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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朝前走出多遠,二門口, 就起了争執。姚氏聽到了熟悉的尖利的聲音, 身子一僵,伯夫人已經伸手扶住了她, 和她一起轉過身來。

孟姚氏被兩個婆子攔住, 她伸長了手, 朝姚氏這邊不停地扒拉,想要擺脫那兩人, 喊道,“初娘,初娘,你不認姐姐了嗎?姐姐來給你拜年了!”

傅姚氏定睛看去, 正是孟姚氏,孟月婵乖巧地站在一邊。她比姚姝大不了幾天,如今個頭兒還有些不及姚姝, 怯弱的目光朝這邊瞟過來。傅姚氏聽說,孟家把她們母女攆出來了,如今, 她們找shàng mén來, 到底為何?

伯夫人對孟姚氏沒有任何影響,好奇地問傅姚氏,“你什麽時候還有個姐姐了?我怎麽聽說, 姚老只有你一個女兒的?”

傅姚氏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好在傅钰上前來, 把孟姚氏的身份說了, 又對傅姚氏道,“母親,如今府上來的人多,橫豎這親戚也不是假的,不如讓她們先進來吧,有什麽事,等宴請過了再說?”

傅姚氏點點頭,如今也只能這樣了,卡在二門上不好看,把她們攆走傳出去也不好,便道,“先讓她們進來吧!”

孟姚氏大松了口氣,她今天精心打扮過了,連女兒都顧不上快走兩步上前來,與伯夫人并肩,“伯夫人,好久不見了,我這個mèi mèi啊,最是賢淑,要不然怎麽說侯爺在江洲那邊尋了這麽多年呢……”

伯夫人扭過頭,涼涼地瞥了她一眼,“你是孟家的媳婦?”

孟姚氏點頭應是,只是伯夫人就沒有了後話,個中意思,體會一下,竟然就是,你是孟家的媳婦,怎麽連話都不會說呢?

孟姚氏讪讪地,放緩了腳步,她轉而準備找姚姝說話,可進了院子之後,姚姝已經和李家xiǎo jiě,還有錢家的兩個xiǎo jiě玩到了一起去,又有傅家的兩個xiǎo jiě在旁邊幫忙張羅,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孟姚氏第一次來侯府,連方向都摸不準,只能讓一個婆子帶着她,尋了一個位置坐下來。

伯夫人的身邊圍了不少人,錢氏的娘家人,徐氏的娘家人,都圍在一起說話,反而孟姚氏一個人在旁邊備受冷落。

孟月婵跟在幾個小姑娘的後面,她不小心走到了雙溪館的門口。門口有兩個總角間的丫鬟,用一個漆盤裝了瓜子正在嗑,她見這雙溪館氣派,以為是傅钰的院子,便上前去問,“真是世子爺住的地方嗎?我是世子爺的表妹,可否通禀一下?”

兩個丫鬟聽了,彼此對視一眼,不由得掩嘴大笑起來,“世子爺的表妹不是伯府的李xiǎo jiě嗎?”

另一個丫鬟又說,“幾個表xiǎo jiě都進去了,你又是哪裏來的表xiǎo jiě?怎麽沒有聽說啊!”

孟月婵一聽說幾個表xiǎo jiě都進去了,惟獨她一個人不讓進,臉色都不好了,“我是孟家的表xiǎo jiě,你還不快讓我進去!”

小丫鬟到底還是年紀小,怕弄錯了,便讓孟月婵在門口等一會兒,她飛奔進去,不一會兒出來的時候,一個大丫鬟跟在她的身後,她指着孟月婵,“就是她!”

