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暗戀回聲

暗戀回聲

《暗戀回聲》

文/碗泱

沈賜，我只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一遍一遍祝福你前程似錦，歲歲無憂。

說好了，寫完這個故事，我就把你忘掉。

*

城市被抛棄在夜色裏，深夜阒寂，雪落無聲，在路燈下飛成蚊蟲的模樣，虛虛打着飄兒。

葉書辭加班到十點，趕上了最後一班地鐵，同事嘆着氣說：“小辭，你想回學生時代嗎？”

葉書辭輕輕說：“不想。”

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問題的緣故，葉書辭頻頻想起學生時代，閉上眼睛便覺得那人的溫度停在了她身側，帶着幹燥又好聞的洗衣粉味，聲嘶力竭的蟬鳴聲驚擾了夏天，那是屬于他們共同的青春。

一向好眠的她久久都沒睡着，打開網頁，恰好翻到了一個熱門話題：暗戀一個人是什麽感受？

葉書辭舒了口氣，打下幾行字：

大概就是想讓他知道，卻又害怕他知道。你對他說的每句話，耗盡了全部的力氣，每個字都要細細斟酌，每句話都要深深考量。

你在心裏默默為他搭了一座橋，日思夜想盼着他從橋上走過，後來他終于從橋上走過，卻不曾為你停留一秒。

*

二零一零年，葉書辭念高一，念的是蘇城最好的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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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城一年四季潮濕多雨，空氣中總是纏綿着裹挾涼意的水汽，透過教室窗戶，可以看到伸展着的蓊蓊郁郁的梧桐樹枝桠，疏影淡淡。

葉書辭是這年認識沈賜的。

沈賜在一中特別出名，基本是校草級別的人物，白襯衫穿在他身上有模有樣，眉眼輪廓幹淨，就像年輕時候的吳彥祖。

可葉書辭滿心想的都是怎麽超過沈賜，沈賜成績全班第一，而葉書辭全班第二，同學都笑她萬年老二。

後來高二分科，她想終于有機會離開沈賜了吧，然而兩人還在一個班，沈賜依舊全班第一，而葉書辭……淪落到了全班第三。

葉書辭拼了全身的勁，下課猛刷題，才勉強進到第二名，就是超不了沈賜。大概，人的天分是有上限的。

坦白說，葉書辭并不怎麽喜歡沈賜。

因為英語老師老是叫錯兩人的名字：“葉書賜，你來回答。”

“哈哈哈哈哈。”全班同學哄堂大笑。

“沈辭呢？”

“老師，是沈賜！”

葉書辭神情恹恹，癱倒在了桌子上。下課了，還沒恢複氣力，這都多少次了，老師還分不清楚，她跟同桌吐槽：“名字有那麽像嗎？煩死了，每次都叫錯。”

同桌抿着笑容，突然神色一凝，葉書辭沒反應古來，就聽到身後一道好聽的男聲：“不像嗎？我覺得挺像的。”

語氣不徐不疾，不急不躁。是穿着校服、眉眼幹淨落拓的沈賜。

少年揚了揚眉稍，淡淡蘊着一點笑。

兩人目光相接，葉書辭就像被抓包一樣難看，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羞愧得想要鑽到地洞裏。

有什麽比背後說人壞話更讓人尴尬的？

同桌後來說：“沈賜脾氣還挺好，都沒生氣，還跟你開玩笑。”

是啊，葉書辭也沒想到，她寧願他跟她生氣，這樣更沒風度的就是他了。

從這之後，葉書辭再也不敢背後說人了，只會在老師提問沈賜的時候，大膽地看過去。

咦，沈賜好像真挺好看。

咦，沈賜聲音也挺好聽。

後來，老師讓沈賜辦板報，她又注意到，沈賜手也好看，指節如竹，又白皙修長。

似乎哪哪都好。

哪哪都讨人喜歡。

但是葉書辭真正喜歡上沈賜，卻是因為另外一件小事。

那天晚自習之前，葉書辭文科班的閨蜜買了好吃的，來找葉書辭分享，兩人坐在教室裏，有男生開着玩笑：“葉書辭，你閨蜜胸好大啊，真性感，啧啧。”

閨蜜性格內向，遇到這種事情不知道怎麽怼，葉書辭轉着腦筋，正想着如何怼回去，沈賜恰好經過，淡淡發問：“盧新，你一頓飯三個漢堡都沒吃飽嗎？”

沈賜在班裏向來有威信，盧新也不敢得罪他：“……吃飽了。”

沈賜冷嗤一聲：“既然吃飽了，就給自己找點事做，別在別人身上找存在感。”

少年冷冷瞥他一眼，便邁步走開了。

葉書辭臉突然紅了，這一刻，沈賜就像從天而降的英雄。十七歲的少女，對于英雄救美的故事，看過千遍也心動。

晚霞绮豔，她滿心都是歡喜，将頭探出窗外，淡淡的胭脂紅為她的臉頰上了一層妝，直到閨蜜提醒，她才知道自己臉紅了。

她自此淪陷，多年無法自拔。

*

從這天起，兩人的交集漸漸多了些。

老師非常看重葉書辭，知道她很聰明，潛力無限，便讓她遇到不懂的題目找沈賜請教。

沈賜也非常有耐心，抽絲剝繭分析，絲毫不含糊。

畢竟葉書辭成績不差，難題也就漸漸解決了，可葉書辭還是想找他，便圈了一些題目去問，沈賜就笑：“葉書辭，你确定要問我這個嗎？”

