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月疊

金色陽光鋪滿地面，旭日東升，一抹淺淡的月色還未消盡，眷戀地挂在天邊。

辰星散去，雲朵也沒了暧昧對象。

破舊街區裏指桑罵槐地聲音接連不斷，幾個大媽操着一口聽不懂的方言說髒話，唾沫橫飛。

男人生了一雙極漂亮的眼，眼睛狹長，眼尾上挑，淡淡地撇過來時有一種獨特的妖豔的魅力。

女人親了親自己的戀人，眼球轉動，狠厲地盯着他，像是在示威。

柯煜笑笑，拎起口罩，融入人流。

總有人喜歡把所有事分個三六九等，對人是這樣，對畜生也是如此，以及所謂“愛情。”

他們舉起反抗的旗幟，想把一切推翻。

“我只是喜歡他。”柯煜起初對父母這樣說。

他的母親哭着甩了他一巴掌，讓他滾。

柯煜滾了，什麽也沒帶。男朋友還在讀大學，因此他只能自己滾。而剛剛那兩個女孩，好像什麽都不怕。

小吃街有吆喝賣麻辣燙的、賣關東煮的……各種小販紛亂如麻。

柯煜一口一口往嘴裏塞，味同嚼蠟的東西被悉數咽下去，眼前變得昏暗，柯煜的身子歪到地上。

柯煜緩緩睜眼，無力地掙紮起身，幹淨好看的男朋友對他笑笑，“你才醒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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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也端着一盅雞湯緩緩走來，“來，喝一點。”

“您接受我的男朋友了？”

“男？”

這是一個不分性別的世界。

橘子色的太陽挂在地平線上，淺淡的一抹月亮很美，他們相隔一個地球，又好像近在咫尺，是一對不能接吻的愛人。

最浪漫的戀人。

陽光滋生萬物，月亮只每天黎明與黃昏時得以一看，窺見愛人的成功，瞧見黏膩情人的熱吻與神情。

他們無需交流，星辰會聽見她的感慨，笑着告訴綿綿白雲，再纏綿一會兒，她的雲朵姐姐會緋紅着面皮向太陽傾訴告知。

千百年過去，月亮沒有愛上人類，太陽還笑着聽故事，年輕的辰星與雲朵滋生出一枝漂亮的百合。

柯煜向着幽黑的夜色極目遠望，一點星星正和染上夜空顏色的雲朵親密。

他花了些時間了解，社會很有秩序，他和男朋友也可以肆意接吻，像任何一對情侶，像眼前的星辰與雲朵。

他享受又抗拒這一切。

一切都太美好了。

他沒有頭緒也找不到切入點，只能順其自然地，甚至有些渾渾噩噩地過日子，無望地等待下一天的到臨。

每天都像昨天。

-

許慎的口罩帽子一應俱全，入了夏，空氣裏都是黏膩的汗臭味，他穿着外套、長褲，把自己隔絕在這個破舊的小區外。

【系統：你的任務是把誤入「美夢」的「玩家」帶出這個世界，不擇手段，包括死亡。】

【系統：限時一周。】

冰冷的文字浮在空中，對話框裏，他無言。

他是使這個系統能夠正常運行的高端管理者，任務只有一個——清除bug。

而他還有一個私心，找尋潛入人類社會的管理員059，他的愛人。

“阿姨，一個包子。”許慎的聲音裏沒有摻雜任何情緒，他知道這只是一個虛構的世界，沉迷只會淪陷。

“诶喲，小夥子，一個夠嗎？”阿姨瞥了瞥他。

許慎擺弄着手裏的新奇玩意兒，聞言搖頭，“阿姨，您會用這個嗎？”

阿姨把包子裝好遞過來，“這不是手機？你們小年輕不都會玩這個嗎？”

“。”

許慎知道這東西叫“手機”了，他咬了一口包子，沒指望系統會教他怎麽用，跟房東聊了幾句後住進了一間不大不小的屋子，這就是任務地點。

許慎收拾住處，買日用品、糧食，研究“手機”，花了一天。

當然，到最後也沒搞懂怎麽用。

第二天，他明裏暗裏跟房東打聽這裏的住戶。

當天下午，許慎拎着東西從一樓挨個探訪每個住戶。

一整天，他跟一樓的住戶聊了個遍。

油膩老男人，孤寡小年輕，慈祥老太太……還剩三天，他深吸一口氣，忍着辭職的心敲頂樓的某扇門。

“叩叩。”

“誰啊，柯煜你去看看……”

“好。”

柯煜拉開門，許慎沒等他問，假惺惺地一笑，“你好，我是新搬進來的住戶……”他用手掩住嘴，猛地咳嗽兩下，呼氣起伏不定。

柯煜神情變了變，“身體不舒服？進來坐坐？”

許慎把手裏的東西放到玄關的櫃子上，虛弱無力地癱在沙發角落。

一個長相俊秀的小男生倒了一杯水，“給，喝點吧。”

“謝，咳咳……謝謝。”

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擊杯壁，眼睛裏露出狡黠的光。

白淨可愛的男孩坐在柯煜身側，“你什麽時候搬進來的啊？好像沒見過你。”

“今天。”許慎喝了一口水。

“現在好點了嗎？”

“好多了，謝謝。”

