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天亮前的小密談
第56章 天亮前的小密談
56-天亮前的小密談
卡戎走了進來。她剛小睡了一覺,肯定還沒睡飽,臉上仍有疲态。
阿波羅靠在床頭,卡戎用一樣的姿勢挨着他坐下。
“最近學校裏還好嗎”卡戎問。
阿波羅差點笑出來。
又是這句話。隔一段時間再見面時,卡戎必定會問這句話,語氣都不帶變的。
學校裏當然不好。非常不好。
卡戎也意識到了。所以剛一說完,她就尴尬地笑了笑。她習慣用這句話當開場白,一時順口了。
阿波羅都明白,所以并沒有表現出什麽不好的情緒。
他和媽媽随便聊了幾句,漸漸有點走神了。
卡戎問:“寶貝,你是不是心裏憋着什麽話就和媽媽說一下呗”
阿波羅抿着嘴醞釀了一下,問:“媽媽,這幾天你和索爾還有尼克斯她們聚會了嗎”
“一起吃過飯。怎麽問這個”
“她們……有沒有誇我”
卡戎笑了:“還真誇你了。索爾說你學什麽都很快,比如在古魔法原理這一塊,她說已經沒法給你出題了,你什麽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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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這麽說”阿波羅嘟囔着,“當着我的面她可沒誇這麽狠……”
卡戎說:“尼克斯也經常誇你。前一陣子樹籬村定期檢修現有防護,你不是也參與了嗎,她說你做得特別好,和大人們沒什麽區別了。”
母子倆相視微笑。然後阿波羅慢慢移開了目光。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終于問出了真正想說的話:“那……等到下一個‘更疊之日’,我可以參加易物儀式嗎”
卡戎怔住了。
“更疊之日”即是每年的一月七日到十四日。
在這期間,山頂的大宅中會出現歷史悠久的精靈圈,從這裏進入淺灘,有一定幾率與某種力量達成協議,得到易物儀式魔法。
阿波羅十歲就成為了互助會的預備成員,得到了“阿波羅”的代號。至今,他還從沒有進過“淺灘”,沒有經歷過易物儀式。
他懂得大部分理論知識,也能使用蘑菇圈等符文魔法,但他并沒有像貝洛、佩倫、卡戎等人那樣的特殊能力。
卡戎笑着揉了揉孩子的頭發:“不用這麽急,你還小呢。”
阿波羅問:“那要到什麽時候必須年滿十八歲嗎”
卡戎說:“再過三年多你就十八歲了,很快的。不過你覺得十八歲就很大了嗎其實還是小孩呢。”
阿波羅說:“據我所知,索爾是在十三歲時……”
卡戎插話道:“索爾的儀式失敗了,她沒有獲得什麽特殊能力。而且儀式只能一人一次,重複去也沒用。”
阿波羅繼續說:“爸爸當年是十四歲,佩倫也是十四歲,貝洛伯格好像是十五歲背叛我們的厄俄斯是十六歲。我看過本地檔案,尼克斯奶奶那輩人平均起來更早,大多數都是在十一到十四歲之間。
卡戎嘆口氣,說:“尼克斯的同輩人經歷儀式比較早,但她可一點也不早,她二十五歲才接受儀式。我更晚,我二十九歲才接受儀式,但這并不影響我現在的能力啊。而且你也知道,易物儀式可不是什麽快樂的事情。”
“我知道,”阿波羅望着卡戎,“媽媽,我不是一時沖動,我是認真的,我準備好了,可以負擔起一些事情了。”
卡戎低垂下目光。
沉思片刻後,她說:“剛才我看電影的時候睡着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媽媽突然改變話題,阿波羅心裏有點堵得慌。
他沒有表達不滿,還是好好回答了:“我知道。前一陣子你很忙,肯定很累。”
卡戎說:“電影是我選的,我很愛看那部片子,并不會覺得無聊,但我還是睡着了。我确實有一些積攢的疲勞,問題是,我根本感覺不到這些疲勞,我會累,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累,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如果換了別人,他能明确感覺到自己不舒服了,那他就不會想看電影了,他會主動去早點睡;或者他也可能喝點咖啡,吃點提神保健品,強撐着熬夜……而我不行,我做不到。和佩倫搭檔的時候,佩倫會提醒我什麽時候該睡了,什麽時候必須吃飯,如果是我一個人,我就完全意識不到疲憊,一旦身體撐不住了,我會直接昏睡過去,甚至有更大的健康風險。我在這方面沒有主動選擇權。”
