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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第三十一章

◎夫妻大鬧(一)◎

衛慈做了不少點心, 将江晚凝送去廂院暫且安置後,她便去了一趟無極齋。

謝南州還在修養之中,不會整日待在軍營。

衛慈提着點心過來時, 男人正在院中涼亭下看兵法, 他單手持盞,另一只手捏着書冊, 骨節分明的手指與紙張相得益彰,這雙手仿佛出自一位儒雅書生。可實際上, 衛慈知道,這雙手的主人, 用不了多久便會持劍殺入中洲,成為新一任天下霸主。

男人衣冠整齊,明明是端坐着的,卻也展示給人一副傲視旁人的風流姿态。

涼亭下還放着一只鳥籠子,裏面養着一只綠毛八哥。

衛慈還未靠近,這八哥就叫嚷了起來:“夫君、夫君、夫君……”

衛慈:“……”

謝南州也同樣愣住。

這畜生幾時跟着這小女子學會喊人了?

衛慈神色赧然, 府上也就她喊過謝南州為夫君吧。

這只八哥是幾時偷學了她?

昨日家宴,謝南州幫着衛慈解決了那塊肥肉的困境,所以, 她打算“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這便特意過來送點心。

美人今日穿了一件倩碧色小衫,下面是雪色百褶裙,腰間系了鵝黃色絲縧, 垂雲髻上斜插了一只流蘇簪子,分明是簡易清爽的打扮, 絲毫沒有心機, 可謝南州眼角的餘光一瞥見她, 便就覺得此女不安好心,好似那花叢裏朝三暮四的花蝴蝶兒。

實在招搖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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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我來給你送些點心。”衛慈含笑道。

她邁入涼亭,将食盒裏的糕點取了出來,又說:“夫君,這糕點裏面放了蓮子,還有酸棗,可以開胃的。”

鑒于她與謝南州之間的關系變得“親密”了不少,衛慈更是直接在男人面前落座,一雙桃花眼水汪汪的看着他。

謝南州忽然覺得,這兵法書也不能轉移他的注意力了。

男人擱置下書冊,與面前人對視,眼底眸色沉沉。

“糕點?呵呵……那真是辛苦夫人了。”

謝南州這話古怪。

不過,他一慣待人冷漠,生人勿近。

衛慈沒有多想。

可下一刻,就在衛慈以為他要品嘗自己親手所做的糕點時,卻見謝南州将糕點遞到了鳥籠裏,對那只鹦鹉,道:“吃,這是夫人送來的。”

八哥在謝南州指尖啄了幾口,許是覺得糕點合胃口,又陸陸續續啄食,不消片刻就吃完一整塊糕點。

衛慈:“……”

她仿佛感覺到了哪裏不太對勁,卻見謝南州的薄唇含着淺笑,不像是針對她。

八哥對糕點滿意極了,又開始喊夫人,沖着衛慈點頭:“夫人、夫人、夫人……”

衛慈見謝南州對自己送來的糕點,一塊也不嘗,反而直接丢給八哥,她心裏不太舒服,但并沒有表露出來。

夫君是枭雄,哪裏會針對她這樣的小女子?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夫人,你還有旁的事麽?”謝南州喂了三塊糕點之後,見美人還盯着他看,遂有此一問。

四目相對,衛慈仿佛察覺到謝南州眼底的排斥。

好生古怪。

她以為謝南州還有要事處理,她留下只會叨擾了他,便起身告辭:“那……夫君,我先走了。”

謝南州收回視線,繼續拿起兵書,只淡漠的應了一聲:“嗯。”

男人面容清隽肅重,高挺的五官顯得他頗為薄情寡義。

衛慈轉過身,盡可能不失态。

這一刻,算是她嫁進謝家大門後,所遭受到的最大敵意。

可謝南州此前分明對她極好,送了首飾、衣裳,連帶着兜衣與亵褲都置辦了,昨日晚上更是吃了她碗中的肥肉,衛慈實在想不通,自己究竟哪裏得罪了這枭雄。

衛慈一離開,謝南州就不再繼續喂八哥。

“夫人、夫人、夫人……”

八哥以為喊了夫人,便就能得到吃食。

顯然,糕點十分合胃口。

謝南州眸色沉沉,凝視着了一眼八哥:“閉嘴!”

