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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第四十五章

◎夫妻恩愛(二)◎

付恒這次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西洲廣袤的夜色之下, 他負手而立,此次不惜暴露了一名細作,也要故意受傷入住侯府, 他的确見到了衛慈, 可似乎一切都在朝着他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

付恒腦子裏浮現出兩幅畫面。

一是衛慈在謝南州面前時,那副溫柔嬌俏的模樣。

另外, 便是衛慈那晚看着他眼神,雖是面上含笑, 可眼中無情。

他見過她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樣子,所以, 她的心若是不在了,他很輕易就能感覺到。

迎面吹着夜風,付恒卻是依舊覺得胸口憋悶難耐,仿佛有人用棉花堵住了他的胸腔,讓他呼吸都變得不順暢了。

他置于身後的大掌,緊握成拳, 饒是掌心已傳來痛感,他卻并不在意。

“殿下,人來了。”

心腹走近付恒, 在他身側低語提醒。

付恒眸色一凜。

終于得見南蠻太子,他是覺得是時候好生結識這位“盟友”。

謝南州太過強大,付恒需得借助外力才能将謝家徹底鏟除。

謝家鎮壓南蠻數年,殺了南蠻王族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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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這麽說, 除卻朝廷與他之外,最想将謝南州置于死地的, 便是南蠻。

付恒甚至于可以暫時忽略南蠻乃本朝宿敵。

待到拿下謝南州之後, 他就能坐穩太子之位, 屆時,他再親自鏟除南蠻,那麽……史書上只會記載他的功勳偉績!

“好。”付恒應下,這便前去事先商榷好的地方見面。

原本,付恒打算再度尋一計策,讓謝南州處于下風。

他此次更是要将謝家大公子帶走。

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付恒剛看到南蠻太子,對方就險些持着彎刀殺過來,此人面色猙獰,雖是年紀不大,但形貌頗為粗狂狠辣,一看就是在草原歷練長大。

“二殿下,你這人當真好沒信譽!前陣子,我聽你之言暗殺謝南州,人雖沒殺了,可至少讓他身負重傷,但你答應我的萬兩黃金,卻是遲遲沒送達!另外,可是你命人火燒我軍軍營,帶走了謝定徹?!你好生卑鄙!”

“枉我當真相信了二殿下想要聯盟!”

……

南蠻太子一頓狂噴。

他接下來說了什麽,付恒已經聽不進去了。

謝定徹還活着的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算是機密。

他猛然驚覺一事。

那晚,他告訴了衛慈。

這一刻,付恒通體生寒,那種半顆心髒都快被人掏空的錯覺,又湧了上來。

慈兒……

她不會背叛自己!

付恒的人擋住了南蠻太子。

而付恒頓了片刻,才聽見了自己沙啞的聲音:“太子,你的意思是,謝定徹已經被帶走了?”

南蠻太子反問:“難道不是你所為?!”

付恒忽然搖頭失笑,是那種無比苦澀的笑意,仿佛是大徹大悟的笑。

“不,不是我,是謝家,你我都太低估謝家了。”