葉書辭傻眼了，她太暈了，竟然圈了個套公式就能解決的題目。

從這之後，她消停了很長時間。

她笨拙地藏起自己的小心思，怕自己的喜歡露出馬腳。

她覺得自卑，以前還驕傲自己皮膚白，沒有瑕疵，現在又覺得眉毛不夠精致，後來去美容店修出漂亮的眉毛，又覺得鼻子不夠翹，閨蜜都無語了：“你那麽完美的鼻子還不滿意？非要想座小山似的戳死人？”

葉書辭想，她長得是還可以，可沈賜更好看啊，人家在學校赫赫有名，成績還一騎絕塵。

她等優秀一點一定要和沈賜表白，便隐隐忍耐着，每次跟他講一句很随意的話，卻要經過千回百轉，總怕哪句話說得不對。

沈賜對她笑一聲，她心底便會掀起一場飓風。

沈賜對她皺一下眉，她便會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沈賜若不跟她說話，她又會抓耳撓腮，絞盡腦汁，拼湊出一個沒營養的話題，卻又擔心沈賜覺得她是個沒內涵的姑娘。

她想塑造溫柔可愛，又害怕沈賜喜歡活潑明豔，想裝明豔大膽，又害怕沈賜心動小家碧玉。

十七歲的葉書辭，遇到最難的問題便是如何喜歡一個人。何況這喜歡還是無人知曉的暗戀。

一轉眼就到了高三，葉書辭和沈賜算得上彼此熟悉，見了面會寒暄幾句話，沈賜為人親和，性格也好，其實葉書辭有很多機會跟他親近，可她不敢再靠近了。

一中向來的傳統是在元旦之前，舉辦一場舞臺劇大賽。班主任幫着修改了無數次劇本《羅密歐與朱麗葉》，終于敲定下來。

這天找來了葉書辭：“我覺得你的形象挺符合朱麗葉的，要不要試試看？”

那時候的葉書辭，滿心沉浸在學習與暗戀之中，哪有心思表演話劇，便拒絕了。

過了幾天，話劇人選敲定下來了，沈賜扮演羅密歐，學習委員林蔚扮演朱麗葉。

林蔚長得很漂亮，人緣也好，尤其是男生，很喜歡跟她交朋友。葉書辭的世界幾乎天塌地陷，趕緊找班主任嘗試補救。

班主任說：“林蔚主動請纓要的這個角色，她很積極，而且我看了，演得挺不錯的，老師也很為難……”

葉書辭咬了咬唇，從這一刻，她莫名就有種預感，她可能會弄丢全世界。

元旦前一個晚上，舞臺劇比賽準時開始，二人的演出獲得了滿堂喝彩，大家在下面稱贊聲連連。

葉書辭的心刺痛極了，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尤其是演到後來，羅密歐在葬禮之上看到了死亡的朱麗葉，含恨哭泣，讓天地都為之震動。

就好像林蔚真的是沈賜愛極了的女孩似的。

她心裏酸酸漲漲的，起初也只是一點點怪異情緒作祟，後來像是往她心口丢了顆泡騰片，緩慢地發酵開來，整個人都染上苦楚與酸澀。

身旁的女同學感慨着：“兩個人真的很配，你覺得呢？”

葉書辭咬着嘴唇不肯說話，似乎只要她不承認，那麽最壞的結果就永遠不會發生。

她清楚，她是在自欺欺人，她不過是人家世界的路人甲罷了。

最終《羅密歐與朱麗葉》得了第一名。

林蔚和沈賜挨得很近，站在舞臺的中心，校領導為他們頒獎，二人一人伸出一只手，将獎杯高高舉起來，下面快門聲不斷，少男少女笑容張揚明媚，眼角眉梢都閃着光。

葉書辭快要落下淚來。

*

寒假裏，葉書辭出去買書，碰到過她們一次。

兩人站在教輔書書架面前，沈賜低聲幫林蔚推薦圖書，少年皺着眉頭，一本一本幫她挑選，耐心極了，林蔚笑着說：“你真好，要是沒有你，我都不知道怎麽提升成績。”

沈賜客氣一笑：“沒什麽的，咱們是朋友。”

林蔚的笑容更加羞赧了，赧然得刺目。

葉書辭本想過去打聲招呼，腳步怎麽都邁不開，落荒而逃，她在路上買了九朵玫瑰花，回家之後全部揪光了。

人家都說了是朋友，怎麽有些人還笑得這麽自戀，煩死人了。

葉書辭很讨厭林蔚，身為女生，她當然能看出來林蔚的小心思，她讨厭林蔚将那些小心思用到沈賜身上，更害怕沈賜真的因此淪陷。

可有些事情并不是她防得了的。

高三下學期，班裏便有傳聞說，林蔚開始追求沈賜了，傳得有模有樣，但就是抓不到一點實質性證據，也有人問過林蔚到底怎麽回事。

林蔚不置可否：“現在學習最重要，咱們得奮戰高考，讨論這些閑事有什麽意義。”

他們在高考大省，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又是普通理科生，一分一秒都不能松懈。

葉書辭父母在這年離婚，兩人都有了新歡，但是礙于葉書辭高考，便忍着沒分開住，在她面前強裝出恩愛的樣子。

她知道父母為了她放棄了很多，也能體會父母的難處，她只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孤單心事》，默默流着眼淚。

“愛你是孤單的心事，不懂你微笑的意思。”

“一直愛着你，用我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