男人中氣十足,嗓音低沉,破音而出。

顯然,頗為不悅。

兵書是看不下去了,上面的字跡在這一刻仿佛舞動了起來,統統變成了那封情信的內容。

謝南州:“……”

男人豁然起身,棄了兵書,對暗處的心腹厲聲吩咐:“去軍營!”

廣寒與江白一頭霧水。

夫人好心送來點心,侯爺為何要這般态度?

*

今日驕陽烈烈,衛慈閑來無事,做了一些綠豆湯,打算送去軍營。

扪心自問,她雖是衛家女,卻盼着謝家軍早入殺去京都。

熬爛的綠豆湯,再倒入蜂蜜,灑上一層桂花幹,一大桶綠豆湯便好了,最是适合消暑解渴。

衛慈找來了府上的護院幫忙,将綠豆湯放上了馬車,這便領着錦書與尋墨一道前去軍營。

她沒有叫上江晚凝。

她雖将江晚凝視作姐妹,可江晚凝到底與付恒勾結上了,萬一讓江晚凝窺探了軍營布局就糟了。

衛慈處處替謝家考慮。

這種考慮是無意識的。

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

晌午過後,将士們正在操練,因着日頭太熱,校場上習武的衆人皆赤着膀子。

侯爺今日親自監督,無人敢偷懶。

這天雖炎熱,可侯爺眸子裏溢出的寒光,當真是滲人。

這時,一士卒急忙走來,行至謝南州身側,附耳道:“侯爺,夫人來了。”

謝南州眸色一凜,先是意識到校場衆人皆是光着上半身,謝雲音整日在軍營游蕩,他都不曾覺得有什麽不妥,可一聽見衛慈前來,謝南州面色一沉:“不要讓她進來。”

士卒:“……”

他以為自己幻聽了。

夫人前幾天還在軍營做了飯呢。

整個西洲都在傳言,侯爺與夫人如膠似漆啊!

怎麽……這就……開始婚變了?

士卒愣神時,謝南州側過臉,一個冷冽的眼神射了過來:“還不快去!”

謝南州負手而立,迎面吹來的熱風,讓他本就燥郁的內心更是煩悶不堪。

衛慈前來,是為了二殿下打探軍情的吧?!

她就那麽喜歡二殿下?!

謝南州清隽蕭挺的腮幫子動了動,幽眸掃向之處,人人自危。

衆人半點不敢偷懶。

侯爺他,煞氣甚重。

軍營外面,衛慈下了馬車,已靜等片刻,烈日過于灼人,她這才站了沒多久,面頰滾燙緋紅。

士卒匆忙趕來,夫人這般美貌,他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垂首,頗為腼腆,道:“夫人,這……軍營重地,女子……不得入內,夫人還請回吧。”

衛慈:“……”

她明明看見謝雲音,正騎馬巡邏。

況且,謝家軍中還有女兵呢。

衛慈無奈,又不能胡攪難纏,她素來識大體,不想給任何人惹麻煩,遂命護院将綠豆湯從馬車上搬了下來,還特意叮囑道:“侯爺身子還未痊愈,你替我轉告一聲,讓他莫要過于操勞了。”

士兵一看到綠豆湯,就無意識的吞咽了幾下,聽着侯夫人的諄諄之言,替自家侯爺感動不已。

夫人果然愛慘了侯爺!

這廂,士兵将綠豆湯搬去軍營的同時,又傳播了消息出去:“夫人一心一意心悅着侯爺。”

一傳十、十傳百,傳到謝南州耳中,就被添油加醋了數倍不止。

廣寒端着一碗綠豆湯,正狼吞虎咽,熬爛的綠豆與甘甜的湯汁,讓人為之心神振奮,他嘴裏含糊不清,笑道:“侯爺,大夥都在說,夫人對您情根深種,愛慕您至深呢。”

謝南州捏着卷宗的指尖一緊。

呵呵……

她昨晚才偷偷藏了舊情郎的情書,又豈會對他用情至深。

江白捧着一碗綠豆湯上前:“侯爺,這綠豆湯都快被分食完了,您當真不喝?”