來的是百草,看到孟月婵,愣了一下,就笑道,“這裏是鄉君的院子,世子爺的院子在那邊。”她說完指了指紫薇院的方向,便扭身就走了,絲毫沒有請孟月婵進去的意思。

紫薇院和雙溪館極近,孟月婵帶了丫鬟朝那邊走。她自是進不了紫薇院的院子,便在門口一叢紫竹旁等着。進出裏面的人很多,除了府上的丫鬟,還有內侍。孟月婵便知道,今日來的人中,果然還有皇子們,她心裏依稀升起了一絲希望。

她正想着,來的是哪些皇子的時候,一個身穿寶藍色長袍,腰纏玉帶鈎的男子,領了一群內侍,正朝這邊走過來。孟月婵看到他的時候,這人也正在打量孟月婵。來人并沒有認出孟月婵來,孟月婵卻一眼就認出,來的人竟然是太子。

堂堂太子,也沒有人導引,竟然就親自走到這裏來了。

孟月婵忙起身,走到皇太子跟前來,跪了下來。

“擡起頭來,孤瞧瞧!”皇太子見只是一個小女孩,也不甚在意。他今天只是随意出來走走,聽說侯府裏宴客,請的都是至親,幾個弟弟都來了,他閑得無聊,也跟着過來瞧瞧。

孟月婵擡起頭來,她年紀雖小,已有幾分顏色,這些日子瘦了不少,多了幾分我見猶憐的氣質。

皇太子微微點頭,問道,“叫什麽名字?”

“小女月蟬!”孟月婵低下了頭,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如那開在早春季節裏的白蘭花,盈盈的光澤随着她的動作微微晃蕩。皇太子只覺得被一縷白月光晃花了眼,他深深打量眼前的小女孩,一把扯下腰間一塊螭龍玉佩,遞給孟月婵,“你應當是姝妹的姐妹吧,拿去玩兒吧!”

赤huáng sè的螭龍玉佩,孟月婵握在手裏,上面似乎還有皇太子掌心裏的溫度,她當然不會只拿去玩。等皇太子走了,進了紫薇院,她這才仔細端詳手中的玉佩,竟是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她緊緊捏着這玉佩,如同捏着自己的命。

她很快回去找了自己的母親,把皇太子送的螭龍玉佩拿出來給她看。孟姚氏頓時喜不自禁,她連回孟家都不那麽想了,握着女兒的手,“這怕是機會來了,蟬兒,這不單單只是送你一枚玉佩。”

螭龍玉佩,孟姚氏從中看到的東西,當然是比孟月婵要多得多。

她也不準備在侯府裏找傅姚氏求情了,生活裏,一瞬間,充滿了很多希望。

宴請有錢氏和徐氏幫忙張羅,姚姝又很是機警,跟在旁邊協辦,并沒有出什麽差錯。到了晚上,客人們也是盡興而歸,連孟姚氏都沒有生出什麽幺蛾子來,當真只是來拜個年而已。

等送走了客人,傅姚氏有些不舒服,早早地就休息了。後面的幾天,錢氏和徐氏分別來侯府坐鎮,一個正月裏就這麽安然過去。

到了二月,天氣轉暖一些,姚氏的肚子不停地下沉。伯府裏大張旗鼓地送來了催生包,姚姝送了兩車的禮去伯府。她不敢回宮裏去,只在家守着母親。侯爺親自去太醫署,讓沈醫官推薦了幾個穩婆,入住在侯府之中,每天扶着姚氏在承香院裏轉來轉去。

侯府的氣氛,一日緊似一日。

二月二十二日,一大早,傅堯俞起身,他要趕去上早朝。床上,傅姚氏蜷縮得跟蝦米一樣。她如今肚子已經大得驚人,這麽蜷着,就有些不妥了。傅堯俞有些擔心,輕輕地推她,結果,看到她滿臉都是汗水,就在剛才,宮縮得厲害,她肚子也疼得厲害。

傅堯俞一下子就傻了,聽到她說,“夫君,我怕是要生了!”

傅堯俞就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比睡到半夜,聽說敵軍襲營,毫無準備,受到的驚吓都要大。初春的季節,傅堯俞只穿了一件中衣,連袍子都沒有披一件,站在床榻前大喊,“來人,快來人!”