阿波羅認真地聽着。
卡戎說:“吃飯的時候你們用墨西哥風味醬蘸薯餅,派利文很愛吃,你也愛吃,你一邊吃一邊喝了三大杯橙汁。那個醬很辣是不是我是感覺不到的。”
阿波羅猶豫着說:“我知道你嘗不到……所以你一點醬也沒放。”
卡戎說:“我知道這個東西很辣,但我嘗不出辣度,無法判斷自己的身體能不能承受。為了生理健康考慮,我只能一點也不放。你喜歡吃炸雞和薯條嗎我小時候也喜歡,現在不行了,我吃不出任何味道,只能感覺到嘴裏的食材是軟是硬,是脆是沙……除此外,還有很多很多事情都是如此。我的寶貝,易物儀式的代價可是很嚴肅的。”
阿波羅當然知道這些。有時候一想起來,他還很心疼媽媽。
正如卡戎所說,她的生活因此增加了很多麻煩,缺少了很多樂趣。
生活中有多少樂趣是基于嗅覺、味覺、觸覺的有多少樂趣需要用身體來感受種類多得不計其數。
和一般人比起來,卡戎能享受到的樂趣真的很少。
可愛裙子就是她為數不多的樂趣來源。
通常來說,她的同齡人幾乎不會選擇那些誇張的蓬蓬裙,她年輕時也不這樣打扮。那時由于工作原因,她總穿深色的正裝西服,後來年齡大一些,她反而開始喜歡各種花哨的東西了。
她任意挑選喜歡的服裝款式,根本不理會什麽“主流”。一方面是報複性消費,另一方面也和她承受的代價有關。
代價讓她失去了很多樂趣。所以在面對僅剩的樂趣時,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
卡戎承受的代價确實大。但阿波羅還是忍不住想着:并不是每個人的代價都這麽大……
易物儀式不是“等價交換”,并不是“所得越大,代價越大”,它是不規律的。有很多文獻記載可以證明這一點。
互助會裏有那麽幾個施法者,他們在易物儀式後體質或五感大大增強,代價只是偶爾容易發熱,或使用能力的時間有限。影響很小,基本不影響生活。
也有些人獲得了極為強大的魔法,卻似乎沒付出任何代價,或有代價也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就比如那個金發的外國人——希錫。
而且,易物儀式是可以中斷的。如果你不想要了,中途有“後悔藥”可以吃。
在儀式過程中,你随時可以拒絕交易。即使你不用語言表示拒絕,儀式也會因為你的抗拒和動搖而失敗。
索爾當初就是這樣,安娜也是。
索爾的情況是,儀式已經開始了,但她身心都沒做好準備,可能潛意識裏還是有點抗拒,于是儀式失敗了,她什麽也沒得到;安娜是進入了“淺灘”,儀式還沒開始,她突然自願放棄了,跑回來了。
失敗了也沒關系,你可以照常離開,不會因此損失什麽。儀式不會懲罰你,它還挺講道理的。
這些辯駁,阿波羅只是放在心裏想想,沒有說出來。
總之卡戎不同意他進行儀式。
阿波羅不會繼續争辯。他很了解卡戎的性格,如果一件事她能同意,她就會飛速同意,不會加碼提出額外條件;如果她不同意,那短期內她就不會改變想法,你再怎麽講道理也沒用。
淩晨,一輛廂式商務車停在了樹籬外。
三個人從村中走出來,上了車。
上車的分別是卡戎、索爾和安娜。車內是十一座布局,前面坐着佩倫和另外兩名互助會成員,貝洛在最後一排睡覺,開車的是瓦麗娅。
看到瓦麗娅,索爾眼中難掩激動之情。瓦麗娅很正常地和母親打了招呼,也是面帶微笑,語氣溫柔且有禮貌,可索爾還是忍不住深深嘆氣。
車子駛向伊夫市,天蒙蒙亮時抵達市區,最終停在盧卡家所在的公寓下面。
貝洛被同伴捅了兩下,終于醒了。
大家安安靜靜進入樓房。瓦麗娅拿鑰匙開了門,衆人進入房間。
進門後瓦麗娅說:“當事人伊維卡女士很信任我,把家裏的鑰匙給了我一份,也同意我帶一些‘私人關系認識的專家’進來調查。她要去看護孩子,近期不會回來,房子是簽長租協議的,也暫時不會換人入住……但我還是希望你們盡快解決這些事,她早晚要回來的。”
卡戎走入房屋深處,靠近盧卡的房間。
房門緊閉着,門板和地板上都畫着防護蘑菇圈。透過門縫,能看到裏面茂密的綠色。
“這個精靈圈怎麽回事”卡戎疑惑道,“都這麽長時間了,還沒消失”
貝洛走過來:“我們做了一些防護處理,現在這個圈無法被精靈感知到,也無法被人類的魔法偵測到。至于為什麽它還存在……恐怕是因為蕨花有一定的特殊性,它有很多分枝體,每個分枝體意識共通,又可以單獨行動。我們初步判斷,至少有一個分枝體還活着,它的生命力維持着這個精靈圈。”