謝南州只覺得內腹火燒火燎,亦不知是不是因着孫神醫所開的那幾幅藥有問題,他這幾日當真不太好受,遂接過粗瓷碗,将綠豆湯一飲而盡。

驀的,謝南州只覺得氣焰翻騰的內力,正乖乖平複了下去。

唇齒間是沁涼的薄荷氣息,但并不濃郁,絲毫不影響綠豆與蜂蜜原本的味道。

她還在綠豆湯裏添加了薄荷葉。

那個小女子,就連熬湯也如此心機!

謝南州不想委屈了自己,淡淡啓齒:“再來一碗。”

江白神色赧然:“侯爺,已經沒了。”

謝南州:“……”

*

衛慈回到府上時,早已在馬車內悶到頭暈目眩。

江晚凝親自過來接她,見衛慈面容潮/紅,眼梢隐有媚态,幾绺發絲沾了薄汗,貼在了鬓角,不知道的人,還會誤以為她不久之前經歷了一場/情/事。

“衛慈,我聽說你去了軍營?那……那裏是女子可以去的麽?”江晚凝試圖打聽謝家軍的消息。

衛慈避重就輕,她雖理解江晚凝的難處,可她這三年內也是謝家侯夫人,她的職責和立場,不允許她出賣謝南州。

衛慈:“江姐姐,我都不曾踏足軍營大門,就将綠豆湯送到了軍營門外。你也知道的,自古以來,女子便不宜進入軍營。”

江晚凝無奈一笑:“是啊,好似就是如此。”

她二人的談話被一旁的婢女聽得一清二楚。

那婢女這便前去如實禀報了謝老太太。

謝老太太聞言,對衛慈更是滿意,她長嘆了一聲:“衛丫頭倒是聰明,明知江小姐的目的,還不動聲色回絕了。到了今日,我也沒發現衛丫頭對謝家有一絲絲惡意。”

王婆子也點頭稱是:“是啊,夫人剛才還親自去送了綠豆湯呢。”

謝老太太滿意一笑,她當然不會操之過急,謝家主母的人選太過重要,依舊打算考驗衛慈一年時間。

一年之後,衛慈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話,就算謝南州在男女之事上再怎麽遲鈍,她也要親手撮合了兩人。

*

衛慈回到缺月閣,便小憩了片刻,醒來後聽見外面蟬鳴啾啾。

她甚是詫異。

這才入夏不久,怎的都開始蟬鳴了。

看來,今年必定酷暑。

衛慈本打算再稍作休息,卻是輾轉反側,實在不明白謝南州今日的态度。

夫君他好端端的為何會那樣?

衛慈雖不敏感,但也不是傻子,自是意識到了不對勁。

這個時辰,侯府幾乎瞧不見什麽人,衛慈手持一把挂了珊瑚珠串的團扇,帶着錦書去了後花園子散心。

尋墨今晚需要職夜,這個時辰正在酣睡。

上次侯府後花園子出現“水鬼”暫未抓住,錦蘇有些擔心,道:“小姐,咱們還是回去吧,這便荷塘不安全。”

可衛慈實在胸口憋悶。

後花園子的這座荷塘通向外面的離江,水流清澈,風一吹,荷葉沁香撲鼻而來,倒是解暑納涼的好地方。

衛慈搖着團扇,瓷白的手腕露出,扇柄下垂挂着的珊瑚珠一晃一晃的,瓷白的肌膚與豔紅的珊瑚珠形成鮮明的視覺對比。

就在主仆二人繼續往前走,荷葉連天之處,恰好碰見一男子赤着身板,從水中冒出,他生了一副好容色,只可惜過于清冷無溫,像塵封寒冰裏的雕塑。

男子仿佛事先聽見了動靜,一眼便就眸光緊鎖住了岸上的女子,語氣不善:“你好大的心機,為了挨近本侯,還真是手段用盡。”

今日接連送糕點、送綠豆湯,這又過來“偶遇”。

衛慈:“……”??她不過只是過來乘個涼。

本侯?