付恒與南蠻太子之間,各自掌控了各自的把柄,各圖所需,倒也不會當真撕破臉皮,一旦二人的秘密謝露出來,對誰都沒有好處。

此次碰面,只能說是不歡而散。

當晚,付恒一宿未眠。

睜眼至天明。

他大抵永遠不會知道,上輩子的衛慈,也在無數個夜裏苦熬至天明……

*

幾日後,侯府設宴,還專門搭了戲臺子,邀付恒與朝廷欽差登門侯府吃席。

朝廷一行人來西洲也有一陣子,算着日子,此番監軍也該結束。

謝家十分坦蕩,直接将軍營呈現出來,這幾日更是任由朝廷衆人閱兵,無絲毫保留。

就算是朝廷想要拿捏謝家的把柄,一時半會兒也尋不出錯處。

謝家此次的目的,也是讓朝廷知道——

謝家長公子又歸來了。

宴席就設在侯府花園。

衛慈是侯夫人,自是要出席。

今日日頭實在是熱,衛慈所有的衣裳裏面,就數那套淺碧色裙裳最是輕/薄抗暑,遂又穿上了。

謝南州不知出于什麽心思,在小徑長道上看見夫人的身影之後,又折返無極齋換了一身衣裳。

是竹葉紋的常服,乃廣袖樣式,顏色介于淺碧與月白之間,總之,與衛慈那一套衣裙相得益彰。

男人腰間挂了荷包,墨發用了玉冠固定,下巴處的胡渣清理的一幹二淨,清隽面龐透着一股文人素雅。可偏生,謝家兒郎天生風流相,他不笑時,清寡無溫,可唇角輕輕一揚,又完全是另外一副魅惑衆生的面孔。

廣寒和江白對自家侯爺的行徑,不敢多說一個字。

侯爺他……

是故意和夫人穿相似顏色的衣裳吶!

啧!

太有心機。

謝南州喜潔,他自知殺戮甚重,故此,不用行軍打戰的日子裏,身上衣料都會熏上冷松香。

侯府花園綠蔭匝地,仆從搬出了昨年的陳冰,上面擺放着切碎的鮮果,待冰鎮片刻,再端去給主人們食用。

這種吃法,付恒再熟悉不過。

是衛慈年少時鑽研出來的。

她還因此被帝王大肆褒贊過。

付恒看着面前冰鎮的鮮果,陷入迷惘。

曾幾何時,衛慈也是他的驕傲,他年少時就很喜歡帶着她四處招搖,讓旁人皆知,衛慈是他的未婚妻。

可不知從哪日開始,他逐漸厭煩她的靠近,甚至于她的妩媚容貌也成了原罪。

從今往後,衛慈的手藝,他是不是再也嘗不到了?

倒是謝南州可以得到他曾經頗為在意的東西了!

付恒面色冷沉,不在意旁人如何看他,直接一瞬也不瞬的看向衛慈。

衛慈察覺到了,卻是視而不見。

而這時,一道讓人嫉恨到發瘋的聲音傳來:“夫人。”

衛慈轉過身,沖着來人展顏一笑,一看兩人今日又穿得頗為相似,衛慈神色稍稍赧然:“夫、夫君。”

她竟然結巴了!

太沒出息!

按理說,她上輩子已經遭受過情傷,也曾癡癡愛慕過付恒,如今理應……不會那麽容易被男子蠱惑了才對。

可被謝南州一雙幽深的眸凝視着,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臉,還有他微微滾動的喉結,以及似有若無的冷松香氣息,竟是讓衛慈心慌了起來。

怎麽……這次又穿了差不多顏色的衣裳?

衛慈感覺,她與謝南州站在一塊,仿佛是昭告所有人,他二人是一對似的。

謝南州很自然的拉過衛慈的手,将她往席位上帶,溫和道:“聽說今日宴席是夫人一手操辦,夫人辛勞了,日後這種體力活,你吩咐下人去辦便是,不要傷及了身子。”

衛慈:“……”

意識到付恒今日在場,衛慈很快就了然了。

謝南州又在演戲。

罷了。

她便老老實實配合吧。

謝老太太過來時,衆人紛紛望去,付恒捏着杯盞的指尖近乎發白,只因他捏的太緊了。此刻,就見謝老太太身後,幾名小厮擡着一把圈椅走來,圈椅上坐着的人正是謝定徹。

幾日修整下來,謝定徹體內的鐵鈎雖暫未拔除,但氣色恢複不少,尤其是眼神。

謝家兒郎,那股狼一樣的眼神,又恢複了。

謝定徹還不能獨立行走,可那股支撐着他的信仰,已重新燃起。

周禦史等人面面相觑。

朝廷中人對這位謝家長公子或許知之甚少,可周禦史卻十分了解。

謝定徹,乃天之驕子。

十幾歲開始立軍功,鐵騎所到之處,所向披靡。

他出事那年,正好天降傳言,說謝家二郎會入駐中洲。

其實,謝定徹那次戰敗,并非是偶然。

周禦史心中門兒清。

當下,周禦史後背湧上一陣寒意。

而這時,謝定徹朝着他看了過來,那雙深幽的瞳孔,仿佛一眼就會将人看穿了去。

周禦史:“……!”

