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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院是一處私人園林,聽說主人家是京城裏的一個大官,十多年前在這裏置了一處房産,院子很大,又沒有人住,院子裏開各色的花,免費供人參觀,但還沒有人敢在裏面采花的。
春香不由得很擔心,但夫人寵着xiǎo jiě,春香也沒有辦法,只盼着一會兒能夠私底下勸一勸xiǎo jiě,別去摘人家院子裏的花兒。
吃完早飯,福伯已經把馬車套好了。太陽已經越過了屋頂,早起的霧氣散得幹淨了,福伯的兩個兒子騎了馬随在馬車的兩側,車轱辘轉動起來,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姚姝有多少年沒有再看到江洲了?前世,母親在她七歲那年去世,她年幼沒有人照顧,普濟寺的老和尚弘一大師把她接到了普濟寺,寄居在寺廟後面的一處偏院之中,一住就是九年。
晨鐘暮鼓,青燈古佛,從未出過寺廟一步。好在普濟寺的名頭很響,總有很多鴻儒大道前來,每個見到她的人都很奇怪,一個小姑娘住在寺廟裏,打扮得跟姑子一樣,卻又很聰慧,總會教她讀一些書,和她講講道理,也不算太過寂寞。
十六歲那年,京城裏來了人,把她接走了。姨母是母親的堂姐,嫁了山東孟家的嫡次子。母親總說孟家是難得的世家大族,家風很好。但在孟家的長孫孟恬在姨母家的小花園裏把自己奸污了之後,姚姝再也不信這話了。
京城六年,重生回來,如今走在車馬喧鬧的翠微大街之上,姚姝有種格外親切的感覺。
“娘,那裏有賣糖葫蘆的,啊,還有賣炸小丸子的,娘,那是雜耍……”姚姝趴在車窗上,小小的腦袋探出去,紅透了的山楂上面裹着金huáng sè的糖晶,小湯圓搓成拇指般大小,放在油鍋裏一炸,串在竹簽子上,玩雜耍的小姑娘和自己一般大小,手腳真靈活,邊走邊把五個碟子抛出花樣來。
“這才幾天功夫,元宵節那天才出來看過,這糖葫蘆可不能多吃,山楂性寒,沒得把脾胃傷到了。”姚氏能夠聽到女兒咽口水的聲音,就隔着車窗簾子讓福伯的小兒子去買了兩串炸小丸子。
姚姝總算是消停下來了,舉着竹簽子,小丸子塞得嘴巴裏滿滿的,小腮幫一動,臉上的嬰兒肥就跟着抖動,雪白柔嫩,看着可愛極了。姚氏用帕子幫女兒擦了唇角的油,稀罕得不得了,“我們遙遙長大了定會是個小美人兒!”
春香自然也跟着附和,姚姝卻往姚氏的懷裏一靠,嘟嘟囔囔說不清楚,“遙遙才不要美,遙遙要做個像母親一樣讀很多書的人。”
“好呀,讀很多書了,将來我們也去考個狀元當當。”
姚姝傻呵呵地笑,歪在母親懷裏,聞着母親身上淡淡的香味,心裏格外安心。母親就是這樣,女兒哪裏都好,做什麽都對,哪怕女兒才興起了要讀很多書的念頭,就已經比那些備考的舉子們都要厲害了。
翠微院門口,停了很多車,進進出出的人很多,衣香鬓影,多是江洲城裏富戶人家的女眷們,還有打着扇子,一身春衫的士子們,就不知道是來賞花的,還是來看人的。
姚姝随了母親入院子,春香跟在後面,手裏提着一個花囊,百草随其後。
這樣的日子,應該約一兩個關系親近的人家一起來賞花,佐甜酒,才顯得惬意。但姚家沒有親近的好友,姚氏在外的名聲是寡婦,還是一結婚就克死丈夫的女人,等閑人家都不會與之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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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倆來這裏不止一次了,挑僻靜一些的道路走。姚姝拿了花囊沿路遇到風吹下來花瓣就搶過去接着,接住了就放在花囊中。春香見自家xiǎo jiě沒有專門去摘花,也松了一口氣。
日頭當頂的時候,姚氏有些累了,她牽了女兒的手,去一處竹林邊的亭子裏歇一會兒。亭子裏原本有三兩個女眷,看到母女倆過來,彼此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起身離開。
傅堯俞正好從竹林邊的小道上走過來,見此情景,不由得頓了頓腳步。他還從來沒有看到過有人會被人嫌棄至此。一叢窩竹擋住了他的身形,他聽到小女孩兒喊這婦人是娘親,叽叽喳喳地說着自己一路上接住了多少花瓣,說起要用這些花瓣給母親染指甲,染成那種粉色。
不知為何,傅堯俞見這婦人一雙眼一顆心都傾注在這女孩兒的身上,無端就松了一口氣。
這婦人并不知長相,戴了幂蓠,帽檐下垂的黑紗遮住了臉,只露出一截下巴,肌膚如白瓷。她溫溫婉婉地和女兒說話,聲音如清泉,但舉手投足卻極為端莊,并非是那種輕佻的女子,怎麽會招這麽多人嫌棄呢?
傅堯俞的身後,一直在江洲這邊看院子,幫傅堯俞做一些私事的胖管家,悄悄地跟了上來,壓低了聲音說,“侯爺,這女子原本是江洲姚家的,是個寡婦,孩子是遺腹子,侯爺要過去嗎?”
傅堯俞朝涼亭中看過去,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聲音透着寒意,“我讓你做的事,這麽多年,還沒有消息嗎?”
胖管家狠狠地顫抖了一下,“侯爺,您說的那人,屬下找了這麽多年,也沒有找到。”
姚姝看到了一株開得格外好看的垂絲海棠,風一吹,幾片花瓣如蝶一般飛舞,飄飄蕩蕩地落下來。旁邊的湖面上,已經有了一層花瓣,幾尾魚兒正在啄着吃。
姚姝跑過去看魚,魚兒被她吓跑了,姚姝也跟着,順着岸邊走。春香跟在她的後面,手裏拿着花囊,不停地叮囑她,“xiǎo jiě慢點,往這邊來一點,仔細掉到水裏去了。”
這一處很偏僻,初春的天氣帶着絲絲寒意,水裏也一定很冷,掉進去了,可就真的慘了。
姚姝扔了手中用來逗魚的枝條兒,站起身來,她已經走得有些遠了,一叢窩竹擋住了她的視線,她一轉身看到了一個年輕的男子,穿着一身玉色圓領袍服,背着手,正看着自己。
這人,眉眼冷峻,身上一股子書生氣,細細端詳,卻又覺得氣勢頗有些淩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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