想要個普通的,那還不如嫁了我。”

阿弗嗔怪着翻過身來,“太子殿下,您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麽誤解,您哪裏普通了?”

他逮住她就往死裏欺負她,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地說這般話。

要不是趙槃,她的夢想早就實現了。

趙槃眼中泛着柔柔的漣漪,“你要一定喜歡踏實普通的,也不是不能滿足你。你喜歡莊稼漢子,我就去學學種田插秧,費不了多大工夫。”

阿弗跟他解釋,“不是!那不一樣!”

她又不是喜歡“莊稼漢子”這個頭銜,她只是想夫妻兩人能攜手白首,相敬如賓地生活罷了。

嫁個莊稼漢子,誰也不會高誰一頭,誰也不會矮誰一頭。如果再幸運些遇見個會疼人的,小日子應該還能過得很滋潤。

趙槃嘆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總是給我出難題。”

阿弗推開他,“殿下,別老問我了,根本沒什麽如果。我都已經嫁你了,你老是問我這些虛幻的東西,就好像真能叫我如願似的。”

“話雖如此,我卻還希望你對我好些。”

趙槃旋起一笑,卻不允她背過頭去獨睡,雲袖上的冷硬玄紋摩挲着她的臉頰,“阿弗的心思真是多變。明明你初見我時,還是中意于我的。”

阿弗被他逗得渾身癢,忍不住跟他辯一辯,“殿下,你也忒自戀了些。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中意于你了?”

趙槃神色靜寧,“你留一個陌生男子在家,還養了那麽多天。你不會一點心意都沒有吧?”

阿弗張口而出,“我那是善良。而你卻騙了我。”

說起舊事,她确實對趙槃動過心思。不過,僅限于把他當成了一個普通的布衣,想找他給自己遮風擋雨罷了。

若是知道他是太子,她躲還來不及,怎麽敢靠近他?

趙槃失落地哦了一聲,“真的麽,那太可惜了。”

阿弗看着他空洞洞的樣子莫名暗爽了一下,緊接着又聽他道,“那你從之前到現在,就真一刻都沒有中意過我麽?”

阿弗聽了,只覺這問題好無聊。

中意不中意的,真的重要嗎?他又不是什麽君子什麽良民。

她不敢直接拒絕,只噘着嘴模棱兩可地說,“你霸道的時候,自然不叫人中意。你和藹的時候,還是很……好看的。”

趙槃低低,“好看?”

阿弗驀地覺得這詞仿佛用錯了,又怕他又瞎誤會什麽,“呃……就是說殿下長得豐神俊朗的意思。”

他聽了這話,摻着幾分高興,挑着她的唇角,“謬贊了,阿弗也很好看。既然咱們互相覺得好看,那可能是心有靈犀。你若好好嫁了我,将來可以看一輩子。”

心有靈犀……個屁。阿弗讪讪別過頭去。

他最近怎麽回事?老是說這般奇奇怪怪的話。還不如像之前那樣冷冷淡淡的,倒好應付些。

阿弗撇了撇嘴角,掃興的話剛要說出口,就被趙槃擡手捂住了嘴。

“想好再說。”他雲淡風輕地瞧着她,甚是缱绻地扣着她的手,“反抗無效,你是知道的。嗯?”

阿弗心口微微起伏,不自在地翻了翻白眼。

……說了半天有什麽用,還不是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算了算了。”她嘆了口氣,“随你了。你就假裝已經聽到了你想聽的吧。”

趙槃不悅,松開她,叫她好好坐在眼前。

“你可真是,朽木不可雕。”

他唇色緋然,沉着嗓子,頂着她的額頭,“一點都不招人喜歡。”

阿弗哼地一聲揚了揚尾音。

不可愛他還不趕緊走,還不趕緊眼不見心為淨?

“不可愛就不可愛吧。”只聽趙槃又噓然輕嘆,“是你的話,忍也就忍了。”

阿弗對趙槃這種細碎的折磨已經習以為常,心不在焉地瞧向窗外。

兩人說了半天的話,外面的天色已經不知不覺地變了。

可能今晚又得有一場小雨吧?

想來趙槃今晚還要回去,不能住在山裏……不然他就不會一直穿着外袍不脫了。

阿弗把他的手輕輕拿下來,“殿下今日還要走麽?”

趙槃蔑然,“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那殿下不如早些走。”

阿弗主動幫他理了理衣衫,又溫婉地說,“剛才還能見太陽,這會兒就覆了一層薄薄的烏雲了。想來京城也是要落雨的,殿下早些走,免得挨濯。”

趙槃微含諷意,“阿弗,你不是又在趕我吧?”

阿弗否認,“殿下自己不是也還有要事嗎?”

趙槃緊了緊她的手,神色一時倒有些模糊。

她分明就是趕他。可他确實也還有要事,也确實不得不走。

“那你對我笑笑吧。”

趙槃喉結微動,“我們已經有好些天沒見了。你見了我,從來也沒好好對我笑一次。”

阿弗略略傷神。他幹嘛又提這種無理的要求。

笑還能故意笑嗎?

趙槃見她沒反應,沉聲道,“笑一下,我就走了。”

阿弗只好咧開嘴,呲了呲牙。

趙槃皺了皺眉,“人家大家閨秀都笑不露齒,瞧你笑得,真是比哭還難看。”

說着,還是朝她臉上重重地一吻,才終于放開了她起了身。

阿弗擦了擦臉,見趙槃終于離開了,才如釋重負似地嘆了口氣。

久久,她臉頰上還留存着他的溫度。

……

隔天,阿弗聽銀筝說沈婵和宋機又又又鬧變扭了,宋機又去了绛雪小築,整日和彈曲兒姑娘們泡在一起。

阿弗恍然,想來趙槃身上那股脂粉香,是宋機身上的。

/

一場秋雨一場寒,春天裏的雨是溫的,夏天的是熱的,到了秋天就沾了蕭瑟的寒意了。

指揮使衛存在陋巷裏守了良久,遠遠地見了趙槃,警惕着周圍沒人,便奔過去複命。

“如殿下之前所料,地方上不少人都打着太子妃的主意。許是信了誰的挑唆,那些人懸賞了高價,暗中要買太子妃的命。”

趙槃随意翻着衛存手裏的密信。他冰冷問,“是誰?”