謝家要反!

他感知到了!

可他沒有證據!

他回去之後,該如何向皇上禀明?!

周禦史甚至覺得,謝家人想當場,就将他給大卸八塊了。

謝老太太将所有人的神色納入眼底,朗聲笑道:“老身今日設宴,是特意慶賀謝家長孫死而複生!我謝家的郎君,必有天佑!”

謝定徹戰功赫赫,還是一名功臣。

朝廷中人只能起身道賀。

謝老太太:“大朗不久就會康複,屆時,依舊可以領兵作戰,幾位大人回去後,如實禀報皇上即可。”

衆位朝廷中人:“……”

當初讓謝定徹死的人,就是皇上。

謝定徹又回來了,這讓皇上作何感想?!

要知道,謝定徹是謝南州的左膀右臂,有了謝定徹這樣的軍事奇才,謝南州的大業只會事半功倍。

故此,當初,帝王最先想到的,就是切除謝南州的羽翼。

謝老太太很滿意周禦史等人一副吃了糠的表情。

“今日搭了戲臺子,諸位且看戲吧。”

謝老太太虛手一指。

周禦史等人,只覺得,這謝家的老太太一副桀骜姿态,仿佛根本不把衆人放在眼裏。

戲臺子拉開帷幕。

這是一場折子戲。

随着戲份開唱,不多時,衛慈就沉浸其中。

折子戲講述了一對青梅竹馬緣分已盡,那女主角兒最終與一天降郎君喜結連理了。

而且那天降郎君是位将軍,與女主角兒婚後,才逐漸有了深厚情義,不離不棄,共渡難關,生育了一雙兒女。

衛慈:“……”

這部折子戲,看似十分精彩。

衛慈難免沉迷。

可她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一時間又難以琢磨出來。

衛慈莫名其妙的往自己身上帶。

仿佛戲文裏的女角兒便是她自己。

衛慈側過臉看向身側的男人,卻見謝南州側臉蕭挺冷峻,正一門心思看着戲。

衛慈:“……”

一定是她多想了。

不然,豈會如此荒誕的以為,自己與戲文中的角兒如出一轍?

三年之後,她與謝南州是要分道揚镳的。

此刻,付恒面色冷沉:“……!”

他算是看懂了!

這場折子戲是謝南州故意挑釁他!

折子戲結束,戲子謝幕,如繁華落盡,浮生若夢。

謝南州這才側過臉來,衛慈留意到了他的目光,便與他對視。

男人溫和一笑:“夫人,這場戲,你喜歡麽?”

被如此一問,衛慈只覺得自己仿佛被男人審視着。

大抵當真是她過于敏感多想了,這才會将折子戲往自己身上套,一想到戲文中,那女主角兒與将軍的結局,她面頰忍不住漲紅。

“嗯,喜歡。”衛慈糯糯應下,這便撇過臉去,為了掩飾過快的心跳,她端起一小碟切成塊的鮮果,小口吃着。

付恒側過臉望了過來。

他沒等來衛慈的目光,卻是正好迎上了謝南州冷沉的眸。

謝南州似是唇角輕輕一挑。

頗為挑釁。

這宣告主權的方式,着實叫人氣煞了去。

付恒:“……!”

***

“江小姐,看來,你把我的話都當做耳旁風了!都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你還沒打探到謝家的秘密!”

