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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赤日當空, 滿耳蟬聲。
正值五月初五,秦淮河兩岸築起高樓水榭,湘妃竹簾輕垂在亭臺樓閣四面, 擋住了悠悠光影。
涼榻上設有青緞軟席, 茶案上一色茶盂齊全, 空中細樂聲喧,絲竹悅耳。
金陵年年都有賽龍舟的習俗, 正巧溫夫人下了帖子,邀明窈和柳娘子一起前往。
滿江波瀾壯闊,水天一色,波光粼粼。
明窈拾級而上, 忽見柳娘子駐足, 立在臺階上往秦淮河望去,眉眼柔情萬分。
手中的團扇輕晃, 送來陣陣涼意。
柳娘子笑道:“我少時曾聽師父提過金陵的花團錦簇,以前只當他是思鄉, 不想竟是真的。”
明窈好奇:“母親的師父,也是金陵人士嗎?”
柳娘子笑着搖搖頭:“倒也不是, 只不過是以前在金陵學唱戲, 久而久之,也覺得它像故鄉了。”
明窈曾聽婉娘提過兩人的師父,透過婉娘的只言片語,約莫能拼湊出那人對母親陰晦的愛意。
唱戲的人一把嗓子最是金貴, 辛辣酒水一概不能碰。可那日柳娘子被擡入薛府那日, 師父卻醉倒在春臺班的戲臺上。
江水悠悠落入眼中, 柳娘子唇角浮現出淺淡笑意:“他那人平日看着是個悶葫蘆,待徒弟卻是一等一的好, 從不藏私。”
明窈眨眨眼:“那母親可是也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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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子輕敲明窈的額頭,慢悠悠轉身,又往臺階上走去:“我這一生,心中也就有過三人。”
明窈大驚。
記事後,她雖不曾見過自己的生父,可透過薛琰的言語,也知道那是個無能昏庸的男子,妻妾成群。
薛府如今落敗,薛老爺整日被薛夫人鬧得家宅不寧,他又在賭場欠下一屁股債,家中的地契田地鋪子都拿去抵押。
整日躲躲藏藏,還差點教人打瞎眼。
明窈愕然,還以為母親是對薛老爺日久生情。
柳娘子笑道:“你也太小看你母親了。”
明窈笑着追問:“那除了春臺班的師父,還有誰?”
柳娘子粲然一笑,眉眼彎如秋水:“和他也無幹系。”
明窈眼睛瞪得更圓了。
柳娘子笑着戳她肩膀:“你,你哥哥,還有,我自己。”柳娘子挽唇,目光落在高樓上候着自己和明窈的溫夫人,柳娘子低聲在明窈耳邊低語。
“溫家很好,可若是你受了委屈,母親是萬萬不允的。”
明窈怔忪片刻,忽而展顏笑道。
“母親快別看那些話本了,那都是亂寫的。母親難不成就沒發現,話本上提到的錦衣料子都是溫家的?還有吃的天王補心丸、養顏丸,也只有孟家有。”
柳娘子愕然,後知後覺明窈和溫思邈夾帶私貨,笑道:“你們這兩個促狹鬼,我說近來周伯怎麽那麽忙,原來還有這樣一層緣故。”
正說着話,驀地聽見上首傳來溫夫人的笑聲:“你們母女兩人說什麽體己話呢,還不上來,都等你們半日了。”
竹簾半掩,斑駁日光隔絕在外,滿屋花團錦簇,珠翠環繞。
侍女捧着漆木茶盤魚貫而入,羅袖盈香。
溫夫人手上抱着一把松綠琴,親自挽着柳娘子坐在軟席上。
她出身世家,雖也學過琵琶,可卻比不得柳娘子通音律。
前日偶然聞得柳娘子一曲《長恨歌》,溫夫人驚為天人,只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選自杜甫《贈花卿》)
松綠琴乃是古朝的舊物,相傳為伯牙所有。
溫夫人笑着央求柳娘子為自己調琴:“這是祖上傳下來的,琴弦早松了,我尋過很多琴師,可是總調不好,少不得要麻煩你了。”
兩人挽手笑了一番,溫夫人招手喚丫鬟上前:“少爺呢,怎麽還不見他來?”
