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萬惡之源
萬惡之源
沒有注意到沈遺暄的表情,賈有意繼續說:“聽屈無閑說,當年老大被十幾個饕餮肢解,九死一生,偏偏之後又被仇人尋上剖去了心髒。若不是屈無閑帶他逃出來葬到了殷家村,恐怕老大再也不會有醒來的那一天。老大之所以有一段時間是女裝,是因為他當時的狀态還沒有完全恢複,只能随便長長,所以才看着像女生。”
實際上樓曳女裝的時候長得也不随便。
賈有意說得輕描淡寫,可沈遺暄仍舊想象不到樓曳的遭遇。
“雖說老大如今恢複了,可那些傷痕是一輩子都抹不去的。”說到這裏的時候,賈有意凝滞了一瞬,轉而看向沈遺暄,“這要是換成別人,肯定就活不成了對吧?”
沈遺暄的呼吸突然變得有些急促,說道:“他是樓曳,所以他一定會好好活着。”
說不清他說這句話的初衷,可這是沈遺暄發自內心的想法。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在他看來樓曳就是無所不能的。
沈遺暄下意識聯想到昨天晚上血肉橫飛的場景,樓曳倒在血泊裏,任由着自己被饕餮踐踏……
注意到賈有意話中的一個細節,沈遺暄逐漸回過神,臉上還是沒有一點血色。
“你剛才說有十幾個饕餮?”
“是啊,具體有多少個我也忘記了,大概十七八個?當時屈無閑好像是這麽說的。”賈有意說,“怎麽了?”
沈遺暄斂下眸,将心思一并掩在深處。他搖了搖頭,氣息不太穩:“那些饕餮還活着嗎?”
沈遺暄能感覺到體內的那些饕餮急躁了起來,就在他将問題問出口的一瞬間。好像表面平靜的海面下隐藏着湍急不安的暗流,沈遺暄稍不注意就會被這些東西拖進萬丈深淵。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據我所知屈無閑把老大帶出來後那些饕餮就消失不見了,這一百八十三年來屈無閑一直在找它們,但一直沒有消息。”賈有意的憤怒溢于言表,“媽的,要是讓我找到那群畜生,我非得狠狠扒了它們的皮!”
賈有意罵完,特意觀察了一眼沈遺暄,小心翼翼地對他道:”那個……你別介意啊。”
沉默了半晌後,沈遺暄才出聲自嘲:“沒事,我有時候也恨不得殺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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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沈遺暄眼底一閃而過的落寞,賈有意愣怔許久,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待賈有意緩過神,面前的沈遺暄已經回到了常态。
對方神情淡然,心事一點不外露,正端着杯子喝水。
實際上在聽了樓曳的過去後沈遺暄就悶得厲害,如同被人抓住了心髒不斷拼命擠壓,這也讓他不由自主想到了樓曳的心被挖空。
彼時的樓曳有多絕望?沈遺暄沒有去深想。
沈遺暄攥着瓷白的水杯,指尖稍稍用力就泛起了白,和他的臉色幾乎一個樣。
或許是心情太過沉重,屋子裏的空氣都跟着窒悶不少,沈遺暄開窗透氣,一不小心和站在窗外的樓曳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靜止了幾秒。
“沈遺暄,你現在的樣子就好像快要哭出來了,見到我這麽讓你不開心?”樓曳視線一挪,看向賈有意,犀利道,“還是你說什麽了?”
賈有意不停揮舞着雙手,一副欲蓋彌彰的心虛樣子:“我、我什麽也沒說!”
見樓曳走進來,賈有意二話不說就要走,結果被樓曳叫了回來。
“走什麽,地上的水不收拾了?”
“收!”
賈有意馬不停蹄地清理地面,一氣呵成,走之前還不忘幫兩人關上門,“你們聊,有事就別叫我了。”
他打着哈哈,一溜煙便沒了影。
對方一離開,屋子裏立馬安靜大半。
昨天晚上的畫面還歷歷在目,此刻跟樓曳單獨相處,沈遺暄竟覺得有些不自在。
他轉頭看風景,假裝不在意旁邊的人,卻不知道自己的行為落在旁人眼裏有多不自然。
最終還是樓曳開的口:“感覺如何?對賈有意這個護工還滿意麽?”
沈遺暄頓了一下,模糊道:“馬馬虎虎。”
樓曳也沒廢話,索性上了手。
沈遺暄感受到額頭上的冰涼,不由自主想到了賈有意前不久說的話。
“為什麽戴手套?”他說得緩慢,像是在小心确認着什麽事情。
樓曳肉眼可見地怔了一下。
兩秒後,沈遺暄才面無表情地扭過頭,說:“我的意思是隔着手套你确定能摸出我的體溫?”
愣怔過後,樓曳笑着收回手,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你說的對,依靠這種方式測出來的體溫并不準确。”
沈遺暄垂下眼睫,應了一聲:“嗯。”
不料下一秒樓曳重新靠了過來,同時帶着一股好聞的花香味。比皮質手套還要涼的觸感貼緊了他的皮膚,令沈遺暄的脖子下意識瑟縮了一下——樓曳把手套摘了。
樓曳上身單穿了一件黑色薄衫,袖口略寬,從沈遺暄的角度看過去能看見樓曳的一截手腕。
對方的手腕線條流暢,皮膚很白,白到幾乎看不清上面的淺色疤痕,而那條疤痕一直延伸至他看不見的深處。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你好像比昨天更燙了。”
直到聽見樓曳說話,沈遺暄這才挪回眼,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沈遺暄知道這不是樓曳的錯覺,從剛才開始攀高的溫度就從他的脖頸處一路灼燒下來,像是引起了某種不良反應。沈遺暄蜷了蜷手指,感覺那裏很是酥麻。
樓曳慢條斯理地戴好手套,這過程中并未将目光從沈遺暄身上移開半分。
“你有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他突然問。
沈遺暄擡了擡眼皮,回應道:“暫時沒有。”
樓曳沒說什麽,離開房間前最後道:“屈無閑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說的話也不是完全沒道理。”沈遺暄淡淡道,摸不透他的情緒。
聞言,樓曳頗為意外地看了沈遺暄一眼。
對方走了後,顯得房間更是阒然,唯獨那些饕餮還在念個不停。
它嘴裏念念有詞,反複叫着一個名字。
聞不唳。
沈遺暄對這個名字十分熟悉,但矛盾的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這個人的臉。他垂着視線,看見了沾滿鮮血的雙手,仿佛再一次回到了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終于遲來地意識到,他是萬惡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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