謝南州為何這樣自稱了?

前幾日還自稱“為夫”來着!

衛慈看着池塘中渾身濕透的男子,胸口那股悶熱更甚。

一旁的錦書驚到半張着嘴,驚魂未定。

任誰突然瞧見有人從水中冒出來,也做不到淡定自若。

謝南州一個眼神看過去:“退下。”

錦書被這股威壓驚到回過神來,這便看向衛慈:“小姐……”

衛慈不明白,謝南州為何要讓錦書退下,難道他有話要與自己單獨說?

謝南州一整日的态度,已經讓衛慈完全捉摸不透,遂道:“錦書,你先退下。”

錦書這才讪讪後退了幾步,轉身離開了數丈之遠,不過,她方才可是看得真切,姑爺的身段當真偉岸!自家小姐與姑爺站在一塊,真真是小鳥依人。

待錦書離開,謝南州才游向岸邊,荷塘邊沿是由太湖石砌成,靠岸的地方鋪了鵝卵石,故此,塘水清澈見底,衛慈可以見男人下半身的隐約輪廓看得一清二楚。

“……”

衛慈突然想到了那晚見到的“水鬼”。

那晚天色已黑,月華雖好,但她并未看清水中人的真面容,此刻,她內心存了諸多疑惑。

衛慈的目光從水中那“可怖”的畫面挪開。

大抵是她眼花了,不然又豈會看到……

衛慈後退了一步,謝南州一掌摁住了岸邊的太湖石,長臂用力,便撐着他自己的身子,一躍而上。

衛慈撇過臉,可還是被男人身上的水漬濺濕了些。

因着今日的兩次不歡而散,衛慈對待謝南州的态度,不像此前那麽自然了。

謝南州的外袍就擱置在一旁石墩上,衛慈方才就将那兩處嫣/紅/茱/萸看了個一清二楚,像是熟透的紅豆……

顏色倒是頗為豔麗。

衛慈莫名慌張起來,撇過臉的同時,手中團扇不停的扇風,她鬓角兩側的發絲随風拂動,前襟衣領微微敞開,露出纖細雪膩的脖頸,再往裏看去,便是清冽鎖骨。

謝南州眸色沉沉,凝視着眼前美人的前襟。

他很想扒開看個仔細,是否當真有一顆擾人心神的小紅痣。

謝南州就這麽大剌剌的站着。

還真是破罐子破摔了。

比起在藥王谷時,他變得“落落大方”,已是無所畏懼。

“怎麽不說話了?今晨給我送糕點,晌午又去軍營送綠豆湯,這會黃昏了,你又來了此處,呵呵……”

一言至此,男人陰陽怪氣的笑了起來,嗓音從他胸腔發出,磁性低沉,帶着獨特的喑啞。

衛慈愕然的看向他。

兩人終于對視上了。

四目相對,她在他眼中看見了驚愕的自己。

謝南州的眸子深邃幽冷,這人即便唇角含笑,可看人的眼神始終是冷的。

“你……”衛慈萬沒想到,她的一片好心,似乎成了居心叵測了!

謝南州又往前邁了一步,居高臨下的俯視着眼前人,因着不想再讓她後退,索性伸出長臂把人圈住。

他可是太喜歡圈住這把小細腰,他的臂彎只消輕輕一扣,便能眼前人徹底禁锢住。

這女子也不知道是怎麽長的,處處都合他心意,如他夢中渴望之人,一般無二。

作者有話說:

吃瓜群衆:侯爺和夫人恩愛逾常~

謝南州:不,她就是個渣女!

衛慈:???

謝老太太:豬啊,你到底會不會撩白菜?!

——————

今天到這裏結束啦,咱們明天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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