溫夫人一雙蛾眉輕蹙,“往日他胡鬧也就罷了,這會子小玖都在這了,他人還沒來,未免也太失禮了。”
小丫鬟倉皇失措:“奴婢早早讓人去尋了,可門房說少爺一早就出府了。”
溫夫人皺眉:“那怎麽……”
江上忽然傳來一陣歡呼聲,衆人齊齊往秦淮河望去。
江水映着滿天日光,燦若胭脂。
溫府的龍舟立在江面上,如脫缰野馬,蓄勢待發。一聲急促的琴聲後,一衆龍舟忽的湧入水中,濺起水花無數。
鳥雀喑啞掠過長空,無意瞥見江面的氣勢如虹,唬得撲騰撲騰翅膀,慌不擇路逃走。
四喜挽着明窈的手,一雙眼睛瞪圓:“姐姐,是溫少爺!溫少爺在龍舟上!”
溫夫人最先反應過來,急急倚着闌幹往下張望。
溫思邈一身月白色圓領織金錦月袍,長身如松柏,身前立着古琴,琴音如流水潺潺,在他指尖流淌而出。
溫夫人笑着道:“我說他近來怎麽總是不見人影,原來是為的這個,只是不知他是從哪學的,經也有模有樣。”
明窈眉眼彎彎:“溫少爺說夫人的生辰在即,他想親自送夫人賀禮,金銀玉器太過俗氣,所以央我教他彈琴。”
團扇擋在臉上,溫夫人眉眼間的笑意怎麽也藏不住:“這孩子真是的……”
她挽住明窈的手,疊聲笑道,“這些時日辛苦你了,我的孩子我是知道的,他從小就不是念書的料,若是讓他悶在屋裏練琴,恐怕比扒了他一層皮還難。”
“夫人說笑了。”明窈攏眉沉吟,“我瞧着他很是喜歡,不曾喊過一聲苦。”
這一個多月,溫思邈日日上門尋明窈。
許是師承婉娘,又有柳娘子提點,明窈對古琴的上手也比尋常人快很多。
她不敢自稱為溫思邈的夫子,溫思邈卻是登門勤快,一日不落。
“前日下了好大一場雨,我還當他不來了,不想他一刻也沒耽誤。”
溫夫人大驚,以前她也曾請夫子教溫思邈彈琴,溫思邈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說,還拿剪子悄悄剪斷自己的琴弦,美名其曰斷弦是上天對他的警醒,若他再繼續學琴,就如這斷弦一樣。
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有理有據。
溫夫人氣得差點讓人将他趕出去,只是此後就沒再強迫他學琴了。
如今聽見明窈的話,溫夫人先是一怔,随後恍然大悟——
溫思邈這是借着她的由頭同明窈親近。
也就明窈心思簡單,以為溫思邈學琴是為讨溫夫人的歡心。
溫夫人悄悄在心底罵了溫思邈一句,詭計多端。
江上琴聲悠揚,随後驟然一聲響,琴聲由慢轉快,似午後一聲驚雷平地起,響徹四方。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選自白居易《琵琶行》)
琴聲猶如沙場上奔騰的千軍萬馬,震撼人心。
江上龍舟争先恐後,衆人振臂高呼,配合着高昂的琴聲。
溫家的龍舟遙遙領先,衆人清一色的青灰長袍,呼聲震天動地。
翻湧的水面濺起兩尺多高的水花,溫思邈立在古琴前,從容不迫。
晶瑩水珠映着重重日光,落在他眼角。琴聲随着他的手指不住變動,江邊兩岸站着窈窕少女,莺莺燕燕猶如錦簇花團。
團扇半遮半掩,露出一雙俏皮的眼珠子。一時竟不知該看龍舟,還是該看龍舟上的溫思邈。
忽而有龍舟從後面追上,許是被熱鬧喧嘩渲染,明窈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也湊近往前瞧。
恰好龍舟上的溫思邈擡起雙眸,兩人隔着遙遙江水對望。
溫思邈粲然一笑。
倏爾一聲驟響,溫思邈搭在琴弦上的手指上下翻動,猶如萬蝶展翅。
衆人不由自主收住口中的歡呼,只是怔怔聽着那借着江水傳來的琴聲。
心口澎拜萬千。
借着洶湧江水,像是窺見沙場上的黃土飛揚,瞧見大漠孤煙下的血肉拼搏。
琴聲飛快躍動,如絲絲縷縷的蠶絲纏繞。
萬籁俱寂,耳邊除了琴聲,再無其他。
驀地,一記急促的琴聲乍然響起,龍舟搶先一步越過終線,琴音戛然而止,而後是翻江倒海的雀躍歡呼。
江邊笑聲連成一片,溫夫人撫掌而笑,命人多多備些賞錢,溫府奪得彩頭,府中上下人人喜笑顏開,都多拿了一吊賞錢。
柳娘子擅音律,她是見過溫思邈練琴的,起初磕磕絆絆,連一支曲子都彈不成。
柳娘子笑着道:“只是一個多月便有這樣的成就,可見真真是下了苦功夫了。”
溫夫人看破不說破,挽着明窈上前:“這可都是小玖的功勞,等會思邈來了,我定讓他好好謝小玖這位夫子。”
衆人歡笑一堂,身後遙遙傳來一聲笑:“這是自然。”
才剛換了外衫,溫思邈一身象牙白廣袖長袍,風聲從他腳邊掠過。
他鄭重朝明窈行了一禮,言笑晏晏:“改日學生定将束脩補上。”
溫夫人笑着看看溫思邈,又看看明窈,心領神會:“哪有改日補的道理?正好明日有廟會,你陪小玖一塊去。”
溫思邈笑着應下,卻見明窈的視線似有若無在自己手上掠過。
溫思邈不動聲色将手往背後藏了一藏。
兩位母親笑着往案後走去。
明窈挽唇,壓低聲音道:“受傷了?”
