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生病
第12章 生病
言抒有些感冒,頭隐隐疼了兩天了,上班都是強打着精神。好在只是頭疼,目前還沒有鼻塞嗓子疼的症狀,不然上班都成問題。
下了新聞,沒精打采地回到準備間,也不管方綸是不是也在,假發拆了丢在一旁,假睫毛不舒服,懶得去卸妝,直接上手撕。
只要動作幅度稍微大一點,腦袋裏的神經就跳着疼。言抒大氣不敢出,癱坐在椅子裏,想着緩一會,趕緊回家養着。
“喝點這個”,方綸端了個玻璃杯,裏面淺咖色的液體冒着熱氣,放在言抒面前的桌上。
“什麽啊?”言抒表情恹恹。
“祖卡木。”
“……”
“或者你可以理解為,維吾爾族板藍根。”
藥有些燙,言抒分幾口喝光了,真的跟板藍根似的,一股子紅糖的味道,很甜。
胃暖了,整個人也舒服了不少。
“走吧,去食堂喝點粥,然後送你回家。”方綸沒換衣服,還是一身黑西裝,直接披上了羽絨服。
“不用了,我一會叫個車,謝謝。”
方綸皺了皺眉頭,微微想了一下,試探地問了一句:“不方便?”
相處時間還不多,他對于言抒的了解有限,如果言抒是和男朋友住在一起,被其他男性送回家,确實不方便。
可他怎麽記得,齊修之前明明說言抒一個人在勒城,還問她有沒有需要幫忙的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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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說……這麽快就有男朋友了?
方綸的思緒有些飄,或者說,一想下去就剎不住車,被言抒适時打斷了。
“什麽方便不方便的!嘴裏沒味道,不想吃食堂,想吃家樓下的酸湯面”,說話間言抒也穿上了大衣,“走了,明天見!”
太陽剛出來,熹微的晨光看着微暖,實際的溫度卻是個透心涼。言抒想走到大門口去打車,卻迎面碰上了從一輛紅色沃爾沃上下來的邵菁。
不得不說,邵菁很美。卷曲有彈力的大波浪,高挑的個頭兒,穿一條修身牛仔褲配長筒靴,襯得一雙腿修長筆直;上身是一件皮衣,整個人看起來妩媚又飒爽。
兩個人有過一面之緣,走了個對臉,自然要打個招呼。她見過邵菁跋扈的模樣,也從方綸的描述中得知,眼前這位,絕不是個善茬兒。言抒忍着頭痛,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規規矩矩叫人:“邵菁姐。”
許是開車的緣故,邵菁帶着太陽鏡。此時偏頭摘下,一雙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言抒。
“言抒。我知道你。”
打過招呼,就可以了。言抒并不想和邵菁多聊,身體狀況也不允許,腦子裏七葷八素的。她朝邵菁擺擺手,“我還有事,先走了邵菁姐!”說完加快了腳步,朝大門口走去。
邵菁依舊站在原地,并沒有動。眼光追随者言抒的背影,看着她把自己裹得跟個粽子一樣,笨拙地上了一輛門口等客的出租車。
呵,邵菁不自覺嗤笑了聲。
就憑她?
言抒在發燒,這會兒整個人頭重腳輕的,上了出租車,就一直靠在後座上假寐。
出租車哪怕是過一個減速帶,她腦子裏都像在炸雷。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讓方綸送她回來,雖然兩個人已經很熟悉了,但再熟悉,畢竟只是同事,而且剛共事沒多久,太麻煩人家了。
言抒很怕麻煩別人,有時候看似別人幫了忙,省了不少事,但她會有心理負擔,覺得欠了別的人情,反而更不輕松。
下了車,言抒沒忘記去樓下24小時藥店買藥。本來習慣性地想買感冒沖劑,但最終買了方綸剛才給她喝的祖卡木顆粒——她得快點好起來,既然方綸說管用,那就試試。
實在沒力氣再拐去買早飯了,現在只想迫切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上樓,樓梯變得好長,拐了好幾個彎了,可還是沒到。恍惚間擡頭,一個塑料袋裏面裝着什麽在眼前一晃而過。
她記得那個标識,是什麽來着?哦對,樓下的小芳馄饨店。
雖然頭疼欲裂,但基本的思考能力還在,一擡頭,紀珩已經站在家門前準備進屋了。
手裏拎着馄饨店的外帶盒,看起來沉甸甸的。
真好啊,同樣是下班回家,人家就有人給準備熱氣騰騰的馄饨吃,而她只能在床上躺屍,早飯還沒有着落。
不知道是不是燒暈了腦子,言抒沒來由地泛酸氣,咬了呀,忍着天旋地轉,“登登登”快走了幾步,腳步故意跺得很大聲。越過紀珩,開門,進屋,一氣呵成,門摔得震天響。
還沒忘帶着濃重的鼻音,留下了“哼”了一聲。
紀珩被哼得莫名其妙,皺着眉,回頭看了眼緊閉的大門。
他找她惹她了?這是抽哪門子風?