卡戎說:“不會吧……我和派利文把分支和本體都消滅了。分枝體死亡并不影響本體,但如果本體死亡了,分枝應該也會死呀。”
貝洛輕輕搖頭:“起初我也這麽想。直到我去詢問聖奧伯發生的事,聯系上了瓦麗娅……”
卡戎和其他人都望向瓦麗娅。
瓦麗娅坐在沙發上,微低着頭,不想和大家目光相交。
“恐怕是因為提亞,”她回答道,“我在聖奧伯市遇到了提亞。她用易物魔法控制了蕨花的一個分枝體。事情發生在你們進入淺灘之前。”
提亞對精靈的控制力猶如精靈生母,她得到蕨花的分枝體後,相當于精靈生母賦予精靈生命。于是,即使蕨花的本體已被消滅,她手裏的分枝體依舊存活着。
索爾去坐到了女兒身邊,一手托着額頭:“她到底想做什麽呢……”
貝洛說:“這次事件中不僅有厄俄斯……不,應該叫她提亞,還有另一個人也出現了。他法律上的名字叫‘阿爾托’,現在自稱的名字是‘希錫’。就是他打傷了尤裏。”
瓦麗娅聽得直皺眉頭:“‘希錫’是芬蘭的一個兇神對吧,據說能操縱惡魔麋鹿……怎麽起這種名字啊,和你們學的”
索爾望向女兒,認真地說:“他和我們是不一樣的。他應該是先經歷了易物儀式,然後根據自己魔法的樣式取了‘希錫’這個稱號。而我們在還沒有進行儀式的時候,預備成員的代號就已經定下來了。我們的代號與魔法形式沒有關聯,甚至與性別都沒有關聯。”她朝佩倫擡了一下手,“像佩倫那種情況是純屬巧合。”
“佩倫”是斯拉夫神話裏的雷電之神,樹籬村的佩倫能用易物魔法生成雷電。
這确實是巧合,不是故意的,神明佩倫狂暴而健壯,這個瘦弱的戴眼鏡中年人與祂并不相似。
說完前面那些話,索爾忍不住嘆氣,又加了一句:“瓦麗娅,當初輪到你的時候,按順序排到的代號是‘戴伯格’,但是你……”
瓦麗娅打斷了她的話:“媽媽你不用解釋得這麽細,我只是順口評價一下希錫的稱號,又不是真不懂這些……我知道我知道,你們的代號就和命名臺風差不多。”
瓦麗娅平時幾乎不回家,現在為了商量正事和母親共處一室,對起話來很容易突然尴尬。
偏偏她倆都是平時話比較多的類型,誰也不沉默內斂。
索爾剛想再說點什麽,瓦麗娅站起來走向廚房,說要去燒點水,沖點咖啡。
其他人都感受到了這種微妙氣氛,也不好說什麽。
貝洛左右看看,強行說回正題:“考慮到阿爾托的身份随時可能變化,我以後一律稱他為‘希錫’,這樣更好記。據調查,希錫從家居廣場的精靈圈進入‘淺灘’,混在受困人員中,把一部分人引導到特定地點,造成這部分人至今失聯。他的目的就是把大量普通人類帶進‘淺灘’。要進‘淺灘’就需要精靈圈,由于天然精靈圈比較分散,境內已知的幾個還被我們處理過,尋找起來是比較困難的,所以希錫借助了蕨花的特殊能力,使用蕨花制作了的新精靈圈。”
索爾問:“根據你們的描述,他好像并沒有親自傷害那些人”
“是的,”貝洛說,“他把人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大多為中老年人、少年兒童、成年婦女,這部分人遭到了蕨花的攻擊。卡戎和派利文及時趕到,這部分人都獲救了。另一部分大多是青壯年男性,其中只有一名少女,這些人被希錫帶走後失蹤。我們初步認為,希錫應該是誘導他們穿越了‘淺灘’,把他們送到了精靈位面。”
索爾嘆道:“進了精靈位面啊……看來是回不來了。”
貝洛說:“嗯。這幾天我們多次進入淺灘進行勘察,裏面沒有活人的痕跡了。”
索爾說:“搞不懂,他到底有要做什麽啊……還有厄俄斯,她又要做什麽她懲罰我們還沒懲罰夠嗎”
“提亞并不是想懲罰我們。”瓦麗娅說。
她端着咖啡回來了,端的是托盤,在場每個人都有一杯。杯子勺子都是盧卡家的,咖啡是她從辦公室順手拿的。
瓦麗娅說:“你把提亞想得太小家子氣了。雖然我不知道她具體想做什麽,但可以确定的是,她懷着非常宏大的惡意,這份惡意絕對不只針對我們。”
“宏大的惡意……”索爾低頭扶額,“真不知道你是在罵她還是在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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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