溫思邈擡起雙手,指尖血淋淋,觸目驚心。
明窈面露錯愕,倏然明白最後那一聲急促并非溫思邈故意,而是琴弦斷了。
溫思邈用眼神示意溫夫人還在,明窈尋了個由頭,将人帶下高樓,笑着揶揄。
“我還是頭回見你有害怕的時候,是怕夫人擔心嗎?”
溫思邈不假思索颔首:“若是教她知道了,定要唠叨的。”
言畢,又讓小厮取藥來,銀絲螺蓋的玻璃小瓶,溫思邈随手掀開,大咧咧就要往手上倒去。
明窈拿團扇拍開他的手,一雙柳葉眉輕蹙:“你往日上藥,都是這樣的?”
怪不得手指的傷口總是不見好。
跟在溫思邈身後的小厮見狀,忙不疊上前:“往日回府,都是奴才……”
溫思邈冷眼瞥視。
小厮一愣,而後立刻改口:“都怪奴才笨手笨腳,害主子受罪。”
“倒也不是你的錯。”明窈笑道,讓人從家裏去了藥粉來。
“這是周伯送來的凝脂粉,灑上去雖有點疼,效果卻是極好的。”
溫思邈揚眉:“你同孟府很熟?”
明窈眸光一頓,那雙潋滟秋眸淌過片刻的憂傷愁思。
溫思邈立刻道:“是我失言了。”
他不再執着明窈同孟府的關系,也不好奇明窈是如何從沈燼的侍女變成薛家的四姑娘。
溫思邈行事向來随心所欲,一生只奉行“活在當下”四字。
明窈莞爾:“倒也沒什麽不好說,周伯算是看着我長大的,也算我……半個長輩。”
回首望,先前亦步亦趨跟着的小厮竟不見蹤影。
明窈狐疑收回目光。
藥粉倒在自己掌心,指尖撚過一點粉末,明窈動作輕柔。
羅袖盈香,明窈鬓邊的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落在日光中,熠熠生輝。
溫思邈氣息凝滞。
明窈輕聲細語:“這會剛塗上可能會有點疼,等會你回府記得……”
仰頭望,明窈的目光不偏不倚和溫思邈撞上。
四目相對,暗香在空中輕微拂動。
明窈狐疑道:“你手不疼嗎?”
溫思邈立刻皺眉,捂着自己的左手眉心緊皺,面目扭曲。
明窈好整以暇看着他演戲,不冷不淡提醒:“剛剛塗藥的是右手。”
溫思邈面上一僵,整個人愣在原地。
樹影參差,稀薄日光淩亂落在腳邊。
明窈靜靜望着溫思邈,突然眉眼彎彎:“騙你的,你還真信了?”
溫思邈很少有心不在焉的時候,明窈以為他是在為綢莊的生意煩心。
“你若是有事要忙,不必管我,夫人那我會自己同她說。”
溫思邈:“不是為着這個。”
明窈:“那你剛剛在想什麽?”