想起剛才她手裏好像捏着一盒祖卡木。病了?
病了還這麽有精神頭兒,剛才那架勢像是要把門拆了。
白羽和郭以群為難她的時候,她怎麽拿不出這個勁頭呢,要不然哪還需要他去蔣铮那搬救兵。
良心讓狗吃了。
言抒強撐着,胡亂在電飯煲裏放了米和水,也沒看水量合不合适,就按了煮粥鍵。緊接着就把自己放倒在了床上。
太陽穴很有節奏“咚咚”地跳,每一下都伴随着頭疼欲裂。言抒不敢有大動作,就保持一個姿勢躺着,半阖了眼,連翻身都不想。
一會粥煮好了吃一點,然後再吃一遍藥,她在心裏默默計劃着。
迷迷糊糊地,又想到了紀珩拎着的袋子,看着沉甸甸的,肯定是老板娘給開的小竈。
天天僵着個臉,唯獨對人家老板娘柔聲細語的,說他沒有別的心思,誰信。
14歲的時候就想過,他會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呢?畢竟那時候她才是個女孩,沒資格肖想太多。如今見到了他的心中所屬,果然,老板娘溫柔娴靜不是自己這個樣子。
不是就不是,言抒費力地撇了撇嘴,終于捱不過,睡了過去。
發燒導致言抒的神志有些混亂,也分不清自己是睡着了還是沒睡着,腦子裏很多片段閃過,有小時候在電廠家屬院裏玩耍的,有在大學裏上課的,一閃而過還有在勒城電視臺播新聞的……光怪陸離,沒有邏輯。
還有媽媽。言抒很少夢見媽媽,不是不想她,媽媽像是不願意到她夢裏來似的,好不容易夢見了,在夢裏也不說話,更不會抱她親她之類的,就只是站得遠遠的,微笑着看着她。這次的場景,是幼兒園放學,媽媽去接她回家。
下了公交車,還要走一段安靜的小路。秋日的傍晚,街道兩邊滿樹金黃,大片大片的樹葉落下來,顏色深淺不一,形狀也是各異。言抒挑好看的葉子撿起來,小心翼翼地夾在本子裏,有的葉子落下來時間久了,風幹了,言抒就把葉片剝去,只留下梗,和媽媽玩“葉兒梗”的游戲,比誰的梗更結實,不會斷。媽媽一手拎着菜,一手陪她玩,言抒總是使出吃奶的勁兒,媽媽怕拉壞她的“葉梗王”,只能就着勁兒,被她拉得小跑起來……
場景又換成了過年一家人回鄉下。舒建軍打小在農村長大,憑着考上大學在城裏分配了工作,又娶了個城裏姑娘,生下了言抒。每次回鄉下老家,對言抒和媽媽來講都是個嚴峻的考驗,特別是冬天的室外茅房,言抒想到都打怵。再加上和爺爺奶奶幾年才能見一回,沒什麽感情,所以言抒和媽媽打心眼裏是不願意回老家的,權當是為了陪舒建軍完成任務。
鄉下的飯菜言抒也吃不習慣,但又不好意思說出來,索性就不吃了,正好可以減少上廁所的次數。舒建軍每次回老家都頓頓喝得酩酊大醉,自然不會留意到言抒。但是媽媽看出了言抒吃得不合胃口,晚飯後變戲法似的,變出兩個烤紅薯。
城裏的孩子,吃鄉下的飯菜不習慣,但是烤地瓜、烤土豆這些,卻稀罕得緊。地裏剛挖出的紅薯,漿水很多,被媽媽趁做飯的時候直接送進竈坑,烤得渾身焦黑,但是掰開來,裏面的瓤焦黃軟糯,甜得流漿。
“媽媽,你怎麽還會做這個!”紅薯滾燙,但言抒等不及要吃,一邊吃,一邊燙得直呵氣。
“鄉下做飯用大鍋,要燒火,媽媽也不會,但是烤紅薯這個簡單,扔進去就行了。以前和你爸剛結婚的時候,在老家吃過。慢點吃,當心燙壞了。”
在鄉下老家的幾天,媽媽給言抒烤了紅薯、玉米、土豆,一個比一個香。臨走前一天全家吃餃子,媽媽自告奮勇和餡兒,煮出來的餃子又鮮又香,全家贊不絕口,都誇媽媽好手藝。舒建軍臉上有光,又喝多了,言抒也難得吃了個肚圓。
所以,人在哪裏無所謂,有媽媽的地方就有家啊。
後來,言抒和爸爸住在一起,工作後租過幾次房子,在盈州也買了自己的房子。但下了班,家裏從來都是一片漆黑,冷鍋冷竈,再也沒吃過那麽鮮香的餃子,也沒再感受過家給人帶來的底氣和溫暖了。
高燒中的言抒,開始說夢話了。
媽媽,我好想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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