“這邊是不是安保不好？我聽說最近接連出事。”這也是bug帶來的麻煩。

“沒吧，自從我們住進來沒一點問題。”

“那就好那就好。”

許慎放下杯子，“你們是情侶嗎？”

柯煜扯平的嘴角勾起，“是啊。”

許慎的挑了挑眉，試探：“是最近在一起的嗎？”

這次也是柯煜應聲：“戀愛三年了。”

“真好啊，我母胎solo。”許慎笑笑。

男孩也笑，像暖陽一樣的溫柔，“祝你早點找到對象哦。”

“謝謝。”

許慎看完頂樓那一對情侶，又去拜訪了最後幾位，回去時已經晚上十點半。

還剩兩天。

“叩叩。”

“咔噠。”

“你是……？”柯煜警惕地盯着他。

許慎戴着帽子口罩，壓低帽檐後眼睛都瞧不見，他放粗了聲音：“你好，我是隔壁的住戶，房東叫你去樓下。”

“他怎麽不自己來叫？”

許慎：“他敲了門沒人開，叫我轉達，對不起啊兄弟，他今早告訴我的，有你快遞放他那邊了，我這不是才想起來……”

柯煜關上門，許慎伸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摁在牆上。

“噓，別叫，叫了你男朋友也得死。”

柯煜眯起眼：“昨天那個住戶？”

許慎沒空陪他閑唠嗑，從兜裏掏出一把短小的匕首，冰冷的刀刃貼近柯煜的脖頸，兩人的呼吸交纏混淆。

直接砍了無疑是最放心的解決辦法。

……

【系統：世界載入中……】

【系統：任務失敗，任務目标已逃離，請在小世界中清除此bug。】

“？”

什麽是他媽的“任務目标逃離”？？？

小世界即系統為無法自動清除或管理員清除失敗的bug當前存在的世界複制的一個荒無人煙的新世界。

在小世界清除bug跟真人Solo劃等號。

“柯煜是嗎。怎麽逃的？”許慎思考甚多，卻想不出已經被他殺死的bug怎麽逃離「美夢」。

柯煜坐在房頂上，嘴角勾出一個詭異的笑，“你失敗了，管理員001。”

許慎的眸子垂着看地，似是明白了什麽，“清除失敗，你被給予了任務？”

不存在什麽bug，管理員，只是系統在看他們過家家，享受看兩只小雞互啄的過程。他沒想到這手段會用在自己身上，系統瘋了嗎？！

許慎握緊匕首，輕松攀上了房。

他們各自占着一處屋頂，許慎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感，他知道自己能贏，回去再宰了這狗系統。

他也必須贏。

他們各執一把匕首，刀柄是貴氣的浮雕花紋，泛着金色的光，許慎擡腿就跑，匕首劃開空氣，“嗖”地一聲落在柯煜腳側。

他長腿一垮，邁到另一個屋頂，拎起地上的道具，一支箭被射出去。

柯煜的臉頰被劃開一道口子，血液一點點往外流，下手真狠啊001。

他也不遑多讓，兩人長槍短炮用了個遍，小世界的地區變得坑坑窪窪，他們都喘着粗氣。

“打個商量，不打了？”柯煜料定自己要死了。

許慎在他前面那個屋頂上站立着，倏地擡起長腿跨過去，瞬息便把柯煜摁死在磚瓦碎片上。

柯煜想動，奈何手腕被死死箍住，不得動彈，腿被許慎用身體壓着，一個成年男子的體重毫無保留地壓在他的身上。

許慎又掏出他那把匕首了。

我又要死了。柯煜沒有閉眼，沒有瞪他，只是擡起身子，刀刃一寸一寸地沒入他的身-體，殷紅的血液淌出來，直到匕首整個沒進去，柯煜才蹭到許慎的唇，貼了幾秒。

“001，你這個形态好美。”

“許慎，我是059……”他看見許慎不可置信的表情，勾起唇角。

這樣看來，是我贏了。

【系統：您已擊殺管理員059，違反了「管理員的責任」，将被清除，請注意，逃亡。】

許慎笑笑，眼睛裏裝着藐視與漠然，喃喃自語：“逃亡……”

真諷刺。

任務開始到結束，他發出了唯一一句話——

【管理員001：傻逼。】

許慎身為這個體系內的最大指揮官，幾千上萬次任務都活了下來，卻誤入了小世界，這原本只是個麻煩。

但他找到了059，他的059恢複了記憶，然後死在他的面前。

死了。

許慎從059的□□裏拔出匕首，鮮紅的刀刃刺進心髒，他俯身吻下去。

「他們誤入無人之地，他們沒有性別，相擁而吻，笑着死亡。」

身為最大指揮官，他的死亡令系統崩潰，上百名管理員一次又一次地進入小世界，進一個死一個，最後的兩位管理員也相繼死亡。

沒有人再管理bug，系統很快崩潰瓦解，在這個無性別的世界，所有愛情得到解放。

而原世界的柯煜，死在了烈日下的大街上。

「在某一刻，愛情得到解放，不被歧視，不被束縛。」

月影層層疊疊，挂在天邊，映在湖面，倒在街道，落入鼎沸的人群中。

三具骨架沒入無邊的人群裏，熱鬧喧嘩的街市，沒人記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