衛存道,“名單暫不清楚。許是皇後的人。”

趙槃冷嗤一聲,手中密信便齊齊碎為齑粉。

任憑那些人有天大的本事,阿弗在的那個地方,也不可能有人能找到。

他要的是,她的絕對安全。

趙槃隐晦說,“若是必要,适當時候把咱們的人抛出來。”

衛存道,“屬下明白。”

又道,“還有一事,近來端王趙琛正在招兵買馬,暗中收買朝中大臣,想來是有皇後撐腰,正在積極地為皇位做準備。”

聖上雖然在前些日子的巫女案中僥幸保住性命,但身子底已經虛透了,想來趙琛定然得了皇後遞出來的消息,才蠢蠢欲動。

“多行不義必自斃。”趙槃冷聲說着,“且瞧着。”

兩人正說着,忽聞陋巷中似有細微的呼吸聲。

趙槃眸光一凜。衛存立即會意,一記狠辣無比的手刀已然飛了出去。

“砰!”

藏在樹上的人應聲而落。

是個細作,蟄伏在這裏良久。中了一記飛刀,已然暈過去了。

趙槃漫不經心地瞥一眼,“好啊,都敢到孤的左右來了。”

衛存迅速扭住那人,塞住了他的後槽牙,避免那人自己吞了毒而死。

“殿下,殺了還是留着?”

趙槃眼色犀利,“留着一條命,讓他吐。若是吐不出來,就十八般大刑輪流用,把有用的東西統統給孤挖出來。”

……

衛存走後,趙槃回了東宮。

門前似乎有個人影蹲在石階上,陳溟剛要拔劍,見蹲着的那人竟然是晉世子。

冷雨才剛剛停,宋機渾身濕漉漉的,蜷縮着身子,沾滿了落葉,顯得異常地可憐。

趙槃在他身前站了良久,宋機才反應過來,呆呆地擡起眼看向趙槃。

“殿下。”宋機嗓子啞了。

趙槃叫陳溟把他扶起來,“你這是怎麽了?”

宋機臉上又青又紫,咬牙切齒地道,“別提了!都是那臭婆娘。”

……

陳溟把宋機帶進去洗了熱水,又給他沏了一大杯姜茶,宋機才堪堪回過神來。

原是因為一件小事。

前些日子宋機和紅顏知己幽蘭姑娘多喝了一杯茶,便引得沈婵的醋意大發。

兩人一番口角後,沈婵竟告到了宋大人面前。宋大人以為是自己兒子不檢點,便斥責了宋機一頓,把管家大權交給了沈婵。

這不,今日宋機不小心在街上又偶遇了幽蘭姑娘,被沈婵給發現,她竟直接把大門關了,惹得宋機淋了大半夜的冷雨也回不了家。

宋機越說越覺得氣,沈家倒了,沈婵本身就算半個罪臣之女,怎麽還能如此嚣張跋扈,無半分為妻子的溫婉?

趙槃聽了半晌,面不改色,“所以你之前身上那味兒,是那什麽姑娘的?”

宋機一恍惚,“殿下你說幽蘭姑娘嗎?”

趙槃冷淡說,“以後離她遠點。這味道都染上我了,差點叫阿弗誤會。”

宋機皺眉,“殿下,您怎麽幫着沈婵那婆娘說話?”

趙槃抿了口茶,“我誰都沒幫。”

其實宋機也很懊惱,他之前覺得沈家這位二小姐是不錯的,遇事也願意遷就她,護着她些。

可她如今未免也太跋扈了。

女人不讓碰,有家不讓回,哪個男人受得了?

宋機長嘆一聲,“殿下,您說說,我這世子是不是太窩囊了?那可是我自己的宅邸。她……她居然敢把我關在外面不讓回,還給我放狠話?有她這般做妻子的嗎?”

趙槃嗯了聲,“她怎麽說的?”

宋機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我爹把管家大權交給了她,她便仗勢欺人,說什麽每晚酉時到次日寅時是什麽宵禁時間,生生不準我進門,也真氣煞我也!我迫不得已之下才到了您這裏……”

趙槃略略好笑地擡眼瞧着宋機。

宵禁?

八成是這厮在外面亂混,惹得那位晉王妃實在是惱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前幾日他和阿弗鬧變扭的時候,宋機勸人條理清晰,倒是通情達理得很。

如今到了自己的頭上,竟也鬧得一團糟。

果真世人都看得清別人卻看不清自己。

趙槃沉吟了一下,“你明日趁着寅時,早些回去,去跟她賠禮道個歉,不就行了。”

宋機一下子洩了氣。

“我不去。”他叉着手臂,“自古都是夫為妻綱,我才和幽蘭姑娘多說了兩句話,她便如此善妒,以後還得了?殿下,我現在可算是看清太子妃的好了,事事都善解人意,溫婉可人,難怪您……”

趙槃咳了咳。

——這人說自己的事就說自己的事,明目張膽地誇他的女人又是幾個意思?

宋機立即改了口,撓着頭,“殿下,您知道,我說的就是這麽個意思。”

“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趙槃微微慨然,“某些人,從來都不知道‘善妒’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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