“在想……”
樹影搖曳,細碎光影落在明窈眼中,那雙琥珀眼眸好似染上層層金箔。
溫思邈忽然收了聲,笑着朝明窈身後擡擡下颌。
“在想……那邊的李子是酸的還是甜的。”
柳垂金絲,蒼苔濃淡。
一片青翠欲滴中,明窈回首望去,一棵李子樹赫然立在自己眼前。
溫思邈雙手還受傷,自然摘不了。
明窈踮起腳尖,拿着絲帕墊着幾顆摘下,遞到溫思邈眼前。
她小時候住的院子前也種着這樣一棵李子樹,明窈盼了又盼,好不容易等到李子熟了,明窈抱着梯子興沖沖爬上去,結果差點被那李子酸掉牙。
明窈雙目灼灼望着溫思邈,時刻留意他眉眼的變化。
溫思邈淺嘗一口:“還挺甜的。”
“是嗎?難不成是金陵的水土……”
話猶未了,一股酸苦味道在唇齒間蔓延,明窈眉心狠命皺起,手中的絲帕驟然落地,原先捧在掌心的李子也随之骨碌碌掉落一地。
溫思邈哈哈大笑,取下巾帕遞到明窈唇邊,禮尚往來:“騙你的,你還真信了?”
潤紅的李子掉在腳邊,恰好一縷日光穿過樹梢落在明窈眼中,她眼前跟着晃了一晃。
明窈拍開溫思邈的手,忍不住罵人:“姓溫的,你是不是……”
餘音未落,耳邊倏地傳來“撲通”一記聲響,明窈定睛一看,雙目瞪圓,竟是溫思邈一腳踩空,不小心踩滑石頭掉落江中。
她顧不上別的,忙不疊上前撈人:“溫思邈?溫思邈?來人,快來人……”
濃密樹蔭中,一記低沉的聲音忽然落在明窈耳邊。
“這一處的水深還不到腰,怎麽,溫少爺也和薛某一樣,站不起來嗎?”
……
馬車上備有常袍,溫思邈重換了一身暗花紋浮華錦長袍,他手上的傷口還未痊愈,自然還得再次上藥。
薛琰皮笑肉不笑坐在輪椅上:“周伯送來的藥果然有效,不到半個時辰,溫少爺就能自己上藥了。”
溫思邈訝異擡首,後知後覺剛剛明窈給自己上藥時,薛琰也在。
他朝薛琰笑笑:“是小玖的功勞,若不是剛才她幫我,我的傷口也不會好得這般快,勞哥哥挂念了。”
薛琰咬牙切齒:“誰挂念你了?”
微頓,薛琰忽然揚高聲,他一字一頓,“還有,誰是你哥哥?”
馬車穩穩當當往前行去,穿過熙攘長街,街頭巷尾的笑聲也傳至車內,隐約還有粽子的香氣。
溫思邈斂去唇角的笑意,正襟危坐。
檀香自青花纏枝香爐中氤氲而開。
明窈的馬車不遠不近跟在他們身後,溫思邈掀起車簾往後望一眼,複又收回目光。
他眉眼淡淡:“聖上說的,難不成薛少将軍沒看到聖旨?”
薛琰冷笑一聲:“定親而已,且我們之前也說好了,若是日後……”
薛琰突然一驚,一雙凜冽眸子猛地望向溫思邈,“你對小玖有意。”
陳述的口吻,并未疑問。
溫思邈面不改色颔首:“是。”
從第一次在汾城見到明窈,溫思邈的目光就不自覺落到明窈臉上。
他眼中笑意淺淡:“當初我以為她心有所屬,不想上天垂憐,竟讓我在西北碰見了她,也有可能是緣分罷。”
“你……”
薛琰震驚,驀地後悔自己沒有提早看清溫思邈的真面目。當初事态緊急,他想着溫思邈也被家裏催婚,和明窈在某種程度上也算“同病相憐”。
不想竟然是引狼入室。
薛琰雙眉緊緊皺起,他一手抵着眉心:“你也知小玖心有所屬,且那人……”
“我知道那人權勢滔天萬人之上。”
溫思邈聲音不疾不徐,手中的竹骨扇輕丢在案幾上,發出細微的一聲響,“可那又如何?如今陪在小玖身邊的人是我,不是他。”
他俯身往前傾,半點也不懼怕薛琰審視的目光。
薛琰是在沙場上刀光劍影活下來的人,尋常人見到他,常常畏懼他眼中的淩厲陰狠。
可溫思邈不會。
他只是淡然迎上薛琰的視線,泰然自若。
薛琰握緊手中的扳指:“你不過一個商人,難不成就不怕有朝一日……”
“我若是害怕,當初也不會有這樣一道聖旨。”
若是畏懼皇權,早在明窈提議兩人假定親時,溫思邈就拒絕了。
薛琰雙眉皺得越發緊。
他面無表情:“……我如何信你?”