他喊完之後,姚氏已經忍着痛,讓他扶着自己去布置好的産房。傅堯俞見慣了生死的人,此時卻茫然,姚氏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用被子裹了傅姚氏,就往外沖。

整個承香院頓時陷入人仰馬翻,極度混亂之中。好在,老夫人很快過來了,在承香院坐鎮,傅姚氏身邊的嬷嬷又是極有經驗的,很快就平靜下來,各司其職,只這氣氛,緊迫得讓人心慌。

傅钰牽了姚姝的手,她小小的掌心裏已經滿是汗。就算是再害怕,再緊張,此時她也能緊緊地抿了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傅钰看着越發心疼。快一年了吧?姚姝長高了不少,雖說依舊只到他的胸口,可比起同齡的女孩子們來,要高出一些。

“不會有事的,母親不會有事的!”傅钰小聲地安撫她。

可眼前,傅堯俞在院子裏打陀螺一般地轉,轉得老夫人再也忍不住,用拐棍敲打地面,“你就不能消停一點嗎?我的頭都暈了!”

傅堯俞哪裏能夠安靜下來?他随便披了件袍子,這麽冷的天,他都感覺不到。還是姚姝去拿了父親的大氅來,幫他披上,安慰父親,“母親不會有事的,母親說生我的時候,就很順利,弟弟一定也很乖!”

“他要敢不乖,他要敢不乖,老子就抽他!”傅堯俞聽到愛妻在裏面聲嘶力竭的喊聲,一個上過疆場,不知道斬殺多少敵人頭顱的武侯,眼圈兒都紅了。

錢氏和徐氏在裏面看着,穩婆是極有經驗的,沈醫官也在旁邊守着,灌了一碗參湯之後,只聽到一聲敞亮而清脆的啼哭,裏面就有人抱着一個襁褓出來,喊道,“恭喜侯爺,老夫人,夫人生了,是個大胖小子!”

“初娘,初娘!”傅堯俞看都沒看自己的大胖小子一眼,就朝裏面沖去。

姚氏身邊的嬷嬷攔住了,又有邢嬷嬷來阻攔,“侯爺不能進去,産房血氣重,仔細沖撞了,不吉利!”

“放屁,老子殺了多少人,沾了多少血,還怕自己老婆身上流出來的血?”傅堯俞都看到躺在産房中,臉色蒼白,卻望着他笑的妻子,他此時什麽都不顧地朝産房裏沖了進去。

“侯爺,別過來!”傅姚氏整個人都很虛脫,她想阻止傅堯俞,他是殺敵的将軍,随時都會上戰場,他怎麽能進産房這麽不吉利的地方呢?

傅堯俞一把将妻子摟進懷裏,緊緊貼着自己,感受她柔軟得身子,“別說什麽不吉利的話,我要不想死,鬼神都帶不走我,你放心,我會陪着你們母子,護着你們,不要怕!”

傅姚氏到底還是累了,她沒有支撐多久就睡了過去,唇邊挂着淡淡的笑容,很滿足。

傅堯俞心緒有些不平,他回房間裏換了衣服出來,見自己的大兒子和女兒圍着小弟弟在看,他走了過來,觑了還看不清眉眼,皺巴巴的小兒子一眼。傅钰擡頭看他,他擡手撫摸在傅钰的頭上,“父親還是對不起你和你母親,當年你母親生你,父親在和西夏打仗,你母親……”

傅钰沉默片刻,他看着旁邊的mèi mèi,遙遙出生的時候,父親連知都不知道呢,他抿了抿唇,“父親,兒子在長安城,只要聽說兒子的父親是靖北侯,沒有人不羨慕的!”

傅堯俞聽了,怔愣片刻,旋即哈哈大笑,一直笑着走出了門。

傅钰看着父親高大的背影,一身紫色的官袍,他心裏湧上來的,也是羨慕,是以父親為榜樣的決心。他低頭看搖籃中的嬰兒,還有倚在旁邊的mèi mèi,總有一天,他也要讓弟弟和mèi mèi說起他來,眼中都是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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