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草莓心
第66章 草莓心
最終還是頂着寒風一起回了家。鄒卻還想見縫插針提受傷的事,被徐栖定催着去洗熱水澡:“不是說在江邊坐了一宿?千萬別生病了。”
他只得不情不願地進了浴室,邊淋浴邊默默盤算着以後的事。曹抒已經好些日子不在這裏住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想要徐栖定搬來一塊兒住。如果直說的話,會不會顯得太黏人了?萬一人家不願意呢?還是搬去他的地方住?可他會主動提這事嗎?自己問的話,好像就顯得有點操之過急了。他們可以說認識很久,也可以說認識沒多久,現在同居會不會太快了?
胡思亂想一通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心裏倒是美滋滋的。鄒卻舉着淋浴頭傻笑,覺得自己春心蕩漾的模樣簡直像年輕了十歲,這淋浴頭出的難道不是水,而是香噴噴的芝麻醬?不然他怎麽變成顆黏黏糊糊的橡皮糖,忍不住想往徐栖定身上粘。奇了,沒人告訴過他愛情是功效驚人的靈丹妙藥啊。
洗完正準備穿衣服,浴室的門被叩了兩下。徐栖定的聲音隔着門響起來:“我出趟門。”
出門?那還回來嗎?
鄒卻急忙三下五除二地套上睡衣,趕在徐栖定開門前拉住他:“去哪兒?”
“有點頭痛,去買點感冒藥。”
徐栖定望着面前這個剛洗完澡渾身冒熱氣的人,身體被包裹在一件毛絨絨的史迪仔睡衣裏,露出光潔有些泛紅的脖頸,忍不住上手揉了把他的頭發:“可愛。”
鄒卻顧不上不好意思,急切道:“先測一下體溫吧,我好怕是發燒。”
“發燒不至于。”
“測一下很快的!”鄒卻把人拖到沙發上坐好,俯身在茶幾抽屜裏找電子測溫槍,“反正今天我下午才有課,你就安心待在這裏,不耽誤時間。”
徐栖定眯了下眼睛,似笑非笑,想要調侃些什麽,又最終沒開口。
那人彎腰時,衣服的帽子難免垂下,自然而然地罩上他的腦袋,顯得整個人更像個大型毛絨公仔了。
徐栖定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手。
“三十八度八!”體溫槍滴一下,鄒卻叫起來,又擔憂又不無得意,“你怎麽回事啊,身體的抵抗能力比我還差,我吹一晚上風都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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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這家夥拌嘴是曹抒才會做的事。徐栖定由了他嘚瑟,再次準備起身出門買藥,卻見鄒卻不緊不慢地從抽屜裏拿出退燒藥和消炎藥來。
“冬天太容易生病了,我有備好藥。”他仔仔細細閱讀完說明書,倒了一粒出來,“你吃。”
“合着成了給我準備的了。”徐栖定笑。
對啊,就是給你準備的。鄒卻在心裏說,上次發現家裏只有過期的感冒藥之後,第二天就馬上去藥店買了一堆回來。
他想聽一些誇獎的話,諸如“你真是有心了啊”“竟然這麽貼心”之類,轉念又覺得自己實在太過做作,只好默默無言做個隐形的田螺姑娘。
然而他的表情哪裏逃得過徐栖定。
“過來。”徐栖定拍拍身邊的位置。
鄒卻立刻湊過去,随即又被胡嚕了兩下腦袋。
“你摸上瘾了?”他警惕地擡頭,“我不是狗!”
徐栖定輕哂:“那做貓?”
“……還是做魚好了。”
“怎麽講?”
“我就待在水缸裏,遠遠地看着你就行了。”鄒卻郁悶地靠上他肩膀,“而且魚不是只有七秒記憶嗎?感覺某種程度上它也挺幸福的,什麽都記不住、留不下,應該很少會傷心難過吧。”
徐栖定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頭頂:“也行,你記不住,那就我去找你。”
眼睛莫名有些發熱,鄒卻的聲音不自覺帶上點顫抖:“你怎麽找,其實魚都長得差不多吧,我要是魚,我肯定有臉盲症。”
“那做個約定好了。”徐栖定将他往懷裏攏了攏,“你要是見到我,就吐泡泡。摩斯密碼知道嗎?你吐泡泡也按幾長幾短來,單獨吐一個是短,連續吐三個就是長。”
鄒卻想哭又想笑:“那到底吐幾長幾短。”
“有點複雜,你要記住。”徐栖定說,“短短。短長短短。長長長。短短短長。短。長短長長。長長長。短短長。”
“好長啊……你瞎說的吧!”