付恒趁着離席期間,見了江晚凝。

他心中憋着氣,一想到謝南州将衛慈占為己有,他擡手就是一巴掌,掌掴了江晚凝。

江晚凝被這一把掌,打到跌倒在地。

她跪趴着,沒動彈,亦無任何怨言,只垂首道:“殿下,我已盡力了,謝家實在無錯可尋。另外,衛慈與謝南州的确琴瑟和鳴、夫妻恩愛。”

付恒握着拳頭的手一緊。

險些就要一腳踹上去。

可江晚凝實在過于清瘦了些,一腳下去會要了她半條命。

眼下,付恒還需要她留在衛慈身邊。

至少,她是衛慈的手帕交,可以接近得了衛慈。

“過幾日,我會啓程回京,待我走後,你需得準時彙報謝家的一切,以及慈兒……慈兒的事。”

江晚凝忽然覺得可笑。

她擡起頭來,本不該置喙一個字,可還是忍不住問道:“殿下,當初你那麽摒棄衛慈,還不惜為了保住區區一個衛家庶女,而選擇讓衛慈遠嫁西洲,如今又為何要裝作深情?衛慈是個聰明的女子,她懂得取舍,她已經放下了,殿下難道就沒看出來麽?”

“你閉嘴!”

付恒低喝一聲。

不允許任何人揭開他的傷疤。

他後悔了。

早已悔了。

他更是不願意去承認,是他親手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做好你分內的事即可,旁的,與你毫無幹系!”

付恒丢下一句便拂袖離開。

江晚凝諷刺一笑,她正要爬起來,一道身影忽然從枝桠落下,在看清來人的臉時,江晚凝面色煞白。

“你……”

謝無恙方才就差點沖出來,彎下腰将江晚凝拉起,未及她開口,便憤憤然:“二殿下竟然打女子,當真算不得君子。江小姐,你就不會躲開麽?”

江晚凝大驚失色:“你……你都聽見了?”

謝無恙知道她的顧慮,索性直言:“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江晚凝一臉不可置信:“可是……我是細作啊!”

謝無恙眼神同情的看着面前女子,不打算繼續僞裝了,道:“江大人清廉為官,與二殿下母族是死對頭,二殿下不會放過你父親。他不過就是為了利用你罷了。另外,謝家早就知道,你是細作。”

江晚凝先是一愣,随即雙手捂臉,失聲痛哭。

她一直都知道二殿下不會真的救她父兄,她只是無可奈何,只有賭上一次。

謝無恙還沒見過女子痛哭,突然束手無措,遂學着戲臺子上的畫面,将江晚凝攬入懷中,柔聲哄道:“想哭就哭吧,謝家會救江大人,但需要你的配合。”

江晚凝愕然擡首。

扪心自問,二殿下與謝家之間,她是更願意相信謝家的。

“當、當真?”

謝無恙:“我從不欺騙女子。”尤其是漂亮女子。

江晚凝破涕為笑。

太好了!

她不需要違背良心當細作了!

這一刻,仿佛終于有了靠山,她不再孤軍奮戰。

***

當日,京都送來八百裏加急,帝王龍體抱恙,宣二殿下付恒火速入京。

是以,付恒與周禦史等人即刻啓程離開西洲。

此次,西洲也算是安然渡過一劫。

謝老太太單獨将謝南州叫到跟前說話:“帝王龍體有恙,幾位皇子又明争暗鬥,咱們謝家總算是能暫時喘口氣。”

謝南州眸色微臣。

帝王龍體當真抱恙?

他的探子卻并沒有送消息回來。

這其中估計有什麽疑點。

謝南州斂了眸中異色,道:“祖母說得是。”

而這時,謝老太太一說完正事,便對謝南州擠眉弄眼:“老二啊,那你……你與衛丫頭,你們……”

老人家雙手交合,左右手的食指相□□了點,繼續說:“你們到了哪一步了?”

謝南州擰眉:“祖母,您為何不把話說明白?何為到了哪一步?”

謝老太太:“……”她說得難道還不夠清楚明白?!

作者有話說:

謝老太太:豬啊,祖母這樣暗示,你懂了麽?

謝南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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