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畫冊
畫冊
祝卿安沉默片刻,她伸手翻開。
第一頁,畫裏是她曾經畫過的漫天晚霞,海天相接,連成一片,而世界的中間,是她;
第二頁,畫裏是她裹着大衣,背景裏的雪花不再孤寂,反倒成了一部浪漫的電影;
第三頁,畫裏是她站在臺階上,面露微笑,身後是一整座城市的朝陽;
屋裏開着空調,祝卿安的手心卻沁出一層汗水,原本想要在身上蹭幹的手忽然頓住,因為她看到——
第四頁,畫裏是她穿着大衣,走在倫敦的街頭,背景裏是聖誕樹、馬車與天使燈;
這幾張的畫工一張比一張好,祝卿安無比确認,畫裏的衣服和她那天穿的一樣,甚至連那天的有一角斷電的天使燈都一模一樣。
倫敦?
這些畫,是初見、深夜重逢、她領證離開,還有……她獨自在倫敦念書。
往後翻,最後一張還沒畫完。
但看的出,畫裏她躺在床上,半張臉都埋在枕頭裏,面容平靜。
都說繪畫能夠暴露創作者的內心,她知道顧墨遲是沒有學過繪畫的,起碼那些時候在屋檐上,他的執筆還是她教的。
但是在這些所有畫面裏,她都是畫面中心,所有的光線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正看着,忽然被人從身後緊緊抱住,男人把腦袋埋在她的肩膀輕聲呢喃,“漂亮嗎?”
祝卿安剎時臉熱,條件反射砰的一下就合上了畫冊,中規中矩的嘴硬逃避:“……畫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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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墨遲眸色漸深,自顧自的輕笑出聲,“那還得是畫裏的人長得漂亮。”
原本圈在她腰間的胳膊擡起,輕輕放到她的手掌上,又打開了那本被匆忙合上的畫冊。
畫紙上還是祝卿安睡在床上的場景。
祝卿安後背抵着滾燙的胸膛,男人在她頸間蹭了蹭,癢癢的,她的臉頰一路紅到了脖子。
祝卿安眨了眨眼,問:“你什麽時候學會畫畫的?”
顧墨遲漫不經心地說:“多虧了祝老師啊。”
祝卿安不由一愣,感覺他好像一個魔術師,輕而易舉就攪亂她的心髒,砰砰砰亂跳個不停。
這種感覺太難耐,她得把自己拯救出來,縮了縮肩膀側眼看過去,悶悶道:“你在倫敦見過我嗎?”
她問的确定,聲音軟軟糯糯,不像是在問詢,反倒像是撒嬌。
顧墨遲垂眸看她。
女人低着頭,手指不安分的在畫板上摩挲,剛洗完的烏發被挽在腦後,沒有擦幹,濕潤的發絲掠過鎖骨,在雪白的脖頸上留下一道水痕。
但又因為害羞,耳根泛起微微的紅。
顧墨遲眸色深沉,握着她的手又往前翻了兩頁,然後收回視線落到那晚的倫敦聖誕。
“那天和一個客戶談完合作,我們走在街上,剛好看到你。”
他說的輕描淡寫。
忽略了他為什麽要飄揚越海的找一個倫敦的客戶,因為她在倫敦;
忽略了為什麽偏偏要走那條路,因為他知道那裏離她的學校最近;
忽略了街上有那麽多人,他為什麽偏偏看到她,還有看到她時自己有多麽歡欣雀躍。
高興到客戶都看出不同,問他:“你看起來很開心,是發生了什麽值得高興的事嗎?”
顧墨遲輕笑:“我想起了我的妻子。”
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的确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在他眼裏,他喜歡的姑娘從發梢到腳尖都光彩奪目,耀眼到偌大個倫敦城,他卻只能看見她一個人。
祝卿安不知道顧墨遲的想法,只把它看作緣分使然。
她記挂着要不要買禮物送給他的那天,他也在異國的街頭看到了她的身影,并且還畫了下來。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大概就是這樣,當我想念你的時候,你恰好也在想念我。
想念有回音,于是我們有了愛情。
腦袋暈暈乎乎,分不清是震耳欲聾的心動還是下丘腦分泌的多巴胺令人心醉。
祝卿安睫毛輕輕的顫抖,問:“你是什麽時候畫的?”
顧墨遲将人緊緊攬在懷裏,含着笑意說:“想你的時候。”
祝卿安目光對上他的,眼睫微顫。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也有一個人,喜歡她喜歡了很久。
原來那些年,不是她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她眨了眨明亮的眸子,慢騰騰而又帶着莊重的說:“對不起,顧墨遲。”
對不起我有那麽多的遲疑,對不起我曾經對你的隐瞞。
對不起的有很多……
但最抱歉的是,我沒相信你對我的愛。
顧墨遲垂眸,看到她泛紅的眼眶,聽到她壓着鼻酸的聲音。
他輕輕扭過她的身體,捏住下巴擡起祝卿安的臉。
沒等回過神來,一道陰影覆蓋下來,遮擋了視線。
顧墨遲傾身而下,像忍不住了一般,将她的唇瓣含住。
他的吻輕柔而緩慢,一下一下地攫取,耐心而灼熱。
直至氣喘籲籲她才被他放開。
唇上的觸感清晰,還殘留有晶瑩的水漬,看起來飽滿又紅潤。
男人聲音低低沉沉,淺笑着用拇指劃過她的唇瓣,“如果你再道歉的話,我就會以為是索吻的意思。”
語言終究有邊界,但好在人類的情感相通,我們的身體是文明演化億萬年的産物。
它比我更懂得如何愛你。
所以,如果交流有障礙,那我們就接吻吧。
祝卿安羞惱的捏了下他的胳膊,“不是這個意思。”
誰說……她說抱歉……是要接吻的意思了。
顧墨遲卻像是不明白般,語氣無辜的問:“怎麽了?你不喜歡嗎?”