“沒有啊。就是英文ILOVEYOU的意思。”
鄒卻一呆,眼睛水盈盈圓溜溜地瞪大着,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徐栖定心情大好,将人摟得更緊了些。藥效緩緩上來了,他感到眼皮發沉,沒一會兒竟然阖上眼睡着了。
為了不吵醒病人,鄒卻一動不動地窩在他懷裏,像找到了自己的殼。他盯着搭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暗自想道,希望這世界上沒有第二條能懂得摩斯密碼的魚。
天氣越來越冷,徐栖定退了燒後咳嗽反倒越發嚴重,嗓子也像被刀片剮了似的疼,病始終好不全。
最大受害者無疑是鄒卻,兩個人好不容易互通心意,卻連嘴兒都不能親上一個。徐栖定堅持認為接吻一定會傳染感冒,勒令他不準用那種眼神看人。
“哪種眼神?”鄒卻問。
“就你現在這種。”徐栖定一本正經地捏住他臉,“撒嬌一樣。”
明令禁止當然只會導致變本加厲,在鄒卻第10068次用那雙水潤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人看時,徐栖定終于忍無可忍地抓起手邊一個麥當勞的空紙袋,倒扣在他腦袋上。鄒卻大叫,擡起紙袋一邊露出眼睛:“好香,麥麥脆汁雞的味道。”
“……”徐栖定無言,晃了晃手機告知他狄明洄和曹抒的邀約,“他們親戚家的火鍋店開業,喊我們去捧場。”
“啊,那點鴛鴦鍋,吃辛辣刺激的會加劇咳嗽吧。”
“嗯。”
去的路上兩人心血來潮選擇了坐公交車,鄒卻說這是自己初中時每周都要坐的那一路,每個周五下午,和鄒岩一起。那時鄒岩總愛裝作不認識他,卻也會招呼他去坐少之又少的、空出來的座位。
“他為數不多讓我覺得像個好哥哥的時候。”鄒卻這樣評價。
“不提他。”徐栖定說。
兩人正站在後門下車處附近,一起扶着立杆,徐栖定站在他身後,幾乎是将他整個人攏住的姿勢。鄒卻把臉埋進厚厚的圍巾,總算明白為什麽中學時代總能在車上看到這樣站的同校情侶,真是特別、特別讓人覺得甜蜜的站位。
那頓火鍋他們吃到半夜,曹抒涕泗橫流地宣布自己得到了和偶像一起演出的機會,狄明洄不吭聲,酸溜溜地往肚子裏灌下不少酒。鄒卻也喝得醉醺醺,大着舌頭問曹抒,你什麽時候搬回來啊。曹抒嘿嘿一笑,你想我啦?我可能沒辦法去你那住了,最近樂隊終于看到一點希望,接了不少演出邀約,我還得到處跑呢,住我哥那兒會方便點。
他又小聲說,其實是抱緊他大腿管他要機票錢啦。
狄明洄裝作沒聽到,往弟弟碟裏夾了塊肉。
哦,哦。鄒卻腦袋發暈地和他碰杯,痛斥道,你這個哥寶男!
曹抒跳起來大聲說,不要血口噴人!我還沒問你,你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承認吧!我已經從你身上嗅到了戀愛的酸臭味!
鄒卻裝傻充愣,樂呵地看着死鴨子嘴硬的曹抒被狄明洄按回到椅子上。
喝到最後,四個倒了三個,只留徐栖定獨自鎮靜地往清湯裏涮香菇和肉丸。
散夥時馬路上都已經空蕩蕩,整座城市陷入深眠。徐栖定把人半扶半抱地往網約車裏塞,鄒卻頭歪在他肩上,嘴裏咕哝着怎麽也聽不懂的話。開到一半又嚷嚷着非要下車,一副誰也攔不住的瘋樣。
站在馬路邊,徐栖定把他的臉捏成嘟嘴金魚,沒好氣地說:“小瘋子,撒完潑沒有?”
鄒卻笑嘻嘻,不搭理他,顧自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沒多久又頂着酡紅的臉蛋跑回來抓他的手,用快活的聲音說:“我想和你一起變成風筝飛,徐栖定,我們怎麽才能飛起來?”
徐栖定實在對他沒什麽辦法:“在飛,你有沒有覺得腳下輕飄飄的?你已經飛起來了,只不過是低空飛行。”
“真的?”鄒卻信了,“那怎麽去高空飛行?”
“很難。”
“有沒有辦法?”
徐栖定想了想:“那之後我帶你去玩跳傘吧。”
“不要跳傘,要高空飛行。”
“跳傘就是高空飛行,你相不相信我?”徐栖定接住此人逐漸往他身上倚靠的重心,“小鄒卻,你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啊。前幾天揚言會把我照顧到病好的人是誰呢?怎麽現在連走路都要一個病人扶着你了?”
鄒卻還在糾結飛行的事:“那我們最高能飛到哪裏呢?”
“天堂。”徐栖定說。
“哇。”鄒卻感嘆,“這麽好。”
他又耍無賴地把手塞進徐栖定口袋,摸出剛才火鍋店送的草莓味硬糖。徐栖定擔心意識不清時含着糖會導致卡住喉嚨等等意外,說什麽都不讓他撕開包裝。
鄒卻像個孩子那樣委屈地癟起嘴,徐栖定只得無奈道:“就是想嘗嘗味道是不是?”
鄒卻忙眼神殷切地點頭,張開嘴等着投喂。
徐栖定卻将那糖丢進自己嘴裏,指指嘴角說:“親我一下。”
鄒卻遲疑地湊上去親了親,又舔了舔。
“嘗到味道了嗎?”
“嘗到了!”
徐栖定失笑,把硬糖包裝紙丢進路邊垃圾箱,又聽鄒卻輕輕道:“甜甜的,你有一顆草莓做的心。”
小風筝扔下這句話便飛向前方了。許多七零八落的歌詞從他嘴裏跑出來,消散在凜凜似冰錐的夜風裏。一會兒是花兒樂隊的《結果》,“別理我,我煩着呢!這樣的生活我已經受夠了”;一會兒又成了陳绮貞的《和你在一起》,“不需要理由,就這樣靜靜靠在你懷裏”。
徐栖定快步追上他,剩下的幾枚草莓硬糖盡數從口袋裏逃逸,悄然掉落在地上,與那些斷斷續續的舊歌詞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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