“你不該信我,你該信的人,是小玖。”溫思邈淡聲,“她總不可能一輩子都被困在過去的。”
朱輪華蓋香車靜靜伫立在薛府前面,薛琰和溫思邈兩人誰也沒有動作。
明窈的馬車随後而至,四喜挽着明窈的手,好奇往前望去:“薛少将軍怎麽還不下車,可是有事耽擱了?”
話落,又時不時拿眼珠子往府門瞧。
明窈笑着朝四喜道:“這麽久了,你怎麽還那麽怕我哥?”
從第一回見面明窈就發現,四喜不敢直視薛琰的眼睛,每回看見薛琰,都恨不得繞路走。
小心思被戳穿,四喜也不藏着掖着,坦然道,“薛少将軍那麽兇,我害怕也是常事。”
她嘴硬,“天底下的人這麽多,我就不信只有我一人會害怕。”
明窈笑着搖搖頭,卻見那廂薛琰已經下了馬車。
四喜腳底抹油,匆忙丢下一句“我出府前做了粽子,我去瞧瞧煮好了沒”,人就跑得無影無蹤。
明窈一時語塞,同溫思邈道別後,推着薛琰入府。
蟬聲滿園,輪椅聲轉過陰潤園子,滿地郁郁蔥蔥。明窈目光似有若無在薛琰雙腿上掠過:“哥,我有事想同你說……”
薛琰:“我有事想……”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薛琰笑彎一雙眼睛,籠罩在眉宇間的陰霾漸去:“你先說罷,什麽事?”
“我……”明窈眼珠子亂轉,目光躲躲閃閃,顯然還在斟酌言語。
薛琰瞳孔驟緊,心中警鈴大作:“和溫思邈有關?”
明窈莫名其妙:“和他有什麽相幹?我是想說你的腿。”
明窈抿唇,垂首低眉。
她曲膝半蹲在薛琰腳邊,揚首望着輪椅上的兄長。
孟家是藥商之首,天下的名醫見了九成。
“我托周伯打聽過,菱洲有一位神醫為華佗轉世,妙手回春,我想請他來金陵。”
薛琰面色凝重,握拳久久不曾言語。
沈燼肯留他在金陵而不是汴京,很大原因就是薛琰的腿。
薛琰雙眼緊閉,複又睜開,深色的眸子清明一片。
“不了。”他直截了當拒絕。
金陵的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傳到沈燼耳中,他半點也不想明窈再次攪入宮裏的那淌渾水。
她本就該是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
不該再執拗于過去,比如孟少昶,比如沈燼。
薛琰深吸口氣:“适才在馬車上,溫思邈同我說起一件事。”
他離不開金陵,可明窈卻是走得的,她不該困在這方寸之間。
天高任鳥飛。
明窈亦是。
……
臨近掌燈時分,溫思邈托人給明窈送來了一籃子李子。
那李子個頭如核桃大小,樣子看着倒是和先前在江邊摘的差不多。
明窈瞧着就覺得牙酸,忙不疊将李子往前推了一推。
眼不見為淨。
四喜不明所以,拿去清洗一番,一口咬下去,香甜四溢。
她好奇:“姐姐不喜歡吃李子嗎?”
明窈抿唇:“我喜歡吃甜的。”
四喜晃晃手中的李子,不明所以:“這就很甜了。”
她連着一顆吃了又一顆。
明窈看了半晌,終還是沒忍住,從瑪瑙盤中挑了個品相最好的,淺淺啃了一小口。
不同于之前的酸苦滿齒,手中的李子汁水豐富,香甜可口。
丫鬟垂手侍立在一旁,笑着道。
“我們少爺還有一句話托我帶給姑娘。”
丫鬟滿臉堆笑,朝明窈福了福身子,“少爺說……滇西的李子更甜,想問問姑娘願不願意親自去試試。”
簌簌清風從窗下掠過,竹影婆娑,耳邊好像有薛琰的聲音響起。
是先前回府時他同自己在園子說過的話。
“溫思邈下月出海,他想問你願不願意同他前往。”
那是明窈從未見過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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