“……”
祝卿安悶悶的收回意圖攻擊的手。
——好像,也沒有不喜歡。
她緊抿幾秒雙唇,擡眸,“我……”
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一張溫熱的唇堵住了所有話,直到呼吸都要無法繼續才堪堪停止。
祝卿安不滿的看過去,“我還沒說呢!”
她以為自己氣勢洶洶,但落在顧墨遲眼裏卻像是撒嬌的奶貓,他唇角勾起,坦然的承認,“嗯,是我想親你。”
祝卿安詫異于他的理智氣壯,但也不好說什麽。
畢竟,這種感覺,她也沒有不喜歡。
不過該說的話還是要說,所以她醞釀了下,“……謝謝你,顧墨遲。”說的時候怕他又和剛才一樣,于是條件反射擡手,掩住了他的唇,特意強調,“真心的。”
然後抿了抿嘴,面色潮紅道:“我也喜歡你,在你也不知道的時候。”
祝卿安莫名想起那天清晨顧墨遲的解釋,他說一段戀愛要從正式的告白和一束花開始。
他告訴了她關于他的一切。
他還沒有收到她的回應。
祝卿安和他維持着這個略顯怪異的姿勢,一手捂住他的臉頰,一手握住他的手腕,緩緩開口。
“顧墨遲,我比你小四歲,是一家廣告公司的員工。”
“高中畢業以後到倫敦念書,一直到大學畢業,沒有男朋友,喜歡過一個人,結過一次婚,都是和你。”
“我有一個不太喜歡的家庭,他們可能找上過你,但我現在決定和他們斷開聯系,還有一個異父異母的妹妹和一個等同于我媽媽的阿姨,之後有機會會見到的。”
“所以……這段告白你還接受嗎?”祝卿安說這話時臉上還帶着羞澀。
目光灼灼,看向眼前的男人。
女人手掌嬌小,捂不住的那雙眼睛漸漸染上一抹笑意,顧墨遲擡手扣住落在自己臉頰的手腕。
湊近親了親她的掌心。
她在奔向他。
用笨拙的、可愛的方式。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女孩兒。
祝卿安下意識閃躲,手腕卻被他扣緊,退縮不了半分。
顧墨遲把她的手掌拉下,又把人攬入懷裏,唇舌撬開前,他溫熱的呼吸落在祝卿安臉上:
“我的榮幸。”他說。
而且,是我要謝謝你才對。
——
顧墨遲又從衣櫃裏拿出一件長外套套在祝卿安身上,從櫃子裏拎出一瓶酒,兩人又像是之前那樣,背着家裏的人翻牆爬上了屋檐。
落了灰的記憶被重新撿起。
顧墨遲側着身子看向祝卿安,短發在晚風中吹的淩亂,猩紅色的液體順着透明的杯壁劃入喉嚨,他開口:“我媽媽的死,是我造成的。”
“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好。”
他從來不是什麽勇敢的人,他甚至要靠酒精的麻痹,才能讓自己顯得不那麽狼狽。
顧墨遲又頓了頓,喝下去的液體像是一團糖漿,粘着喉間的粘膜,不上不下。
別院遠離主城區,入了夜,四下寂靜了無人聲,祝卿安側過頭去看他。
男人臉上的表情落寞,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子。
年少時,結婚後,她見過很多種樣子的他,陪她一起背着大人,爬上屋檐的意氣風發還有平和淡然、站在廚房的他居家随和、處理工作的他嚴肅認真、出差頻繁連軸工作的他疲憊不堪。
但無一例外,每一種樣子都是符合那個作為顧氏接班人的他,好像他就應該高高在上,無所不能。
但此刻的他卻悵然若失,像一條被雨淋濕的小狗。
祝卿安臉上的神色頓住。
顧墨遲彎着腰,垂着眸,“我不是不喜歡日落,我只是害怕……”
話還沒說完,祝卿安握住他的手腕,傾身靠近,速度很快的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力道很輕,轉瞬即逝,唇與唇觸碰的時間太短,還沒等顧墨遲反應過來,祝卿安就已經端坐回了一開始的位置。
顧墨遲眼裏的情緒晦暗不明,他的視線直直落在她身上,眼神裏還有她未曾見過的無措。
他還未開口,就聽到祝卿安的聲音裏帶着顫抖。
“是我……想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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